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夏天真的没有盼到叶伯煊的电话。
再打过去时,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越找不到的人,她越是强迫症般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给翟远方的办公室打电话,一个值班的战士回答夏天:“团长有事外出了。”
大概会多久回来,哪天外出的,什么时间能联络到,诸如等等类似的问题,战士只会严肃地回答夏天一句,那就是“军事秘密,不便回答”。
八个字足以让夏天哑口无言、不能探究。
夏天觉得这种场景就像叶伯煊被正头妻子找回家了,回了那个真正的家,而她是三,不敢乱打听,不敢再打电话打扰。
因为她夏天再继续纠缠就是不懂事。因为她夏天在强大的“情敌”面前,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
对,她有一个很强大的“情敌。”并且她永远战胜不了。
公公叶志清也没有任何音讯。每天下班回家,只有她和婆婆宋雅萍默默相对。
夏天深思熟虑仔细琢磨后,又打到医院找叶伯亭和李彤,得到的答案就俩字:“不在。”
有医疗兵随行,不是实战就是演习。两种答案都让夏天心慌慌,她都有点儿手脚发凉,需要遏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以上的电话,她都是背着婆婆宋雅萍打的。有在自己办公室拨打,有提前回家趁着婆婆不在时拨打。
从夏天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夏天和宋雅萍,婆媳俩终于找到了共同爱好,就是每天都听收音机。
谁也没跟对方什么,只是不约而同地、突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相处。互相妥协。
俩人在听收音机时,不会交流,都怕错听一丝一毫的消息。由于都目视前方认真听着,婆媳俩都没注意过对方复杂的表情。
夏天听了几天的收音机,一无所获。似乎明白了,猜到了,抱着日历咬着手指甲使劲回忆。很怕自己记错日期。最后确认了很多很多遍,手指甲也完全被咬秃了,她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叶伯煊真的参加了实战演习,在为之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做着最后的准备。
夏天猜测到是实战演习的答案,并没有像宋雅萍似的彻底松口气。相反仍是很紧张。
谁演习就没有伤亡?她不是自己吓唬自己。而是她在一四二团时,曾经查看本团前身的英雄事迹。真的看到过在演习过程中伤亡的事例。
夏天没有对宋雅萍诉她猜到的答案。每天强颜欢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装作叶伯煊大概真的是工作很忙,过段时间就来电话了,装作一切都没有发觉的样子。
只是从那天开始。她不会再盘问婆婆,叶伯煊来电话了没?
夏天不再纠结电话问题了,让宋雅萍松了口气的同时。再次觉得她就从没看错过人。
这孩子就是没心没肺的,真是白瞎了她优秀的儿子。
虽然满意夏天终于忘了电话那茬。可是真心不满夏天不关心她儿子的行为,很矛盾的心理。
夏天按照那张交给宋雅萍的计划表,会每天猛蹬着自行车,踩着时间点儿照常买菜做饭,跟宋雅萍也会没话找话几句。
她穿梭在菜市场、粮店、排队买肉的队伍中。只是在做饭的时候,愣神的次数有些多而已,只是在切菜时,把手指切掉了块肉丝而已。
当夏天有次无意间发现,宋雅萍坐在客厅发呆、眼神放空,她站在暗处沉默良久,悄悄地离开了。
自从那天开始,她不再吃完饭收拾完、就着急回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会主动留下来,坐在沙发的另一侧默默陪伴着宋雅萍。
夏天虽然不会主动交流,打不开话题匣子和宋雅萍聊天,但会尽量让自己忍耐宋雅萍的教。
她劝自己,婆婆眼前就能抓到她一个白鼠,两句就两句吧,让她出来就好了。
无非就是嫌她奸懒馋滑看不上她、挑剔她,婆婆也没个创意,不出别的来。
婆婆是叶伯煊的亲妈,叶伯煊是她的丈夫,为了叶伯煊,她想以自己的方式替他尽着孝心。可能不及格,但她一定要做。
宋雅萍跟夏天的思维方式相同,也没对夏天出她心底猜到的答案。
她怕夏天年纪不经事慌了手脚瞎担心。日子得照常过,这才哪到哪。能一个人烦恼的事,尽量自己来吧,多一个夏天也没什么用。
宋雅萍每次看到夏天笑呵呵地跟她话,就觉得又是一个不容易的女人。
每当想起军人家属的不容易,而这种不容易要持续一辈子,宋雅萍对夏天的态度就会格外柔软。
不记得是从哪天开始,清晨叶家的厨房里,忙活的不再是夏天一个人。
入秋的凉意,没有使人丁不旺的叶家显得更为萧索,相反,两个人的空间,却看起来格外热闹、人声鼎沸……
婆媳俩会一起做饭,宋雅萍仍会口无遮拦地教育夏天,想什么就什么,从来不会多顾虑夏天的自尊心:
“你怎么又放了那么多酱油?你怎么做饭还发呆?你还能做好什么?”
