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天了,王凯伦不让任何人碰那两具尸体一下。
好像这样,她的父母就还在,他们就没有死,他们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亲昵地叫她凯伦。
“小姐,先生和太太……”老管家看着眼前这残忍的一幕,眼角噙着泪光,“他们不能总是这样,应该……准备他们的后事了。”
“不!”王凯伦崩溃地大喊,“我不要那样,我要我的爸爸妈妈……”
一夕之间,失去疼爱她的母亲,又失去她挚爱的父亲,两个最亲的人,都以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王凯伦无法接受,她不能相信,他们真的都死了。
他们都那么爱她,怎么能这样双双残忍地弃她而去欢?
“爸爸,妈妈……”
王凯伦扑通跪下,眼泪模糊视线,“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你们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抛下我,爸爸,妈妈……”
王凯伦双肩颤抖,饶是她性子再怎么开朗,乐观,也禁不住父母这样地猝然离世。
她哭着,晕过去了。
老管家将她扶住,一面唤着佣人们过来将她扶回房去。卧室的门口,壮壮小手扒着门边,黑眼睛向里面望过来,目光里,是他的父亲和静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情形。
这两天一夜的时间里,小小的人儿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死亡。他胆怯地小手扒在门边,不敢进去,亦不敢出声,保姆过来,拉走了他,“小少爷,别看了。”
管家一筹莫展,先生和太太的后事该如何处理?诺大的宅子里,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小姐自己的精神都崩溃了。先生和太太的一干朋友一早上都来探望过,但是小姐不让任何人碰他们的尸体。也是,任何人都接受不了双亲用这样残忍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老管家忽然想起了太太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亲人,或许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温亦如的手机铃声响起来,许云波怕吵到刚刚才睡着的妻子,便拿着手机从病房里出来了。
老管家说:“是小如小姐吗?先生和太太都去了,小姐也病了,您能不能过来一趟,帮着处理一下?”
“我知道了,小如现在身体不适,一会儿我会过去。”许云波回答。
“哦,那就谢谢许先生了。”
管家说。
许云波挂了电话,思索了一下,然后转身回房。温亦如还在睡,她昏昏沉沉的,就连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她都还没有看上一眼。许云波走到小女儿的婴儿床前,感到有点儿对不起这孩子,女儿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吴静瑶去世,这孩子连母亲的影子还没有看到过,也没有喝过一口母奶。
他怜爱地摸摸小女儿的小手,“小芒果,爸爸出去一趟,你跟黄姨乖乖的,嗯?”
他对着小小的女儿疼爱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王家大宅一片的乱。因为王凯伦不让动先生和太太的尸体,所以佣人们和他们的朋友们只能任着王子健和吴静瑶的尸体仍然保持着原始的姿势呆在床上。可那必竟是两具尸体,再搁下去,是要坏掉的,佣人们都束手无策。
许云波来了,一身黑色西装,神情沉肃,管家忙上前,“许先生,您来了真是太好了。”
许云波一进这所宅子,就感受到了那种肃穆的气氛,佣人们在窃窃私语,男女主人死得这么蹊跷,这么突然,两具尸体又摆在家里,难免会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管家带着许云波上了楼,轻轻推开了主卧室的门,看到那张床上,两个死去的人时,许云波心头也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吴静瑶不是什么恶人,她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抛夫弃女,跟自己的初恋远走高飞。而王子健,许云波凝向那伏趴在吴静瑶尸体上的人,他的嘴角分明还噙着一抹笑,也许陪伴着自己的爱人去死,他反倒感到了一种满足。
许云波收回视线,回身吩咐管家,“马上去准备棺材,不要再耽误。”
“好。”管家心里一宽,许云波应该就是能主持这件事的人,管家转身就要去操持,可是王凯伦跌跌撞撞地跑来了,
两天的时间,她的眼窝深陷,两颊也削下去了。
“不!”她歇斯底里地嘶哑着嗓子冲着许云波大吼,“谁也不许动他们!你们谁也不能动他们!”
许云波皱起了眉心,声音严肃,“已经第三天了,你是想让他们的尸体烂在家里吗?人已死,入土为安,你也不想他们风光了一辈子,死后,尸身腐烂,尸水横流吧?”
