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看这个。”献宝一样从一堆风景画里面抽出那张婚纱设计图,容思颜笑着递到容妈妈梁妙彤面前。
    “这可是你女儿我第一次设计东西哦,您看看怎么样?”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容妈妈慈爱地笑,不到五十岁的她脸上只有眼角有些许的鱼尾纹,不显老的同时也不让人觉得过分年轻,正是刚刚好的模样。
    “思思,婚纱很漂亮。”
    她的夸奖让容思颜的心里充满了满足感,看着梁妙彤突然亮起的双眸,她好像整个人都被幸福充盈着,刚刚的疲惫感与挫败感一扫而空。
    是啊,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无论父亲对她怎么不满都始终如一地爱着她的母亲。
    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愿意原谅她的母亲。
    虽然和丈夫恩爱非常,可是涉及到她的问题就毫不退让的母亲。
    怎能让她不爱,又怎能让她不努力去回报呢?
    经历了一场“生死”以后,容思颜好像成长了许多,对待父母的态度和家庭的紧张关系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她第一次决定,从此以后无视父亲对自己的不满,只做好自己作为一个女儿该做的。
    她原本便是家里捡来的孩子,父亲这么多年来没有亏待她,从来不欠她什么。
    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抱怨,是她欠他们的,她该努力去回报。
    看开了许多,容思颜和梁妙彤在客厅里亲热地了会儿话,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是让她感觉太累了,也或许是精神压抑久了,突然想开了一些事情心情变得轻松,容思颜这一晚睡得特别香。
    *无梦。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可是因为*好眠而并不觉得烦,反倒是精神了,借着这机会起了*。
    电话是张甜甜打开的,她在电话那边噼里啪啦地对着容思颜一顿数落。
    “我你最近跑哪儿去了?当时你请了三天假,可以后面这两天却也一直没来上班,店主都快气炸了!
    我看啊,要不是因为你和裴寒轩裴总很熟,他开了你的心都有!”
    “对不起啊,甜甜姐,家里这边突然出了点儿事情,所以我一直在处理,没来得及去请假。”
    她听得出张甜甜是真的关心自己,略有些感动地道。
    “家里有事儿也不能不接电话啊,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给你打了多少电话,收不到你的回复心里有多着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张甜甜继续在那边滔滔不绝,“今天你到底来不来上班?”
    容思颜想了想,既然已经这么多天没有去,也不差这一天。
    况且她确实有些担心裴寒轩的情况,想着能不能有机会去医院看看他。
    于是对着电话道:“再帮我请一天假吧,我明天就去上班。”
    “行,我知道了!”张甜甜干脆利落地答应,“明天一定要来,不然你的饭碗可能就保不住了!”
    笑着应了声一定,容思颜挂了电话,坐在*上,想着此时裴寒轩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的身体是否还好。
    心里一番纠结以后,她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于是简单地洗漱完之后,给裴寒轩打电话问清楚了医院的地点和他所在的病房。
    打过电话之后没有多久,容思颜捧着一束刚刚从花店买来的花,轻轻地叩响了病房的们。
    “请进。”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她最近已经听了无数遍,对它再熟悉不过了。
    然而不同于最初的厌烦和些许惧怕,现在她觉得这声音其实还蛮好听。
    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容思颜不禁感慨裴寒轩过的果然是有钱人的奢侈生活。
    他住的病房无疑是整个医院最好的,如果不是医院里弥漫着的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倒像是酒店里的总统套房一般豪华。
    不仅电视电脑等设备应有尽有,病房里有单独的卫生间,甚至还有单独的厨房和家庭影院。
    她把花摆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站在他的病*前,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局促。
    “你……好些了吗?”静默了一会儿,容思颜开口问道。
    “好多了。”裴寒轩露出愉悦的表情,“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能来看我。”
    他看着她笑,棕色的眼眸灿若星辰。
    “那就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容思颜的心情也不错。
    于是打趣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如果真的死了就太枉费我救你的那一番心思了!”