“哎呀,你这丫头。你怎么这么笨蛋!”
“你爸爸和伯煊都被我养成喜甜不喜咸的口味儿了,你要放糖,不是放盐。”
“你那是什么记性?我都了多少遍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去的军报。军报也能要你这样一无是处的?”
而夏天……
“妈,咱打个商量,我两句就我两句呗,可您能不能别上纲上线的?再了,糖吃多了不好,真不好。您怎么让我炒什么都放糖啊?那炒出来得什么味儿啊?您啊,要想吃糖。茶几上有,放菜里不好吃。单独吃味儿好。”
“你,我你你就听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能顶嘴。”
“我在就事论事嘛。”
“你自己做吧,我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而宋雅萍是会被儿媳拿捏的性格吗?答案是否定的。她被夏天噎住了,就要想招制服夏天。
“夏天,晚上下班买一麻袋土豆驮回来。过几天有大车进城。你再跟我去买秋储白菜。冬天几个月呢。你要学会过日子,到了这季节就得开始陆续买回来了。要不然冬天没有新鲜菜,你吃什么!”
……
夏天每天早上做家务。会由于上班时间紧迫的原因,干活有些糊弄,家具少擦了一遍,宋雅萍照常会跳出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
“刮进屋的毛绒球。”
“什么毛绒球。你看不见这是细菌吗?你擦时仔细些。你糊弄的是谁?是你自己!灰尘全进了你的肚子。”
夏天出门时,宋雅萍也会絮叨。夏天怀疑自己就跟婆婆的话匣子开关似的。婆婆见到她,不都得难受、浑身痒痒:
“抬头挺胸,你这个岁数就该朝气蓬勃的。”
“你看看大院里你这个岁数的女孩子,哪个不是笑靥如花的?你再看看你。一点儿灵活气儿都没有。”
“啊对了,你昨晚下班回家,是不是没跟你王婶儿打招呼?你怎么见人没有礼貌呢?你是我们叶家的儿媳。这个大院里的人不是你们村儿里的那些人,社交关系懂不懂?”
夏天最烦宋雅萍总是一副瞧不起村儿里人的口气。一派她比村儿里人高一等的做派。
咋的?你城里的,你干部,你就不吃大米饭啊。你吃的大米、俺们东北产的。没农民你吃啥喝啥,吃喝都没了,你还优越啥?
可开口却是迷惘的神情:“妈,哪个王婶儿?我有点儿脸盲症。”
她是真不记得了。她车速多快啊,要赶着回家给婆婆做现成饭呢,哪有功夫像大院里那些笑靥如花的女孩子们,张叔李姨的问好、闲聊、遛弯儿。
“你怎么那么多臭毛病?一会儿幻听症一会儿脸盲症的。哪那么多词汇?难怪是在军报上班的,一你,你就一堆新鲜词跟着,让我这个在医院工作多年的人都听不懂。”
夏天崩溃,音调有点儿高:“妈,即便我没那些臭毛病,我昨晚也看不见那个什么王婶子刘婶子的。
我买的大活鱼挂车把上,它蹦的贼欢实,我车把都被蹦得直歪,我还能顾得上打招呼啊?
我要是在大院里,连人加自行车,外加个大活鱼,一起扑腾着摔倒,更丢叶家的脸。”
声音脆生生的,表情嘛,一脸坚毅。那态度就是,您无论怎么掰扯,我都这个样儿。
“夏天,你这是跟我顶嘴?”
“没有,妈,我这是要准备上班。等回来,咱俩再继续唠。”赶紧撤,暴脾气就快压不住了。
上楼取件下楼出门,嘴里含糊一句“妈再见。”
宋雅萍被夏天顶嘴噎的够呛。
……
可无论每天早上婆媳交锋谁胜谁负,到了晚上,婆媳俩照样聚头听广播。
一个话题不对,夏天的一个行为不合宋雅萍心意,宋雅萍就单方开火,夏天多数时候是不理睬装懵懂。偶尔也会控制不住顶牛犟几句。
夏天每晚回屋都觉得自己太委屈。婆婆这是怎么了?
夏天每次看到宋雅萍和别人温柔娴雅话时,就觉得那是个假象。怎么一见到她夏天就分裂出另一个人格,变成了蛮横无理型!
主要婆婆还是个既定事实,叶伯煊换不了妈。她好悲催……
而宋雅萍呢,偶尔会被夏天气得很心酸。她一把年纪了,教导儿媳勤俭持家,儿媳不但不领情,还总是跟她憋着劲儿唱反调。谁家儿媳这么不听话?这哪是儿媳妇,简直是个要账鬼……
“热闹”的叶家大宅,分散了夏天胡思乱想的精力,分散了宋雅萍那颗等待煎熬的心……
好与坏,她们毕竟是个伴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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