王凯伦的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
许云波说完,不再理会王凯伦,转身大步离开。
王子健生前再怎么劣迹斑斑,可人已经死了,而且,看在吴静瑶的面子上,他也要帮他们把后事处理好。
许云波去打电话叫人,操持这对夫妻的身后之事,王凯伦的哭声从她卧室里传来,凄凄惨惨。
王子健和吴静瑶的葬礼在三天后举
tang行,王凯伦身穿重孝,哭得几次背过气去,壮壮被保姆带着,也是一身孝服跟着下葬的队伍。
当坟墓落土的那一刻,王凯伦突然跳下了墓穴,人站在棺材上,说什么都不让落土,所有的人都被骇住了,保姆哭着喊,“小姐,你不能这样啊,让先生和太太安心地去吧!”
王凯伦哭着,声嘶力竭,“我不要,我要我爸爸和妈妈,他们都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这个世上我再没有亲人了……”
哭得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纷纷跟着落泪,王凯伦要好的几个朋友过来劝她,也劝不动,王凯伦跪在墓穴里的棺材上,哭喊着就是不让人落土。
许云波忍无可忍,他跳下墓穴,将王凯伦连拖带拽地交给上面的人拽上去,然后吩咐人们赶紧落土。
王凯伦被管家和她的朋友拽着,哭得死去活来,大骂许云波,“许云波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许云波铁青着脸,指着她说:“我告诉你王凯伦,如果不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才不会管你家这档子事!”
他没空跟她嚷嚷,转身,又去操持着下葬的事情去了。这几天,忙着王家的事情,他连自己生病的妻子,都没空去照顾,刚刚出生的小女儿,他也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眼。
身后,王凯伦这么一闹又背过气去了,管家和身边的人忙着把她扶上了车子,恐怕要过好长一段时间,王凯伦才能接受他父母都已死掉的事实。
丧礼结束,许云波又去了趟医院,王凯伦在医院里打点滴,身边有几个好朋友陪着。
王凯伦目光呆滞,像是所有的精气神都没了,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许云波说:“你爸爸妈妈没了,你不是还有姐吗?你可以不认她,她却一定会认你,如果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可以去找她。”
他说完,没有再在这里停留,匆匆离开了。
回家去先好好洗了个澡,才来到医院。温亦如在静静地睡着,脸上稍有血色,保姆在用奶瓶喂小芒果吃奶粉。小芒果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奶瓶,吃得很卖力,这孩子好像饿坏了。
小苹果和伟伟都是吃母奶长大的,可是小芒果却没有这个幸运,因为吴静瑶的猝然离世,温亦如受了刺激,难产加失血,现在连个奶水都没有。
小芒果只好由两个保姆日夜抱着喂奶粉。
许云波进了屋,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她睡得很平静,脸色也渐渐好了,他便直接走到了女儿的旁边,从保姆的怀里把小丫头抱了过来,“小芒果,爸爸来喂你喝奶咯。”
有过照顾伟伟的经验,许云波抱着小芒果还不算太费力,他一只臂膀将小小的女儿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握着奶瓶,耐心地喂小芒果喝奶。小芒果一边喝奶,一边用黑如宝石的眼睛看着他,
这孩子,头发黑黑的,软软的,眼睛又黑又亮,小鼻子很俏,很明显的小桃心脸,跟小苹果生下来时的照片有几分相像。
许云波低头,在女儿柔嫩的小脸上吻了一下,眼睛里是一个父亲对新生女儿的疼爱。
“波子,你回来了。”
温亦如的声音传过来,柔柔的,低低的。
许云波便对着妻子一笑,将婴儿小心地交给了保姆,然后走到妻子的身旁,“你醒了。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眸光温柔如暖暖阳光,说话的时候,将妻子的一只手握住放在唇下轻吻。良久,才移开嘴唇。
“嗯。”
温亦如凝视着自己的丈夫,虽然来医院之前,他有好好地冲过澡,可是眼睛里隐藏的疲惫却是洗不去的。
“辛苦你了。”
温亦如的手缓缓抬起来,轻轻地落在他的脸颊上,
许云波呵呵一笑,反将她那只柔弱无力的手轻轻握住,“说什么傻话,最辛苦的人是你。”
他清亮的眼睛凝视着她,缓缓俯身,在妻子的血色未回的唇角轻吻了一下,“给我生下这么可爱的女儿。”
忽然间想到妻子生小芒果时所经受的痛苦,许云波心里一阵晦涩,眼眶不由自主地潮湿。
一个月过去了,温亦如的身体渐渐康复,小芒果依然没有母奶可吃,虽然温亦如试过很多催奶的方法,可是依然无法催下奶来,人人都说,孩子吃母奶才是最健康的,可是她却不能给女儿自己的奶水喝,她很内疚,经常感到对不起小女儿。
许云波宽慰她,“奶粉有奶粉的好处,各种营养都是按比例搭配,孩子的每个成长阶段,都有不同的配方奶粉,小芒果也会长得结结实实健健康康的。如果是吃母奶,母亲生病了,孩子不也会跟着不舒服吗?”
