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唇滚烫非常,可她分明还是感觉到了,这吻的狠与报复的气息——他根本就不是为了缠绵她的气息。

  她用力将他向前推开,他也只是冷笑着并未多说什么。

  她抬手揩过自己的唇角,眼睁睁望着面前的男人,他倏然一把箍住她下颌将她向后一推,然后恶狠狠道:“裴淼心,你好样的,永远不管别人怎么疼。”

  他的话说完了,便头也不回地向前。

  她施施然站在原地出了一会神,这才只有转身,跟在他的背后往前走。

  走到十字路的路口,他转身问她:“怎么走?”

  她恍然抬起一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怔然望了他半晌,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抬手指了指左边的道路。

  等在张倩倩家顺利接到已经有些困意的芽芽时,那张倩倩的妈妈已经很是欢喜地迎了他们进屋,一人手里给抓了一把糖和瓜子。

  这张倩倩的娘家还住在那种七八十年代就差拆迁改造的老房子里。

  那房子水泥地的原始路面和只是简单刷了层漆的白墙,映衬着屋内正中的一只铁皮炉子,四四方方的铁制桌面就架在炉子的上方。

  桌面上散着一些还没吃完的花生瓜子,炉子旁的烟囱大概比手臂粗一点点,从桌面的下方向上直升而去,到达半空中时一个拐角,直接延伸到屋外去。

  裴淼心从前是见识过这种老式的取暖炉子的,那时候高中毕业,她同几个关系极好的朋友到四川成都去旅行,那种临街的老式茶馆或是旧时的乡里巴人就惯用这样的炉子取暖。现在进了屋,看到这样的炉子,心底的冷稍稍屏退,多少还是生了些暖意的。

  曲耀阳几乎一进屋就将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芽芽抱在了怀里,本来转身就打算离开,可那张母就着炉子上的茶壶添了茶水,非要留他们在屋子里说会儿话。

  裴淼心本是想要拒绝的,想起自己的母亲还在外面的车子里坐着,则更是想要立刻就走的。可那张母也确实是殷勤得厉害,看到这两人本来郎才女貌的一对,正是觉得欢喜,可等看清楚裴淼心发间戴着的那朵小白花,才像是意会过来什么。

  张母盯着裴淼心看了一会儿,才道:“淼心,听我们家倩倩说你们俩从前就是同学,一个班上的,是吧?”

  张倩倩本就觉得有些尴尬,想要制止母亲再把问题问下去,可是还来不及出声已经听到裴淼心回道:“嗯,是的,阿姨。”

  “我听倩倩说,你也是开公司的,啊哟,现在年轻的女孩子自己开公司不容易呢!”

  “也算不得什么大的公司,就是一间小公司而已,做做自己的兴趣爱好罢了。”

  “小公司那也是公司,当年倩倩还在你们那个班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你们几个朋友都好厉害的,家里开公司的开公司,自己长大了也开公司,好会挣钱的。”

  “妈……”张倩倩赶忙唤了一声,转身将先前自己带过来的燕窝补品之类的东西往她跟前推,“您说我朋友好不容易到咱家来一趟,您尽说这个做什么啊!明天我婆婆还要带全家到山上祖坟去祭拜,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您跟我爸看着把这些补品都弄来吃了,保重身体知道吗?”

  张母到是个脾气随和的人,呵呵笑了半天,说:“你这东西可贵了,我跟你爸可舍不得吃,留给你,等你什么时候带女婿回家的时候,我跟你爸弄给你们吃。”

  一行人从那小巷子的尽头开始往外走,张倩倩也随在他们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快出巷子以前裴淼心回头,说:“倩倩,你们家司机呢?”

  张倩倩有些尴尬地扯唇笑笑,“我婆婆晚上要用车,她在家里招待了一些朋友,所以我出来的时候是自己打车,待会我到前面的路口打车就可以了,你们不用管我。”

  裴淼心看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也知道这是在那大家族里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小媳妇。

  可是仔细回想起来,那厉家的太太她也曾经不只一次地见过,印象当中她好像并非是个多难相处的妇人——不过这事儿又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就像曲母那样的婆婆,外人面前一副和谐安康慈祥端庄的大家模样,可是背地里,完全就是两个人的模样。

  走到停车的位置,张倩倩正待转身,曲耀阳已经出声唤了:“厉太太。”

  张倩倩回身,笑得含蓄,“曲总不用同我客气,还是同淼心一样唤我一声倩倩就可以了。”

  “天冷路滑,你住什么地方,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不用,真的不用曲总,我自己到那前面打车就行了。”

  裴淼心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张倩倩已经转身。

  几个人上了车,曲耀阳本来打算把昏昏欲睡的芽芽放在后座,可裴淼心还是伸手接过,让小家伙靠在自己的肩头继续睡觉。

  她刚刚在副驾驶座上落座,后座的裴母便凑上前来道:“刚刚那个女的,就是你同学张倩倩,还来过咱们家那个吧?”

