慕岩靠坐在床头,累了一晚上,他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他刚睡着,耳边就传来卢谨欢凄厉的大叫,他猛地惊醒过来,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他倾身过去,看见她满头大汗的坐在床上,眼神惊惧的瞪着前方,犹如见了鬼一般。
他心里一惊,连忙将她拥进怀里,“欢欢,不怕,不怕,我在这里。”
卢谨欢呆愣了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身后男性的身躯牢牢贴在她后背上,她仿佛抓到一根稻草,转过头去看着慕岩,“慕岩,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梦见……,不,那不是梦,是真的,我在阮菁书房里看到一个人彘,真的人彘,她的脸好恐怖,她在向我求救,我不知道阮菁把她带去哪里了,好恐怖,好恐怖,我害怕,我知道阮菁的秘密了,她会不会杀人灭口,慕岩,你救救我。”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可见下午那一幕真的把她吓坏了,她的脸也从刚才病态的红变成现在病态的白。
慕岩以为她说的是做了噩梦,他将她搂进怀里,说:“乖,那是梦,是梦,不要自己吓自己,这是法制社会,哪里会有人彘这样可怕的东西存在,是梦呵,你做了个噩梦。”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她真的在向我求救,她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瘦得皮包骨头了,连青色的血管都可以看见,慕岩,阮菁拿了个大箱子,跟陆一枭一起,不知道把她藏哪里去了,但是我肯定,这真的不是梦,是我下午亲眼所见的。”只要一想起那双眼睛,她就会害怕。
慕岩完全当她发高烧在说胡话,阮菁的书房他小时候经常进去,那时候还是爸爸的书房,要藏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好,我相信你,你还在发烧,躺下再睡一会儿。”
听着他完全敷衍的语气,卢谨欢一下子急了,“你不信我是不是?我说的是真的,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了地上,这么冷的天,连衣服都没有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阮菁太恐怖了,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怎么下得了手。”
卢谨欢下午吓到后,一直没有落泪,这会儿越说越后怕,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她说的是真的,他为什么不相信她?为什么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慕岩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搂在怀里,“我信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这件事我会去查的,你不要想那么多,安心养病。”
得到他的保证,卢谨欢才微微松了口气,她还发着高烧,身体很不好,心里一松,她再度沉沉睡去。慕岩凝视着她的睡颜,还在思忖她刚才那番话里真实性。
阮菁在书房里藏人,并且还藏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藏她?并且听欢欢的意思,她还时常虐待她。对一个女人恨之入骨到这种地步,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听到有佣人在讨论说静安雅筑一到晚上就会有凄厉的叫声传出来,说得绘声绘色,当时他只当她们胡扯,难道真的藏着人?
慕岩看着卢谨欢还残留着泪痕的脸,轻轻替她拭了拭,看来他需要潜入阮菁书房去看个究竟。
第二天早上,卢谨欢的烧就完全退了,她一觉醒来,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一回一样,她全身酸软无力,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她睁开眼睛看去,就看到近在咫尺一张放大的俊脸,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慌忙移开双眸。
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她才发现这里是医院。她跟慕岩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他另一条手臂环在她腰上,一条腿压在她膝盖处,另一条腿死死抵着她的腿。
两人睡在这张狭窄的病床上,竟然还留下了一点空隙。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目光不知不觉又回到他的脸上,睡着的他褪下严峻的神情,像一个纯真的孩子,紧抿的薄唇松开来,整个面部都柔和了不少。
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可是慕岩,你会是一个薄情的男人吗?
就在她思忖间,慕岩的睫毛动了动,卢谨欢吓得慌忙闭上眼睛,生怕他发现自己偷看他。慕岩其实很早就醒来了,他的睡眠一向不多,又加上心里藏着事,他更是睡不着了。
昨晚她的烧退了,他就上床抱着她陪她睡,这段时间她不在他身边,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回到他身边了,他才能睡上一会儿。
最近一波接一波的事情,让他的神经每日都紧绷到极点,可是他却睡不着,这一个又一个局每每让他觉得就要拔开云雾见月明时,又会出现局中局。
他感觉那人只想搞垮慕氏,并非像阮菁一样,想夺得慕氏的经营权,那人的野心更大。
他实在想不出慕氏跟那人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需要他费尽周折来对付慕氏。但是他始终相信,邪不胜正,无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都不会让他得逞。
此时见卢谨欢睫毛微颤,呼吸也有些凌乱,他忍不住想笑,他们已经那么亲密了,并且他还霸道的让她把他全身都看光光,她怎么还这么害羞呢?
