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
萧陌寒笑得像个孩子,唇色绯红,“九妹,你怎么回来了?”
“堂哥。”九九轻笑,那明媚的容颜里,有说不出的妖娆。
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们之前的不愉快,她笑着说:“你忘了吗?咱们家出嫁前,女方必须住在自己家里呀,我后天我就要跟兰花儿结婚了,所以得回来住几天。”
萧陌寒的心底骤然抽痛,眼睛也黯淡了下来,“这样啊……”
是了。
他们的婚讯都在报纸上公布了,看来是真的要结婚了。
虽然他已经没有喜欢她的资格了,但心中的痛仍然渐渐加剧,更有一丝绝望在心里浮起,即使是过去在孤儿院黑暗到没有曙光的时候,他也没有产生过这种类似绝望的情绪。
“九妹,你不打算在考虑一下么?这么贸贸然结婚,将来可能会后悔的。”半响,他突然仰头,眸光深处暗得没有一丝光亮。
在他幽暗的目光中,九九抬起睫毛,眼眸出奇的宁静。
“我们都认识13年了,也不算贸贸然结婚了。”
“他不是什么善茬的,真的九妹,你信我的话,我是不会骗你的。”
九九心里冷笑:当然了,他在你们眼里当然不是什么善茬了,但是他永远都不会伤害我,比你们这些名义上的一家人,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见九九不答话。
他的心痛得翻搅起来,“九妹,你在好好考虑一下好吗?假如你们真的相爱,晚一点结婚又有什么所谓呢?如果是我,我就没关系,九妹,我可以等你……”
“这是等的问题么?”九九反问,“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要和他结婚,这种事很正常,倒是你,你身为我哥哥,你对我讲这些话像样吗?如果你真的拿我当妹妹,你以后就别讲这些话了。”
“可我们又不是真正有血缘的兄妹,为什么我不可以讲?我喜欢你,从小时候就喜欢,这是不可否认的。”他的目光越发幽暗,绯红的唇凄凉如水。
“堂哥,我回来萧家不是来跟你谈过去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不想活在痛苦的过去了,我想开始新的人生,与他共创美好未来。”九九睁着眼睛说瞎话,就算来报仇,她也不能忽然之间改变一个性格,还是得按着自己的性格走,不然以萧陌寒和萧二太太这两人多疑的性格来判断,多半被看出破绽。
原来她也想使用美人计,勾搭萧陌寒,在让他跟萧二太太反目成仇,知识以色示人始终不是她的性格,兰花儿也不会同意,她来萧家就是来调查萧妈的下落,也是用结婚的理由回来的,所以压根不用瞒着他们自己跟兰仲文的关系。
刻意瞒着,反而有嫌疑。
至于萧陌寒对她的情意,她是知道的,显然她也是不屑勾引他的,让她以色示萧陌寒,她得恶心得吐出来。
至多给他点笑脸,装出看淡一切,释怀过去的样子,和他聊几句最多了,如果有肢体触碰,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她的眼神深处仍有警惕。
萧陌寒的心猛然一沉,声音涩涩的,“九妹,我也不想谈过去,我知道我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是个混蛋,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你还能叫我一声哥,我已经很开心了。”
真的,已经很开心了。
九九心里一阵恶心,暗暗道:既然你知道你没资格,就别装出这副可怜的样子来博同情。
就像当年北北一样,选择了伤害,就不要再说自己是有苦衷的,有苦衷,有不得已,就可以选择牺牲她,然后踩着她伤痕累累的心口往上爬么?
她父母就因为有钱就该死么?就因为她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她就活该要沦为牺牲品吗?他萧陌寒想成功,为什么不学着像兰花儿一样靠着自己的双手去创建未来呢?选择来抢夺别人财产算什么本事?
