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都仰躺在书房的木地板上,他们都气喘吁吁,情不自禁的哆嗦起来,刚才那一幕,想想都让他们感到后怕。阮菁眼前一热,眼泪落了下来,真的经历过死亡,才会感觉到害怕。
慕楚本来想要训她几句的,最后看见她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他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还是不甘心,说:“妈,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跳楼?你下次要跳,别在我眼前跳,要死也死远点。”
他的话很恶毒,是真的被气得狠了。卢谨欢瞪了他一眼,斥道:“慕楚,你怎么说话的,快去给阮姨倒杯葡萄糖水。”
慕楚终究没有再说些违心的话,他扭头出去倒水了,书房里,只留下卢谨欢跟阮菁两人。如果是以前,卢谨欢肯定不想跟阮菁共处一室,可今天,她并没有丝毫勉强。
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女人,她何尝不是无辜的呢?她带着天真烂漫嫁给了慕长昕,原以为她的丈夫能够疼她爱她,与她携手到白头,却在一年之后,被丈夫无情抛弃。
不仅如此,还要面临她丈夫公然带小三回家,与小三共处一室,分享同一个男人。
他残酷的击碎了她的童话,跌进现实中。卢谨欢理解她当时想要捍卫婚姻捍卫尊严的心情,因为现在,她也在做同一件事。
只是她的方法太过极端,不仅害得身边的人不能善终,也害惨了自己。卢谨欢见她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叹了一声,说:“您又是何苦糟蹋自己的生命呢?你自己都不爱自己了,又如何让别人来爱你?”
阮菁的哭声一顿,仿佛没料到卢谨欢会安慰她,她身体也没有刚才颤抖得厉害了,只是说话的声音依然在颤抖,“这辈子,没有人真正爱我。”
“那是你从来没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阮姨,就算没有人爱你,你自己也不能不爱自己呀,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爱自己了,你不是很可怜?”卢谨欢轻叹道,阮菁憔悴了许多,她眼圈深陷,像画了一个烟熏妆,以前白皙的肌肤,现在也变得暗黄,因为刚才的惊吓,脸惨白惨白的,连油亮的头发都失去了光泽。
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她还记得初次见到阮菁时,她高贵典雅,气质出众,让人望而生畏。如今,怎么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阮菁抹了抹眼泪,心里微酸,她一直以为卢谨欢一定很讨厌她,没想到她会来安慰她。“欢欢,对不起。”
卢谨欢诧异的看着她,“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有,太多太多了。”卢谨欢的善意,让她想要对她坦白,“我当初不该选择你趟进这淌浑水里,你原本可以有一段很幸福的婚姻,我却……”她深深的忏悔着,当初她被利益冲昏了头,就想夺得慕氏经营权,让慕岩永远都被她踩在脚下,是她错了,才害得她如今生活得这么痛苦。
算起来,她跟慕楚才是真正的无辜,却因为慕卢两家的恩怨,牵扯至深。
卢谨欢释怀一笑,“能听到您说一句对不起,就算不幸,也值得了。阮姨,我不该怪你,当初你们谁都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选择嫁进慕家,现在的结果,我怪不了任何人。”
“难得你这么懂事,之前我还误会你。慕楚说得对,你是个好女孩。欢欢,离开慕岩吧,他不适合你。你们之间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勉强是不会幸福的。”阮菁已经不再抖了,她的神智也清醒了许多,仿佛刚才那个疯颠的女人,只是他们眼花看错了。
卢谨欢回来之后,接连已经几个人让她离开慕岩,她笑了一声,说:“我跟慕岩,是命,从相遇那一天起,就注定一生纠缠。阮姨,为什么你跟慕楚都让我离开他?”
卢谨欢觉得人生真是奇妙,以前她若跟阮菁坐在一起,也是言不由衷,小心翼翼。而现在,却能够像久别的老友一样,坐在这里谈天,实在很奇怪。
她曾经怨恨过她,因为她让她处在不堪的境地,因为她让她嫁给了慕岩。可后来在S市,她跟着炎沉睿一起出游,心情却豁然开朗。人这一生,除了恨,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果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恨了,不仅对不起自己,还浪费了光阴。
慕卢两家会积怨这么深,阮菁会落得如此下场,爸爸会蹲进监狱,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放不下恨,而让自己的人生毁灭了。她不想重蹈覆辙,所以她要好好生活,至少要对得起自己这一生。
阮菁看着她,倒有许多话说不出口了,她幽幽一叹,说:“但愿你能幸福。”
阮菁最终选择了三缄其口,也许刚才那一幕已经让她清醒了,她执迷了大半生,希望现在清醒还来得及。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东西,卢谨欢不知道也好,就让那些成为永久的秘密吧。
可这世上,怎么会有永远的秘密呢?
