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淼淼,求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疼了……”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曲臣羽还是对着前座唤了一声:“哥……哥……”

  曲耀阳的背绷得死紧,脚下的油门却并未有一时半刻的松懈。

  听到曲臣羽的叫唤,他也只是微微侧了眸,望着后视镜里——后座里被血染红的一切触目得他整个神经全部搅拧在一起,寒冬腊月的天里,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顺着他的颊畔而下,瞬间蠕湿了他的脖颈。

  “哥,帮、帮我照顾淼淼……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对他们好……别让别人欺负了他们……不要……不要欺负他们……”

  裴淼心哭喊出声:“我不要!我不要谁的照顾!如果你放心不下就自己照顾我们,是你说好了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可是曲臣羽却是个认死理的家伙,因为久久等不来曲耀阳的回应,所以一直巴巴地伸长了手想去抓住他。

  曲耀阳的双眸腥红,强忍着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还是只有一句淡淡的“嗯”。

  可这话听在曲臣羽的耳里,却像如释重负了一般,手臂一下子坠了下去。

  裴淼心被这场面一骇,整个人怔了又怔,像是不敢置信般睁大了眼睛。

  触目所及全部是血色的红艳,不管是他的还是她的,他们的衣服以及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浸润在那艳色的红当中,看得她双眸刺痛,神经突突地跳个不停,整个人也仿佛跟着死去了一回似的。

  曲耀阳的车这时候终于停了下来,他快速打开车门绕到跟前,刚刚打开曲臣羽那侧的车门就被裴淼心用力一挡。

  “为什么要开到这里?咱们……咱们不是去医院吗?你为什么会把车开到这里!”

  曲耀阳不管不顾弯身下去便将弟弟从后座上抱起,裴淼心这时候却像是疯了一般冲上前将他紧紧拽住,“曲耀阳,你不是要送我们去医院的么,为什么又会把车开到这里!”

  这时候的曲耀阳一句话都不想说,抱着曲臣羽往前,走到那房子的跟前才转身对裴淼心道:“开门。”

  裴淼心哭着捂住自己的双唇,“你骗我!你骗我们!你们曲家就没有一个好人,你们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根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现在还不送我们去医院!坏人,你们全部都是坏人!”

  曲耀阳快步过来,用力抓住裴淼心的手往前,用她沾满了鲜血的手指按在大门上的电子锁里。

  裴淼心用力挣扎,曲耀阳却是使了蛮力。她被他的力气拽得生疼,疼得眼泪狂流、不断轻呼出声。

  大门上的电子锁终于“啪”一声打开,曲耀阳用力将门撞开,迅速将曲臣羽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

  “臣羽,臣羽醒醒,到家了,咱们终于到家了……”曲耀阳的声音哽咽,“这里不就是你一直想要回来的家吗?咱们现在回来了,回家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啊,臣羽!”

  可是这一刻,曲臣羽的身体却没有半点反应。

  裴淼心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面前的一切,好像连心跳都停止了似的,“去医院,咱们去医院好不好?耀阳,耀阳就当我求求你了行不行,送臣羽去医院,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又看了看沙发上的弟弟,双手合十做起急救,只希望在这最后关头,能让他看见自己已经回家了。

  可是曲臣羽的面色苍白,除却那艳得刺目的红外,他越来越冰凉的身体和面容已经再没有其他颜色了。

  裴淼心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快步奔上前来抓住他的一只手。

  “曲耀阳你疯够了没有!快点送他去医院!快点去医院啊!”又转对曲臣羽道:“臣羽,你是不是觉得冷?这里好冷对不对?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们马上去医院,马上就去医院好不好?你说过不让别人欺负我们的,你也说过要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的!以前在伦敦的时候都是你在照顾我,我一天都没有对你好过,可是现在,现在我想要对你好了,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求你,求你了……”

  曲耀阳做完了所有的急救,可曲臣羽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面色煞白到了极致,转身迅速掏出自己的电话给家里打,联系到那几位美国来的医生,要他们火速带上仪器到这里来。

  裴淼心抓着曲臣羽的手哭叫了半天,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正好看见从浴室里面掬了块毛巾帕过来的曲耀阳,他正打算帮曲臣羽擦拭脸上和身上的血。

  她着急愤怒得用力推了他一把,“曲耀阳!快点送他去医院,去医院啊!”