杀了她父母,又抢了她爸爸的财产,再来说他是有苦衷的,他是逼不得已的,试问谁可以原谅?除非是脑子坏了吧。
一想起这些事情,九九就难受得不行,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得她脸色发白。
不行,她甩了甩头,在想下去,她就要被恨意燃烧得失去理智了。
为了唤回她的理智,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用痛唤醒她的心智,她擦了擦头上的汗,面容略显苍白,“堂哥,能帮我拿下行李吗?好重。”
萧陌寒明白九九不想提,所以避开了话题,阳光下,他微微一晃,觉得心脏快透不过气了。
这些年,他也一直受着良心的谴责。
他曾去法国看过九妹几次,九妹不愿见他,把房门关得死死的,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开门,以为可以感动她,从白天坐到黑夜,那扇门始终无动于衷。
六年前,他曾以为九妹跟兰仲文分手了,久了就会忘记他,在加上去国外孤独寂寥,如果他去找她,对她无微不至,她就会感动的。
每年他都是怀着满心的希翼飞法国,然后在失落绝望地回国。
他知道他对她造成的伤害太重了,可是他没有办法,如果没有萧亦娄的财产,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穷光蛋,他得靠着他们的脸色和施舍过日子。
杜心毓固然狠毒,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母,况且她所做的事情,还不是都为了他么,让他成为万丈光芒的有钱少爷。
如果没有萧亦娄的财产支撑,他拿什么来喜欢萧九九?他给她提鞋都不配,可是他是那么喜欢她,有时候他想,虽然他们抢了她的家产,可是如果他又娶了她,九妹不也一样可以享受到那些财产么?做他的太太有什么不好?
集光环于一声,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绝对比兰仲文对她还要更好,一辈子都不辜负她。
到底他是哪点不如兰仲文了?他认识九九时间比兰仲文长,对九九真心长情,论样貌论能力他也不差啊。
说到兰仲文,他也是一肚子火,最近天堃不断打压代中,还扬言凡是代中的员工,终身不得应聘天堃,这摆明是向全商界宣布,他们水火不容。
而且天堃最近连续投资几个大项目,搞得代中的股票一直偏弱,这可不是好现象啊,天堃有四肢股票,这样下去,只要兰仲文操控股市,代中随时会被四只股票牵制,然后崩盘。
他心里也没底,所以最近天堃投资什么,他也只能跟着他一起投资,天堃投资海洋世界,他就投资大屿山游乐世界,天堃标中环的地,他就标了尖沙咀的地,最近他不断向银行借贷,已经有点吃不消了,就不知道兰仲文向银行借贷了多少资金,银行又批给了他多少。
大战即将来临,萧陌寒也不知道胜算有几分,他总有种被天堃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有点担心,就希望到时候能打个平手吧,别损失太惨重。
他叹了口气,从观光车上跳下来,把九九的行李搬上光观车。
她的行李一点也不重。
九九站在萧陌寒身后,看着他把两个行李搬到车上,眼底深处划过一丝阴冷。
金色的阳光中。
萧陌寒笑得有些牵强,坐在观光车的驾驶位上,柔声吩咐她,“九妹,你把安全带扣好,我们要出发了。”
九九淡淡嗯了一声。
若是仔细辨闻,还能从中捕到一丝冷意。
奈何萧陌寒自己心事重重,被这温情的时刻迷惑了,就算之前九九用邮件黑他电脑他也不在意了,因为他坚信,是别人盗取九九密码上的邮件,毕竟他知道九九没黑客的能力。
九九现在在兰仲文公司上班,多半是天堃的高层人员做的吧,不过那都无所谓,他就是故意放出消息,来帮九妹澄清的,让那个背叛他的云卿死女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在香港立足了。
观光车在水泥路上前行,路过了修剪平整的草坪和水波粼粼的泳池。
“九妹,你跟他在一起,幸福吗?”良久,萧陌寒出声打破沉默。
邮轮上求婚的报道他也看新闻了,九妹穿着红色的旗装,美得动人魂魄。
和煦的阳光下。
他的面容有些苍白,其实仔细想想,不带上他对九妹的感情的来看他的话,他对九妹真的不错,这些年他不近女色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萧陌寒自认自己也无法做到他这么克制。
或许他们更适合在一起吧,男人之间的战争始终只属于男人与男人之间,不该把九九扯进去。
“还好。”九九笑得懒洋洋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对于萧陌寒这种人,现在在九九心里就只是仇人,讲话讲三分真实就可以了。
“他对你好吗?”