卢谨欢微微一笑,说:“您也要幸福。”
慕楚进来,就见到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他心里的怒气与恐惧,因为短暂的冷静,已经平息下来,他端着葡萄糖温开水走进去,说:“妈妈,您去戒毒所吧,不要再让毒品控制你的思想了。”
卢谨欢张大眼睛看着阮菁,难怪刚才她觉得阮菁不正常,难道是因为她吸毒了?“阮姨,您怎么会吸毒?”
“都是……”慕楚气愤的嚷道,却被阮菁打断,“慕楚,我会去戒毒所,即使痛苦,我也会把毒瘾戒掉。”
卢谨欢看看慕楚,看看阮菁,直觉两人有什么事瞒着她。她想追问,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她说:“阮姨,我支持你,把毒瘾戒了,才能更好的生活。”
阮菁喝了几口葡萄糖水,已经镇定了许多,她站起来,卢谨欢也跟着站起来,她说:“慕楚,我想回房休息一下,你陪欢欢聊聊天吧。欢欢,你就留下来吧,这里房间很多。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把怨气撒在你身上。”
“不用了,我还有个约会,您好好休息吧。”
“好,那我就失陪了,慕楚,扶我回房间吧。”阮菁说完,慕楚就走过去扶她,慕楚把她扶进卧室,卢谨欢并没有跟上来。阮菁压低声音道:“慕楚,别把那些事告诉你姐,她生活的已经很不易了,不能再让她背负仇恨。”
“妈,可是慕岩……”慕楚急道。
阮菁轻轻一叹,“傻孩子,她是慕岩的命啊,他怎么可能会告诉她?”
“可是…可是…明明是慕家对不起卢家在先,为什么要欢欢在慕岩面前像个罪人一样,他才该替他们慕家赎罪才是。”慕楚恨恨道,当年那场车祸,原来有那么多的隐情,他真想告诉欢欢,让她离开慕岩,慕岩不值得她如此付出。
阮菁似乎也想开了,她遭了这么多的罪,都是因为放不下。可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那么处心积虑想要夺得慕氏经营权,最后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
“我看得出来,她很爱慕岩,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她肯定接受不了,你舍得让你姐下辈子都在痛苦里度过吗?现在,没有什么事比她幸福更重要,你懂吗?”阮菁疲惫道,她努力了一辈子,都未曾幸福过,她现在想要保护卢谨欢的幸福。
哪怕她的幸福是水中花镜中月,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会尽力去保护。
慕楚似懂非懂,他扯过空调被,轻轻盖在她腑下,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她的。”
慕楚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到阮菁睡着了,他才起身出去,关上门时,他听到一声叹息。转身走到客厅,他看见卢谨欢正坐在沙发前,看着墙上挂着的几张照片,那是慕楚小时候的照片,跟阮菁的合影有,却没有跟慕长昕的合影。
她看到慕楚走出来,低声问道:“阮姨睡着了吗?”
“嗯,这大半年以来,她被毒瘾折磨得已经不成人形了,好在她总算想通了,要去戒毒所。摆脱了毒品的控制,她才能过回正常人的生活。”慕楚怅然道,这大半年他耗尽了心力,他永远都记得,那天他提前回家,看到妈妈正拿着针筒往血管里注射毒品,他当时震惊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当他看到她满足的躺在沙发上,一副陶醉的样子,差点疯了。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沾染上毒品的,可看她纯熟的技巧,跟她手臂上满满的针孔,他知道她吸毒很久了,却一直瞒着他。他早该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却因为要找欢欢而焦头烂额,没怎么关心她。
后来他逼问过她,她才告诉他,她是被卢文彦强行注射了毒品。
妈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一直劝她去戒毒所,她说什么也不去,后来卢文彦因为洗黑钱被抓起来,她的毒品也没人供应了。他狠心不管她,可最后经不住她的乞求,还是去找人弄了些可卡因。
他一边给她买可卡因,一边恨自己,他明明知道,只有强行将她送进戒毒所才是正确的,却还是纵容着她,看着她的毒瘾一天比一天大。直到今天,他看见她坐在窗台外面,他彻底崩溃了。
他本来打算,如果阮菁还是不同意去戒毒所,他就会强行将她送进去。却没料到,她自己想通了。
“她怎么会沾染上毒品?是现在沾染上的,还是很早前就沾染上了?”卢谨欢望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她实在没想到阮菁有一天也会依赖毒品。
慕楚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抬腕看了看表,说:“快中午了,我带你去吃饭,吃完了,你不是要去见白柔伊么,我送你去。”
“不拦我了?”卢谨欢打趣道。
“要拦得住才行啊。”慕楚一边起身,一边无奈的道。他可以冷静的处理许多事,可是遇上这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他就没辙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慕楚带她去吃了午饭,然后将她送到与白柔伊约好的地点,他说:“真的不让我陪你?”