他看着她掩耳盗铃,就想逗逗她,欺身过去,故意在她唇边吹热气。她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她再也绷不住,眼睑掀开,就看到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她惊呼一声往后仰去。
她忘记了这是医院的小病床,不是家里那张能睡上四五个人的大床,这一仰,身体就悬了空,她叫了一声,慕岩眼疾手快,将她揽了回来。
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后怕的拍着胸脯,“还好没掉下去,要不得摔个五体投体。”
慕岩抱着她悠然的笑,她到底是个脸皮薄的,又在医院里,连忙去推他,想要坐起来。慕岩哪里容她挣扎,将她牢牢的固定在怀里,说:“我喜欢我们这么贴近,一丝缝隙也没有。”
卢谨欢贴得近了,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她浑身也热了起来,她不敢看他深邃的眼睛,总觉得自己会被吸进去一般,她说:“要不我们回去把家里的床也换成这个?”
“好主意。”慕岩笑了,仿佛真的认同她。
卢谨欢只是找不到话胡乱一说,没想到他真的同意了,一时间有些傻了眼,“你来真的?”贴得近是近了点,可是这连身都不能翻,这样睡下去,估计她会得关节炎。
“你说呢?”慕岩将橄榄枝又抛回去,就是不正面回答她。
“不要了吧。”
“为什么不要,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呀。”他一脸纯真无邪,样子十分无辜。
“我怕以后每天醒来,不是你在床下,就是我在床下。”卢谨欢十分认真,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十分大,别看这么睡着两人挨得很紧,连他脉搏跳动的频率都能清楚感受到,可是这样睡着真累啊。
“哈哈哈。”慕岩被她取悦了,他笑着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然后扶她起来,“你的烧退了,换衣服吧,我们出院,一会儿吃了饭,我送你回家。”
听到家字,卢谨欢一下子想起了昨天下午的所见所闻,她脸色惨白,“不要,我不想回去。”
她并不能确定昨天阮菁他们发现她没有,她见过那个人彘的惨状,对那个地方有着阴影,如果她还住在里面,估计每天都会在焦躁不安中度过。其实她不是怕死,就怕生不如死。
慕岩偏头看她,“你说的话,我会慎重去调查,你不要害怕,我会让景辰熙调个女保镖来保证你的安全。你之前就很坚强,我相信你会克服的。”
坚强跟勇敢是两码事好不好?卢谨欢有些无语,“嗯,但是我周一到周五,还是住在学校,好不好?”
他有时候忙,不能早点回家,她一个人待在空落落的房子里,总会觉得害怕。还不如住在学校,感觉上安全许多。她再怎么独立坚强,也不过是个22岁的女孩子,远还没有坚强到能面对所有突发事故的地步。
慕岩想了想,点了点头。看她是真的害怕慕宅,他不再怀疑她说的话。两人梳洗后,办了出院手续,就去最近的陈记粥铺吃早餐。
卢谨欢的脸色依然不怎么好,她心里搁着事,喝了几口粥,就吃不下了,她搁了筷子,看了看四周,他们选了一个幽静的地方,几乎没人能够听到他们说话,她皱了皱眉头,说:“慕岩,我总觉得那个女人应该跟你有关,我听阮菁跟陆一枭的对话,说慕楚似乎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让我去她书房拿书,然后还说怕你知道,你在这世上,还有别的亲人吗?”