“好。”
萧陌寒沉默片刻,“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说,我帮你讨回公道。”
竟是同意了她和兰仲文的婚事。
九九惊愕一下,没说什么,反正就算他不同意,不祝福,她也不会听的。
萧宅,还是六年前的光景。
九九望着不断倒退的风景,表情安然。
可她内心并不是这么想的。
既然这次回来了,也得搞得他们不得安宁才行,否则她这些年的罪就白受了。
主宅里。
萧二太太仍然在插花,比之六年前,她更加端庄艳丽,穿着大红色旗袍,站在圆桌前修剪剑兰。
名媛精神使一个人看起来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华绝代,可惜她的心太黑了,配不上这样的典雅。
九九笑着走过去,甜甜道:“二婶婶。”
萧二太太吓了一跳,手中的剑兰落地。
她转过身来,略带疑惑地看着九九,不是说好一辈子都不回萧家了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比之六年前,她多了股高高在上的主人气息,不在谦恭和善地对她说话,也对,放眼整个萧家,现在还有谁能压制住她,钱财皆落进了她的口袋里,就是不知道老太太如今怎么样了。
76岁的老人,于两腿一伸也不远了吧。
萧陌寒见萧二太太眼露不悦,赶紧上前为她说话,“妈,九妹后天要结婚了,结婚前要住在萧家,到时候婚车来接她,才能风风光光出嫁。”
“是吗?”萧二太太不妖不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拢好沙肩转身,并不看她,“九妹,你要结婚了?”
竟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今天的杜心毓已经不是过去的杜心毓了,现在的她是名副其实的富太太,那赌鬼老公不回来就不回来罢,死在外面她也无所谓。
现在别人要跟她说话,都得低眉顺眼来求她,就连老太太,也每晚都要帮自己洗脚呢。
思及此处,她嘴角的笑容变冷,这些年,她一心情不好就折磨老太太,过得太快活了,在也没有人可以给自己摆脸色了。
九妹的婚讯她也看到报纸了,是两天后没有错,但突然回萧家也显得太蹊跷了,毕竟他们之前对九妹做了太多孽事,要说九妹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不后悔,人生有舍有得,是她自己这样选的,便没有后悔之说。
而且她现在也过得不错,从寄人篱下到现在的反客为主,整个家业都在她手中,还有谁敢说她半句不是,那些个亲戚要骂她就骂吧,她杜心毓平生最不怕的就是谩骂,反正又不会少几块肉。
“是呀,二婶婶,我后天就要结婚了。”九九乖巧点头,怕萧二太太拿话搪塞她,赶紧拉过萧陌寒的袖子上楼,“堂哥,你带我去我房间吧,这裙子膈得我难受,我先去换套舒服的衣服。”
“好。”萧陌寒微笑,就算九妹最终不是他的妻子,但只要九妹不再恨他们,放下成见跟他们相处,他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相携着往旋梯的方向走去。
“慢着。”萧二太太喊住她,施施然道:“九妹,这里是你的家,你想回来我也是不反对的,但是你不能住在主屋里,后天你要结婚了,我也知道要风风光光的,所以你就住在副屋里吧。”
九九的笑容凝在嘴角,脚步停下,萧陌寒已经愤怒扭头,大喊叫住杜心毓:“妈!你在说什么啊,副屋是佣人住的地方,你怎么可以叫九妹去住在那边,要是传出来了,还以为九妹跟家人不和。”
“法律上,九妹是我的女儿,我也希望她可以嫁个好人家,但是她要嫁的男人我看不顺眼,我不允许我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渣,身为我的女婿,却妄图要吞掉我儿子的公司,这样的白眼狼,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嫁的,可她非要跟他结婚,我也拦不住,但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杜心毓是反对的,就算所有记者来家里采访我也不怕,难道他兰仲文不是正在筹划要吞并代中?他敢说他不是,还有,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九九低着头,大衣内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她知道这是杜心毓的激将法,杜心毓怀疑她,所以在她面前骂兰仲文,引起她的怒火,然后跟她翻脸,离开萧家。