“然后让她多一个讥笑我的借口?你放心,怎么说,我跟她还没有苦大仇深到这种地步,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卢谨欢摆了摆手,下车关上车门,说:“你赶紧回去陪阮姨吧,既然决定送她去戒毒所,早点打点一下收拾,就送她过去。这事不能拖一天,阮姨就多遭一天罪。”
慕楚想到刚才打包的食物还在车后座上,点了点头,“好,那你自己注意点,疯狂的女人不能用寻常思维应付。”
他语气中的关切让她眼圈一热,她说:“你这是说我呢还是她?”
“说你们俩。”慕楚说完,怕挨揍,一脚踩向油门,然后向卢谨欢挥了挥手,融进了车阵中。
卢谨欢在路边站了许久,这才转身往咖啡厅走去。她特意迟了大半个小时,进了咖啡厅,立即有侍者将她引到一个隐避的角落,白柔伊坐在红色的沙发里,脸上戴着墨镜,并没有站起来相迎。
卢谨欢走过去,不等她请她坐,就径直坐下,傲慢道:“白小姐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将我请来,慕岩有什么东西落在你那里了,给我吧。”
她一直都不待见白家姐妹,那种出于女性的直觉,让她知道,她们都不是好相与的人。而事实证明,她们俩的目标都是慕岩,难怪不讨喜。
侍者问卢谨欢要喝什么,卢谨欢什么也没要,等侍者走了,白柔伊才不紧不慢的道:“卢小姐着什么急呢?我们俩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应该有很多的话题可以聊的。”
“呵!”卢谨欢冷笑了一声,站起来就走。白柔伊见她往外走去,好整以暇的道:“卢小姐既然已经来了,何不耐下心来,听我说几句话,再走也不迟。”
卢谨欢想了想,又气冲冲的坐回去,她看着白柔伊,讥讽道:“白柔伊,我实在很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做了天理不容的事,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招摇过市,你难道就不会觉得羞愧么?”
“羞愧?卢谨欢,慕岩本来就是我的男人,若不是阮菁当初拿股份相逼,他不会娶你的。说到底,你只是他拿来生孩子的工具。可悲的是,他现在连生孩子都不愿意找你。”论起刻薄,白柔伊不比她差。
卢谨欢被气得浑身直颤抖,她知道来找白柔伊,会面临这样的羞辱,最终她还是来了。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冷睨着她,“如果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奚落我的话,那么恕我不奉陪了,跟你这样的女人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只会降低我的格调。”
说完,她再度站起来,却听白柔伊说:“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卢谨欢,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跟慕岩不可能了,只有你还活在梦中。你以为慕岩会欢迎你回来么?不,他恨你们卢家人,只有玩弄你,看着你为他要死要活,他才有报复的快感。”
卢谨欢危险的眯起眼睛,说:“白柔伊,你知不知道你很可怜?就算慕岩现在恨我,但之前,他爱我。而你,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爱,可悲的是你,他从来都不愿意碰你。”
白柔伊目光一紧,本欲发作,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一张王牌,她脸上噙着冷冷的笑意,“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碰我?哦,你一定还不知道吧,在新加坡,他可是很急切地撕碎我的衣服,恨不能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卢谨欢眉心一跳,记忆慢慢倒回到许久前的一幕。她还记得慕岩从新加坡回来时,颈上带着的艳丽吻痕,她讥笑道:“真是不知廉耻,你又是在背台词么?”
白柔伊也不生气,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IPAD,开机点出一张照片,白柔伊把IPAD递到卢谨欢眼前,她说:“在慕岩口口声声说爱你的时候,他跟我在新加坡燕好呢,瞧,他最喜欢我骑在他身上……”
照片的光线有些暗,可依稀能看到慕岩跟白柔伊的脸部轮廓,两人正躺在酒店大床上,慕岩的神情陶醉,而白柔伊正跨骑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