    裴寒轩已经习惯了她的口是心非,照旧不破她,而是配合着:“那可太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的得好好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目光交接之间好像空气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分,一种微妙的气氛缓缓出现。
    终于容思颜坚持不住这种对视,慌忙转开眼睛。
    她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闪烁着眼光看着他:“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裴寒轩有心想留她下来,却找不到什么理由,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容思颜走得很急,一直到出了医院想打车回家,才发现她刚刚出来的时候太过慌乱,钱包和钥匙全都落在了裴寒轩的病房里。
    她无奈,只得返回病房去取钱包和钥匙,却在接近病房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病房里有人,透过门口的缝隙,容思颜听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那男人正埋怨裴寒轩为什么那么不心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然后她听到了裴寒轩的声音。
    他称呼那个男人为:“爸。”
    一种被欺瞒的羞耻感弥漫了容思颜的全身。
    原来裴寒轩并不是孤儿,原来他有一个这么关心他的父亲,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亲密。
    所以,之前在山上,他讲述的那些过去的艰辛经历都是编出来哄她的。
    好让她对他放下戒心,然后将自己一直以来深藏的秘密和盘托出。
    这样他就可以嘲笑她了是吗,只是为了套出她的话,就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来欺骗她。
    容思颜突然觉得讽刺,这些天以来,她一直把裴寒轩当做自己真正的朋友。
    甚至对他了许多,她平时不会轻易示人的秘密--关于她的家庭,关于她的父母,关于她淡薄的亲情。
    她如此掏心掏肺,可他是怎么回报她的?
    以谎言,以欺骗。
    人生第一次觉得有人和自己同病相怜,以为能够读懂彼此的心酸难过,能够互相安慰,却原来这是一场骗局。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呆在原地,一瞬间脑子里有千百个思绪闪过,甚至连手上的包滑落在地都不曾发现。
    是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里,她的心里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丝涟漪吧。
    以为自己见到了他不一样的一面,以为接近了一个真实的裴寒轩,也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所以知道其实自己和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并没有区别,不过是可以任意欺瞒哄骗的对象罢了,她的心里才这么不平静,反应才这么激烈。
    并没有过了很久,裴寒轩病房里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帮她捡起滑落在地的包,然后递给她笑道:“姑娘是来看寒轩的吗,怎么不进去?”
    “啊……对,我这就进去。”容思颜这才回过神来,勉强扯动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裴寒轩的父亲并不在意她的失礼,自己的儿子花花公子的名声他也没少听,只要不出什么严重的事他也懒得管。
    看着裴寒轩父亲的身影远去,容思颜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裴寒轩还躺在病*上,看着容思颜上午送过来的花束发呆。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却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你怎么回来了?”他讶异地问,刚刚略微惆怅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
    容思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冷冷地看着他。
    裴寒轩楞了几秒钟,这才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神有些慌乱地躲闪了一下,不敢再与她对视。
    静默了一会儿,他硬着头皮开口道:“其实,我……”
    “你不用解释,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容思颜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可是言语间的怒意还是清晰可见,“刚才在你病房里的那个男人是你父亲,对不对。”
    “容思颜……”裴寒轩张口想什么,却被她打断。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他没有否认。
    虽然早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但是听到他亲口承认,容思颜还是觉得心中一痛。
    “所以,前几天在山上的时候,你你是孤儿的那些话都是假的,是为了套我的话是吗?”
    “对不起。”裴寒轩低声道。
    “裴寒轩,你太让我失望了!”容思颜再难掩饰心中的怒气。
    “你是觉得骗了我,套了我的话你就可以报复我了是吗?”
    “骗取了我的信任,让我了那么多平时不会给别人听的秘密,你觉得很得意是吗?把我玩弄在你的手掌心,你觉得这样就很有成就感了是吗?”
    “我真后悔认识了你,这种被朋友背叛的屈辱,谢谢你让我体会!”
    话音落罢,她拽起落在病房的包,不顾裴寒轩的阻拦,甩手转身离开。
    看着容思颜离去的身影,裴寒轩怅然若失。
    他难得对着一个女人有了愧疚感,竟还有一点舍不得的感觉。
    原本他是存了想要报复她的心思的,可是现在他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后来,他和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聊天的时候提到这件事,那朋友笑他,他得了相思病。
    当时他不屑地笑不可能,可在之后独处的夜里,容思颜的身影多次出现在他脑海里,赶也赶不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沦陷了。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在那短短几天的相处之中,他真的爱上了她。
    然而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容思颜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她依旧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模式中。