可是。
她就偏偏不让她如意呢。
九九慢慢从旋梯上走下来,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惊心动魄的美丽,她轻若耳语地说:“这里不是法院,二婶婶,你大可不用那么戒备,我不过是回来住两天而已,但既然你这么害怕,那我就住副屋吧,我皮糙肉厚的,住哪还不是住啊?只是传出去,说你刻薄我这个女儿就不怎么好听了。”
杜心毓一愣,暗暗吃惊,几年不见,九九完全不一样的,就连含沙射影的话也学会的。
“九妹,二婶婶我并没有刻薄你,世人皆知我善良知性,不过你的未婚夫,就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了,你若不信,出去问问便是,外头有多少人被他的手段弄得抛妻弃女,跳楼身亡,我相信你听过传闻了,为什么别人都传他阴狠毒辣?那可不是胡乱造谣的,是有根有据的,他赖不掉。”杜心毓冷着脸说,今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九九留在主屋的,更不会让她留在萧家,这件事她总觉得不简单,现在好不容易拿到她的财产了,也过得不错了,可别出了幺蛾子才好。
璀璨的吊灯下。
九九的眼珠沉静得好像隐在深海里,笑容慢慢隐去,她忽然变得静极了,一双眼睛盯着她,眼里有种近乎透明的淡漠。
然后,她冰冷的,一字一句地,仿佛要把每个字都象钉子一样钉进她的心里:“可是,我爱他,我要嫁给他。”
杜心毓脸色难看。
她靠近她,声音轻若风声,“还有二婶婶,听说你的老公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家里有个美娇娘,他却成天出去外面花天酒地,其实我好奇很久了,二婶婶,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啊?不然你长得这么美,为什么二伯伯对你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呢?难道你跟条死鱼一样,冷冰冰的,所以满足不了他吗?”
“你!”杜心毓怒不可遏,手抬起来,还没扇到她的脸,她就往后一退,踉跄两步跌进萧陌寒的怀里,脸色惨白。
“二婶婶……”她捂住自己的脸,眼中蓄满泪水,活像被杜心毓打了一样,“就算你不喜欢我的未婚夫,你也不用这样对我吧?我也不喜欢你老公啊,可是我有动手打你吗?”
杜心毓楞了一下,她还没扇到她呢,她睁眼说瞎话是在玩什么把戏?
自古以来,女人示弱皆能得到男子的怜爱,这招无外乎到哪都是通用的,二太太虽然得到了九九的财产,可是掌权人确是萧陌寒,所有实权都在萧陌寒手里,要是他跟杜心毓翻脸,杜心毓可就可悲了。
萧陌寒一直喜欢九九,又认为自己的母亲阴毒,要不是看在她对自己有养育之恩,萧陌寒甚至不想跟她住在一起。
九九就是看中这点,故意逼杜心毓动手,引发萧陌寒的怒火,让他冲杜心毓发脾气。
果然,他脸色沉怒,冲着杜心毓大喊:“你够了!”
萧陌寒眼圈红红的,为什么他有这样的母亲?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九妹的事情,却一点都不会愧疚?
今日九妹不过是想在出嫁前,在萧家住两天,她还要这样为难九妹,难道她对九妹就没有自责过?内疚过?
因为过去做的孽事,害死了萧爸,又害得九九精神失常,他已经快崩溃了,几乎每晚都睡不着,活在深深的内疚和谴责之中。
半夜他睡不着,总给九妹发邮件,可是九妹一封也不回,有时候,他很想告诉九妹,萧妈还活着,可是他不能说,说了的话,他们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杜心毓的心难道就是黑的吗?
她的痴傻儿子的肾有问题,现在要动手术,整个香港之内,只有萧妈的血型跟他吻合,她还要取萧妈的肾呢,拿了人家这么多东西,难道不应该对他们的女儿好一点吗?
为什么那么残忍,把九妹一家人榨得连残羹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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