慕岩摇摇头,“他们死后,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阿嬷。”
“既然是这样,她藏个女人为什么害怕让你知道?我觉得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你一定要去查查。对了,我手机掉了,不知道掉在哪里了,说不定掉在书房后面了,反正我是不敢去找回来了。”卢谨欢想起这事,连忙说了,怕自己转头就忘记了。
“嗯,那我给你买部新的。”
两人吃完饭,慕岩送她回慕宅拿了书包,然后又开车送她去学校,看着她进了学校大门,他才安心回去了。近来股价下跌,他为了安抚董事会的成员,费尽了口舌,阮菁依然不动声色。
仿佛阮青天一死,已经将她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
慕岩无心理会她,他知道,阮菁在积攒着势力,待到时机成熟,一举将他赶下董事长的位置。那天下午,新加坡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掌握了阮菁的洗黑钱的犯罪证据,他当时就长长的呼了口气。
长达三年跟阮菁的较量,今朝终于得以胜利。阮菁,你将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证据到手,景辰熙立即让沈清绾带了一小组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慕氏。当时慕氏大厦下聚集了许多记者,阮菁被拷上手铐带上警车的落魄照片第二天就登了所以财经报纸杂志的头条。
阮菁被带走时,她脸上没有一点心灰意冷,反而还散发出奇异的诡光。慕岩站在楼道里,亲眼目睹这个害死他父母的女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阮菁缓缓走近他,唇边依然是倨傲的冷笑,她停在他面前,说:“你以为你赢了吗?慕岩,你才是输得最彻底的那个人。”
慕岩双手抱胸,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输与赢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亲手将你送进监狱。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明白。”
“对,我做了些什么,我确实明白。你以为卢谨欢会那么容易刚好跑到书房后面看到那一幕?慕岩,你很快就会来求我的。”阮菁的眼底似乎萃了毒,像毒蛇吐着信,要将人生生吞噬。
慕岩后背一个激灵,她什么都知道?那么欢欢不是刚好撞见了那一幕,而是她有意安排的?她关押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很快就会明白,慕岩,我这辈子得不到的幸福,你们谁也别想得到。”阮菁说完,竟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似的撇开了头,被警察带走了。
慕岩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恍惚觉得,这件事远还没有结束。
慕氏前任董事长阮菁没有逃跑,坐等警察逮捕归案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是本市今年末的重磅新闻,慕氏是本市企业,近来慕氏一再曝出丑闻,股价下跌,很多企业连带受创。
阮菁洗黑钱的内幕一经报道,众人议论纷纷,就连学校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卢谨欢是从秦知礼嘴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她十分震惊。那天她从慕氏离开,本来打算回家去网上查查,事情恶劣到什么程度了,结果就撞见了令她崩溃的一幕。
这两天她忙着调适心情,再也没有心力去管公司的事。或许慕岩不告诉她就是怕她自寻烦恼,她也乐得当鸵鸟躲在他的羽翼下。
阮菁这么快下马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同学那里借来昨天的报纸,报纸上阮菁正好弯腰被带上警车,可她的嘴角却含着一抹奇怪的笑意。那不该是失败者该有的笑意,可是她却出现在了阮菁的脸上。
豪门争斗,总是两败俱伤。
她突然想起了慕楚,他才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备受煎熬的人。她想起这个在她最需要关心的给予她帮助的大男孩,急忙借了秦知礼的电话给他打过去。
那边很安静,卢谨欢在他那声“喂”了之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缓缓垂下手,将手机拿离耳边时,她听到他在彼端喊,“大嫂?”
“你怎么知道是我?”卢谨欢觉得奇怪,她手机丢了,用的是秦知礼的电话,又没有出声,他怎么猜到的。
那端似乎轻笑了一下,然后传来苦涩的声音,“这个时候,人人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恐怕只有你才会想到关心我。”
“你也看到报道了?”卢谨欢问了一句废话。
彼端沉默了,卢谨欢一时也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其实他是个可怜的人,失去了最亲的人,现在却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自己的亲大哥亲手送进监狱,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大哥是个固执的人,他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半途而废。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慕楚,你别难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事,理应接受法律的制裁。”卢谨欢也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也许她根本就不该打这个电话,因为他们的立场本来就不一样。
结果让她大吃一惊的是,慕楚竟然同意她的说法,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下去,言不由衷的说了几句安慰话,就挂断了。
………………
阮菁入狱的第三天,慕岩已经将公司重新整顿了一番,凡是以前跟阮菁关系亲密者,都以各种理由外派,还有当时保持中立的,他也找了理由让其退休。
他并不想痛打落水狗,但是一个企业要成熟且稳定的发展,就必须砍断那些多余的枝桠。
他开完会出来,陈善峰告诉他有快递公司送了一份快递过来,一定要他亲自签收。慕岩皱了皱眉,让他把送快递的人带上来,签收了那份快递。
回到办公室,他本欲将快递扔在一旁,可是掂了掂,里面好像放着一部手机。没来由的,他想起了卢谨欢遗失的那部手机,他连忙拆开一看,可不就是被她弄丢的那部手机。
手机是开着机的,他按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张照片,他看着那张照片,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