  可是曲耀阳并不理睬她,自顾拿起毛巾就去擦拭曲臣羽的脸。

  裴淼心愤怒着又用力推了他一把,他猛然抬起头来,双眸腥红、模样紧绷。

  他几乎是带着仇恨和愤怒的眼光,如一头受伤到极致的豹子般狠狠盯住了她。

  “不要碰我。”

  裴淼心泪流满面,“他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他说过的……这里好冷,这里真的好冷,求求你救救他吧……”

  “你到底明不明白,臣羽终其一身,也不过是想有个家,回家啊!”

  她哭着,差点摔坐在地上,“我们好好的,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是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啊!”

  她向后退了两步,脚步一下不稳,狠狠摔坐在地上。

  ……

  午夜零点零一分,军医大附属第一医院的长走廊上,聚集了很多人。

  裴母匆匆而来,等到与走廊上的人交谈完毕之后,才远远看见满身是血、双目无神,正背靠着走廊的墙壁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曲耀阳。

  她快步到他跟前,唤一声:“耀阳……”

  他这才像是被人从久远的梦中唤醒,挣扎了半天,才低下头来,“伯母。”

  “你、你怎么会这个样子?这些血难道是……”

  “血是臣羽的。”

  裴母双眸红红,忍不住便落下泪来,捂住自己的唇挣扎了半天才道:“淼心呢?淼心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产房,她刚刚受了惊吓,可能要早产了。”他双目空洞,却是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曲市长跟曲母是最后赶到的人,连同他们一起的,还有满面焦色的聂皖瑜。

  她快步从走廊上走来,远远看到曲耀阳便吓了一跳。

  “耀阳,你怎么会这个样子,臣羽哥他……”

  他这时候无心同她说话,只侧了身看站在她身后的曲市长,“这下您可称心如意了?”

  曲市长老迈的身子也是一抖,不过刚歪了一下就被身旁的曲母挽住。

  曲母万般心痛地看着儿子道:“耀阳,你怎么能这样跟你爸爸说话,你弟弟今天发生的一切又不是他造成的,那都是白家,全部都是白家害他的!是白家非要遗传败血症给他!”

  曲耀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仿佛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扎在他的喉咙口,刺得他声音干哑,生生就像要呕出血来。

  曲市长的身形抖了又抖,却在看到走廊上同样满面悲恸的裴母时唤了声:“亲家母……”

  裴母含泪回头,只摇了摇脑袋,表示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再说。

  一行人在走廊上站了好久,等到急症室的灯光熄灭,等到产房的门在同一时刻被人从里面推开。

  曲市长带头,首先奔到了急症室门口。

  曲耀阳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大脑都似空白的,听不清楚那些美国来的医生到底都同曲市长说了些什么,只见他们摇了摇头后曲市长便如遭雷击,仓皇着向后倒去时,被曲母和一旁的司机扶住了。

  他的大脑“嗡嗡嗡”的,直到走廊上传来曲婉婉的哭声,才仿佛醒过来了一般。

  有医生过来同他说,可以准备臣羽的后事了。

  他懵懂得半天听不明白,那医生重复了几遍以后,他仍是深思恍惚得厉害。

  聂皖瑜焦急地在他耳边唤了几声,也没能将他的心神唤回来。

  “生了,早产的孩子,男孩,四斤七两,必须马上送去保温箱……”

  曲耀阳一怔,一把揪住那医生的衣领,这才像回了神,“你、你说什么?”

  “耀阳,你抓着医生干嘛?他就是告诉你一声,淼心姐的孩子生了,不过因为早产,所以马上要送进保温箱……”

  聂皖瑜的话还没有说完,已见曲耀阳大步向产房的方向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有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捧着一个极小的婴儿,将他置放在一侧的保温箱里。

  他远远隔着窗玻璃望过去,就见那小小又皱巴巴的东西正光着身子,闭着眼睛,左动右动个不停。

  裴母快步奔上前来,看到这样的情形,颤抖着手一把捂住自己的双唇吟吟出声:“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淼心怎么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要是让她知道臣羽……那可怎么办啊……”

  曲耀阳却也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具小小的身体,仿佛孕育了,所有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