    父母争吵、夜以继日的打工,偶尔遇到了裴寒轩也当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但是裴寒轩在明白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以后,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当她不存在,或者把她当做他以前那样的女人一般对待。
    他开始真正花心思去想,要怎样才能追到一个女人,要怎样得到她的心。
    可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却连之前交恶的时候都不如,至少那时候他送的东西容思颜照单全收,虽然一直都锁在店里没有动用过。
    那时候,容思颜面对他的刁难还会的反抗,可是现在,她却完全当他是透明的一般。
    在上一秒面对他的时候毫无表情,可却能在下一秒对着进店来的顾客展开如花笑颜。
    虽然一直被无视,一直被拒绝,可明白了自己感情的裴寒轩就不会再逃避。
    他把除了工作之外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她的身上,有时候是想为她做一些明知道会被拒绝的事情,也有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工作时认真的模样。
    他的爱如同这世上大多数爱着的人一样,不计付出,并不求回报。
    容思颜一直是气着裴寒轩的,他的欺骗曾经让她很痛苦,那在她看来是一件不可饶恕的错误。
    然而这些天以来,他的纠缠又让她的心里非常纠结。
    她能够感受得到他对她的不同,也在这夜以继日的纠缠中逐渐相信了他的诚意。
    可上次被欺骗的经历在她的心里种下了深的一个种子,让她每一次感动想要对他敞开心扉的时候,都因回忆起那时候的痛苦而驻足了脚步。
    暑假很快就过去,转眼就到了录取通知快要出来的时候,容思颜心里期待着那一天,也害怕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个假期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做了那么多努力,她不过是想为自己未来的专业未雨绸缪罢了。
    为了那个飘渺的梦想,她可以忍受裴寒轩最初的刁难。
    可以从早到晚站在店里,挂着完美的微笑迎接每一个到店的客人。
    可以即使饱受裴寒轩的纠缠之苦却仍然坚持在那个岗位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她的梦想需要许许多多的金钱来支撑。
    所以当快递员将录取通知书送到她家的时候,容思颜简直欣喜地快疯掉。
    s大xx学院的通知书上烫金的字上面,赫然就是她想要学的专业的名字--服装设计专业。
    尽管s大xx学院只是s大的一个附属私立大学,远远不及s大本部的名声来得大,也不是什么重点大学。
    可能够被自己喜欢的专业录取,毕业以后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容思颜丝毫不觉得难过。
    容思颜和父母坐在客厅里分享考上大学的喜悦的时候,梁妙彤的表情是欣慰而且为她高兴的。
    她抱住自己这个从就懂事听话的女儿,一时间泣不成声。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的颜儿也长大了。”
    她轻抚着容思颜的头发,为她拭去脸上残留的泪水,“你终于要离开妈妈,展开你的翅膀,翱翔在属于你自己的天空了。”
    “妈妈很高兴,真的。”梁妙彤脸上仍然挂着泪珠,却笑得开心,“宝贝,恭喜你。”
    容博涛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看着眼前桌子上的通知书默不作声,但是眼里却闪过一点难得的温情。
    然而这一丝温情并没有被容思颜捕捉到,待安慰了母亲的情绪以后,她心翼翼地看向一向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试探性地开口:“爸,我考上大学了。”
    看父亲并没有什么反应,她连忙道:“我这个假期出去打工,赚了不少的钱,足够支撑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了,您不用为这个操心。”
    容思颜的工资是和她的业绩提成息息相关,这个月她的业绩似乎特别好,工资多到了一个她从来没想过的程度。
    她以前一直觉得,只要依靠打工把生活费赚到就好,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可是这一个月以来的工资已经足够支撑她这一个学期的学费生活费,并且绰绰有余。
    最重要的,店主还答应了自己,如果以后上学的时候有时间,可以继续去他那里做兼职。
    这就解决了她以后的生活费和学费的问题,她对此甚是感激。
    当然,容思颜不知道的是,她的那些业绩多半是裴寒轩拜托自己的朋友到她的店里买东西,想要通过这种隐蔽一些的方法,为她提供些许帮助。
    容博涛听了这句话,不但没有如容思颜想象一般松一口气,反而站起身来对着她骂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倒你觉得我不会供你念大学,所以你要自己出去打工赚学费吗?”
    “我这么多年是少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穿,你今天的这句话如果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家,怎么看待我和你妈?”
    容思颜没想到自己这样的想法也会惹怒父亲,连忙低了头道歉,可是很显然父亲的气并没有消,不再看她转身回了卧室。
    以前,每一次父亲和她生气都不会发生争吵,他只是骂她一顿就回了自己的卧室,懒得再和她计较,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尽管原本便没有奢望能够得到父亲的祝福,但面对他这样的冷漠和误解,容思颜还是红了眼眶。
    梁妙彤起身安慰她:“颜儿,你别着急,别和你爸生气。他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涉及到女儿和丈夫之间这种复杂的感情,她心中其实也无能为力。
    她其实知道丈夫对女儿的这种态度是因为什么,也有心想改善两人的关系,可往往得到的结果是自己和丈夫之间愈加激烈的争吵。
    容思颜点点头,收回自己难过的情绪,反过头来安慰梁妙彤道:“妈,你放心吧,我没事儿。”
    梁妙彤心知她口不对心,却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然后进了卧室。
    不多时,卧室里又传出父母争执的声音。
    “女儿好不容易考取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你就不能给她一点儿鼓励吗,非要板着脸教训她一顿。”
    “你听听她的那叫什么话,传出去还以为我虐待她,不给她钱花,不让她念书呢!”
    “那你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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