温亦如稍感安慰,但饶是如此,仍觉得亏欠小女儿良多。因此对小芒果,也是格外的疼爱。
小妹妹终于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了,小苹果和伟伟都十分新奇,每天从学校和幼儿园回来,都围在婴儿床边,看他们的小妹妹。
小苹果满脸的喜爱,
伟伟是个淘小子,跟她玩不到一起,小妹妹不一样,妹妹是女孩儿,以后可以跟她一起玩,她还可以用妹妹的头发试试自己扎小辫子的手艺。嘿嘿,想想,小苹果就美。
伟伟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妹妹,伸小胖手摸了摸小芒果的小手,又摸了摸小脚,这么小,就和姐姐屋里的大洋娃娃差不多大。他还专门跑去了姐姐的房间,把她的洋娃娃抱出来了,放在婴儿床里,跟小芒果比身高,很可惜,小芒果从头到脚加起来,比洋娃娃还差了一截,伟伟咯咯笑起来,感到真是好玩极了,他的小妹妹还没有个洋娃娃个子大。
许云波和温亦如被两个孩子的天真举动逗得笑起来,许云波把小苹果和伟伟都搂了过来,指着婴儿床里的小家伙说:“诺,你们是姐姐和哥哥,以后一定要懂得照顾妹妹知道吗?”
“放心吧,我会给妹妹扎小辫,还会给她讲故事。”
小苹果认真地说。
伟伟道:“我把我的枪送给妹妹玩吧?等妹妹长大了,我们两个一起来抓鬼子。”
许云波晕了一头黑线。
在王子健和吴静瑶逝去一个月后,温亦如和许云波去给他们上坟,这是温亦如第一次来母亲的墓地,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吴静瑶带走壮壮的时候,那时,母女俩,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恍然之间,便已是天人永隔。
温亦如跪在母亲的墓前,神情凝重,哀伤,但却没有眼泪。或许从母亲抛夫弃女跟着王子健离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种结局,这是她的选择,她没有后悔药可吃,也或许从来没有后悔过。
王子健婚内出轨十几年,吴静瑶不是一无所知,她也偶尔会从丈夫的衣服上闻到一点不属于她的女人的气息,但她选择了没默。她欠他的,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弥补,如果他觉得这样做,就会舒服一些,那么,她会默默忍受。
只不过,王子健的出轨,并不是寻常的寻花问柳,偶然一场艳遇,而是包/养情人十几年。艳/遇只是**的欢娱,但包/养情人,却是要用感情的。他对陈亚柔,是付出过感情的。
除了王家这所大宅,在这个城市的另一所房子里,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家,那里的布置,基本就等同于这里的翻版,室内的装修,家具,墙上的字画,以及小到他所用过的杯子,打火机,都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用心去想过。
从来没有把陈亚柔这个女人跟王子健连在一起过。这么多年,她就跟着另一个女人,共同分享着同一个男人的关照和爱护。当王子健说:“打掉他,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这句话透过陈亚柔卧室的房门传进吴静瑶的耳膜,吴静瑶便恍似全身被冰凉的潮水淹没,那一刻间,心灰意冷。
他与她刻骨恩爱,可也同时与另一个女人,过着夫妻般的生活,吴静瑶忽然间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抛夫弃女,跟了所爱的人,到现在,大女儿不认,二女儿视她如仇,自以为深爱自己的丈夫,他家外有家,并且还将要继续和那女人保持下去。
吴静瑶觉得,自己这一生,真的是失败,生无可恋,万念俱灰,是她临死前的心情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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