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以前,自那夜之后,曲耀阳好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这个城市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却终是再次出现了。

  回来之前,他在机场给裴淼心挂过电话,说北方的天气真是冷,还是秋天便到处刮着冷风,他带过来的衣服大都还是他在a市的那些,带人下工地的时候,经常被那些冷风刮得鼻子都要歪掉。

  她有时候是在办公室里,有时候是在午餐——他总归会挑她半天不在家里的时间给她打电话,聊天或是报平安。

  她说:“芽芽昨天还问起你了,说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呢!”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不管是她还是女儿,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再见到他了。

  多时他会在电话里沉吟,也不说话,只是通过一根电话线联系彼此的联系。

  有时候他也会夜半来电,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想确定她在电话的那边。这种痛苦的纠结让她憔悴难过了许久,期间更是几次因为突然晕眩被送进医院里头。

  那次也是刚刚在病床上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人就是苏晓。

  苏晓看到她醒了便轻声安慰,“桂姐回家为你煲汤,臣羽刚刚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去了。”

  她点了点头要起身,苏晓盯过她半晌,突然又道:“刚才你昏迷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替你接的。”

  她猛然仰起头来看着苏晓,苏晓却是一脸平静地回望。

  她说:“苏晓你……”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跟曲耀阳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们重新又在一起?”

  “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再与他一起。不论是现在的情况,还是我跟他的身份,我跟他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你?”

  裴淼心刚想要解释,苏晓却更加激动地道:“你可别告诉我是什么家人之间的关心,他开始在电话里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了好久才说了句想你!”

  “我跟耀阳之间早就断了,从他在我们的婚姻当中不忠开始,从我决定放弃他离开他开始,我跟他之间早就没有什么了,苏晓,你要信我!”

  苏晓连声冷笑,连连后退,她说:“我也很想要信你,可是你们这样到底算是什么?你既然已经决定嫁给臣羽,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只做他的妻子?如果你现在真的觉得后悔觉得难过,那何为当初就不给曲耀阳一个机会重庆开始,以至于现在祸害了他们两个!”

  苏晓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太大,但这样的质问过后,裴淼心只是一怔,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她在哭,说不清楚这眼泪是憋在心里太久太苦了,还是真的因为怀孕所以情绪不太稳定。

  苏晓兀自在原地气闷了半天,才说:“你到底更爱他们谁?”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难过,当初我同耀阳离婚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此生往后不论如何,我一定不会再跟他有所牵扯。而后来我嫁给臣羽的时候,他也是真的对我好,我只是……不知所措。”

  “可是淼心,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啊!如果真的不爱,当初你就不应该同臣羽结婚,既然结了婚,你就应该收心,再不要去过问那些与你无关的人和事了。”

  ……

  于是立冬以前,裴淼心索性换了手机卡。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多时,曲臣羽陪她去做产检的时候,芽芽总陪伴在她左右。

  “麻麻,小姑姑说,这里面装了个弟弟,等弟弟出来了就会和芽芽玩,是不是啊?”

  裴淼心抬手抚了一下女儿的小脸,“对啊!小弟弟可喜欢芽芽了,再过不到几个月他就会从麻麻的肚子里面跑出来,跑到芽芽的怀里,逗你玩呢!”

  小家伙被裴淼心逗得咯咯咯直笑,两母女在医院走廊上打趣的时候,曲母的电话急匆匆过来,劈头盖脸就问:“你把我孙女弄哪去了?”

  裴淼心无意与她争吵,只是淡着声道:“我刚去幼儿园接了芽芽过来,她今天要住我们家。”

  “我不是问你这个,就问你到底把我孙女弄哪去了?你是不是又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到医院里去了,你这人怎么就说不听,医院那样的地方多不干净,万一给我孙女惹了什么病到底谁负责啊?”

  “我们不会在医院待很久的,我已经做完产检了,马上就会带芽芽回家去的。”

  “我可告诉你了裴淼心,芽芽是我们曲家的孙女,长孙女!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跟我可没半毛钱关系,但是你休想把我孙女给害了,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

  纵是再想不去在意,裴淼心还是被曲母说的话给气得不轻。

  挂断了电话扶着肚子,坐在走廊边的塑胶椅上深呼吸了半天,她还是觉得人不舒服得紧。

  “麻麻?”