  裴淼心淡淡一声“嗯”。

  “我记得听你说她嫁进了本城的豪门厉家,可怎么她爹妈,还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不知道,妈,咱们回家吧!”

  裴母应了一声,又看了看那小巷的尽头,这才安静下来。

  ……

  曲耀阳的车很快停在了裴家的老房子前,临下车子以前,裴淼心透过轻曳的路灯灯光望着昏黄光线下沐浴着的房子,才想起这处原是他重新从别人手里买来给她,如果不是他,这次母亲从国外回来,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也曾送给她过一个家。

  裴淼心动手去开车门,已经解开安全带的曲耀阳快步绕到车前,一把将她的车门拉开之后,什么话都没说,接过芽芽就往大门的方向去了。

  裴淼心只好绕到裴母的跟前,将门打开了欲伸手去接思羽。

  裴母摇了摇头道:“不用,孩子我还抱得动,你快去,给耀阳他们开门去。”

  裴淼心只得点了头回身往大门口跑,此刻的门口,一盏晕黄的廊灯下,穿着深灰色开司米大衣、衣领外随意搭着浅灰色羊绒围巾的高大身影,正抱着一个娇小的孩子回身看她。

  她刚迈步上了门前的楼梯,突然便有些怔忪地立在那里。

  曲耀阳回头看她,怀里的芽芽似乎睡得不大安稳,咕噜了两声:“嗯……麻麻……”

  裴淼心低下头来,这才快步到跟前,从包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后,正准备动手去接芽芽,曲耀阳已经抱着小家伙进屋,直接就上了二楼她的房间。

  裴母抱着思羽进来,睡得迷迷糊糊的保姆趿着拖鞋出来,看到她们,连忙上前接过孩子。

  “思羽下午的时候咳过奶,可能没大吃饱,晚上他跟我睡好了。”

  裴母拉了裴淼心一把才道:“你这几天精神也不是太好,还是交给保姆带吧!待会先挤一点出来放奶瓶里,晚上思羽要是闹了就给他喝不就完了。”

  “算了,没关系的妈,反正这几天晚上我也不大睡得着觉,我一闭上眼睛就……还是醒着好,醒着也能照顾一下思羽,我没关系的。”

  “妈知道有些话这个时候说可能不大合适,可是你也不要太逼自己了,要说不对,那也是曲家对不起我们家。他们明明知道白家有那什么家族遗传的败血症,却从来就没跟咱们家提过这事儿,就故意这么整你,整我们家。你看,现在可好了吧!瞧瞧他们家都把你害成了什么样子!”

  裴母说到伤心处已是红了眼睛,看到女儿面色苍白,还是抬起手把她拂了一下颊边的碎发。

  裴淼心微微向后躲开,摇了头说:“我没事。”

  裴母却更见心疼了几分,“要不,思羽晚上还是跟我睡吧!你要不放心,待会就让保姆帮忙多挤一点奶出来,晚上我拿奶瓶喂。”

  “不用了,妈,我挺好的,反正也是睡不着。我……我一闭上眼睛就是臣羽离开我时的场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那样离开我,我……我都还没来得及对他好,把他这么多年照顾我的情意都还给他,他就这么走了,我一闭上眼睛就全是血,我觉得自己甚至都快要没有办法呼吸了。要是……要是没有思羽,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每晚我都总在安慰自己,幸亏臣羽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念想,不然,我就真的太对不起他了……若是那样,我一定会崩溃的……”

  裴母慌忙让保姆去倒了杯水来,这才安抚着裴淼心赶紧上楼睡觉。

  上了楼,芽芽的房门半开,床头柜上的一盏小灯将小家伙的脸映得朦胧可爱。

  曲耀阳推了门出来,裴母又看了看里面,轻拍了几下曲耀阳的手道:“你也辛苦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没关系。”曲耀阳沉默了一下才道:“今天是我不对,让您跟芽芽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