  再小的孩子到底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眨巴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歪着头盯着她看了半天。

  越深呼吸越是感觉哪里不对,等到一阵晕天黑地袭来的时候,裴淼心的眼前只有芽芽小小而惊慌的脸。

  ……

  “就是低血糖再加上心情郁结以致的一些不良身体反应,多休息,多喝水,不要动不动就生气,这个时候的孕妇最需要的就是家人在旁的关心与支持,还有,让她多休息。”

  医生从病房里面退出去之后,站在病床前的男人沉默了一会。

  裴淼心努力着冲他弯唇,说:“我又不懂事了对不对,害你这样担心?”

  “没事。”曲臣羽勾了勾唇。

  桂姐见他的气色不佳,过来推了他到门外,说:“这话我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可是刚才那会儿是夫人给二少奶奶打的电话,小小姐在旁边看着她妈晕倒,可把孩子给吓得。当年老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这话,以后不管你同谁结婚都尽量离那个家远一些,那一位没有容人的量。”

  “我知道了,桂姐,曲夫人那边我会去同她说,再不允许她来骚扰淼心。”

  “其实吧!我看二少奶奶肯定还有别的心事,这怀着孕的女人,身子本来就不舒服,她再总想着那些个心事,心情怎么会不郁结?搞不好这样会得产后忧郁症的。”

  送了医生和护士出门,曲臣羽又央着桂姐出门买鱼,着意煮点鱼汤,给裴淼心补补。

  小家伙抱着个巨大的熊玩偶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看到这一屋子的人进进出出,再看到曲臣羽回身过来望住自己,只是一怔,立刻更紧地抱住收边的娃娃,低着头不说话。

  曲臣羽几步迈到她的跟前,蹲身下来看着她道:“怎么了,芽芽?麻麻就在楼上,你为什么不上去啊?”

  小家伙摇了摇头,只是并不做声。

  曲臣羽着意哄了她半天,才听到她颤巍巍的童声。

  她说:“我害怕。”

  “你怕什么?”

  “奶奶不喜欢麻麻,巴巴不喜欢芽芽。”

  曲臣羽一愣,“你巴巴怎么会不喜欢芽芽?”

  “奶奶说麻麻是坏女人,是狐狸精,是麻麻害得巴巴都不愿意回家,芽芽给巴巴打电话他也不回来,他已经不喜欢芽芽。”小家伙扁着嘴说话的时候,一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里已经氤满了泪水,不过“啪嗒”几声,立时就落在了她抱着大熊玩偶的手背上。

  曲臣羽倾身将小家伙抱进怀里,等到外头天色昏暗,桂姐提着鱼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才重新上楼去看裴淼心。

  楼梯口遇到刚从花园散步回来的爷爷,直问:“好些了吗?”

  曲臣羽点头,说:“她近来公司事情也多,我已经让她暂时不必理会,养好身子才最重要。”

  “那可不是,怀孕的女人最娇贵,就你奶奶当年怀你爸爸的时候,正好赶上化大革命折腾我们的时候,我那时候被啥红卫兵带走了又送回来,反反复复折腾了好久,你奶奶可被吓得不轻,都快赶上产后抑郁了,女人得了那病可不得好。”

  “我会注意的,爷爷放心吧!”

  ……

  在家休养了几天,裴淼心却到底放心不下公司的事情,基本天天都要打电话到办公室,询问各项目的进度情况。

  三天过后的清晨,曲母突然兴冲冲一个电话挂了过来,接电话的人是桂姐,本不意让裴淼心接,可还是被刚好下楼来散步的后者听了个见。

  曲母在电话里兴高采烈的声音,说是曲耀阳这孩子总算成熟,就在明晚会带新女朋友上门。

  曲母似乎颇为欢喜这样的结局,在他将人带回家之前,提前一天就通知所有人回来。如果合适,马上就让他们结婚。

  ……

  第二天晚间的时候,曲臣羽早早从公司回来,命了死机载着他与裴淼心母女,向着曲市长的家过去。

  她在车后座上抱着女儿,默然盯着车窗外的风景时,小手突然一紧,知道是被他握住,暖暖的,却没有回头。

  他说:“听说我哥的新女朋友年纪很小,好像还是个学生,没从学校毕业那种。”

  她转头对他笑笑,并不答话。

  他细细端详过她面容,确定她没有任何情绪以后,才道:“这话我哥同我说过,曲夫人却未必知道,他想,这次回来,如无意外,就同那小女朋友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