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能生,那就不生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也觉得什么都不可惜了。”郁循吻着易珈蓝的额头,声音虚弱。
这几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甚至要靠着拐杖才能走动,只是就算他死了,他也希望易珈蓝是属于他的,爱一个人就是这么自私,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舍不得和别人分享。
可是,看着她这么压抑,他又很想放她自由,她才四十多岁,漂亮精干,不应该与他这个药罐子捆绑在一起。
“嗯。”易珈蓝的脸靠在他手上,眼眶发红。
他凝视她,笑容平静,“你别再酗酒了,戒了吧,我不想你活得这么压抑,如果你有想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有李嬷在,她会照顾我的。”
“不。”她轻轻摇头,“事业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失去了生孩子的机会,如果我在失去你,那么,我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呢?每天忙得没时间回家,没时间花钱,你认为这有什么意义呢?”
“珈蓝……”
“你别这样。”易珈蓝打断他的话,声音压抑,“别赶我走,我求你。”
寂静的房里,传来一声喟叹,似是郁循的妥协。
九九怔怔地站在阴影处听着,心中被一股忧愁围绕,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出现各种各样阻扰爱情的事情,地位,异地,学识,诱惑,健康,外遇等等。
而正是因为这样,爱情才会变得珍贵,人很难做到一生从一而终,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对爱情失望,也有那么多人渴望得到一份纯真的爱情。
易珈蓝从房中出来的时候,九九正倚在房外,她看着她,她亦看着她。
易珈蓝的亚麻色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茶色光芒,她披头散发,却无半分散漫,那股超然的仙气使她美得触目惊心。
化了妆的她霸气张扬,而卸了妆的她却有股子与世隔绝的飘逸,她随意地站着,仿佛时光回溯,她回到了25岁,肌肤白得毫无瑕疵,鼻梁似雪峰,眼中有不符年纪的精芒在流转。
九九一愣。
为什么她觉得小姨那么仙呢?仿佛要随风飘向天空一样……
书房的酒柜里。
易珈蓝挑了一瓶红酒,给九九倒了一杯。
九九压住她的手,“小姨,你别喝了,你不是才答应过姨父,要戒酒了吗?”
“你都听到了?”易珈蓝恢复了一贯的张扬,拿开九九的手,为她倒上一杯,“这是红酒,喝不醉的。”
九九讶然,她居然没反驳小姨这个称呼,以往,易珈蓝都要炸毛地说,不要叫我小姨,那么老,叫我珈蓝。
“我都听到了,小姨,姨父的病情很糟糕吗?”
“还好。”易珈蓝抿了口酒,声音惆怅,“就是一直不转好,但是也不转坏。”
“你……”九九欲言又止,不能怀孕这事,她怎么也问不出口。
“想问我怀孕的事吗?”易珈蓝一语猜中她的心事,见她不答,笑着说:“我确实不能生孩子。”
九九一愣,易珈蓝已经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冷,牵引着九九摸向她的腹部。
九九的手放在易珈蓝的肚皮上。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里有一道枪口。
九九吃惊地抬起头,对上易珈蓝冷淡的眸光。
“感受到了吗?我的子宫中过枪伤,整个都取掉了,我是不可能在怀孕的。”易珈蓝轻描淡写的说:“这就是我不愿让兰仲文站在香港第一的位置,看似风光无限的位置,其实就跟在刀口上舔血一样,人越是有名,是非就越多,于是,仇人都多了起来,每天睡也睡不安稳,就怕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九九摸着她的伤,血液仿佛被凝固住了,她的眼珠有些哀,望着易珈蓝,仿佛是透明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九妹,既然你知道了,就为我保密吧,我不想姐姐知道,不想她担心。”
“连姨父都不知道?”九九震惊,那他们夫妻啥的,难道姨父没看见?
“他不知道,我从不让人碰我的腰。”而且,每次都是关着灯的,她不让他碰她的腰,他会尊重她的。
九九的脑袋嗡嗡的,先前她听到小姨说不能怀孕,还以为是身体没调理好,没想到,是整个子宫都取掉了。
这等于是剥夺了一个女人对未来的希望,小姨到底是要多坚强,才能一个人默默忍受着走过那个坎。
“九妹,这事好多年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告诉你这件事,也不是要你替你我难过,我是要告诉你,如果你加入了太太帮,请万事小心。”
九九没说话,她知道易珈蓝还有话要说,于是静静等着。
“虽然我现在人不在香港,也没有参与商业争斗了,但是香港那边的事我还是一清二楚的,兰仲文向你求婚的那段直播,我也看到了,他送了你一颗价值44亿的希望之星,九妹,就是因为这颗钻石,你们现在已经引起先生帮的关注了。”
“上流社会们做生意,是讲求规矩的,想在名流圈里站稳脚步,变成真正的名流,必须按他们的规矩来玩。”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看似高贵优雅的名流们,其实肮脏得很,说白了,就是一个商会群体,会长一定是垄断商圈的那个人,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是他分最大杯的羹。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妄想着挤入这个名流圈,这代表着联盟,以后的生意会越做越大,十大富豪联手,只手遮天。
他们看中兰仲文,大抵是估出了他的实力,希望之星虽然贵,但不是有钱就能拥有的,必须有非常可怕的势力,人脉,手段,才可能弄到这颗举世无双的钻石。
近年来,香港出现了一股神秘的势力,这股势力不是集中在一起的,而是打散的,分别不断吞噬着各大集团的股份。
要不是先生帮的伙伴都提到了这事,还真没人注意过,这股势力的资金已无法预估,可以同时吞噬十几家集团的散股票。
一开始,他们怀疑是某个国家的隐秘势力,妄图弄垮整个香港的经济,可是那股势力很奇怪,它吞噬到一定的股份后,就停止了动向。
所以他们猜测,这股势力是安全的,但是同时它也是恐怖的,无辜预估它的危险程度。
如果这是一个人,那么他精明的可怕,他同时拥有十几家公司的股份,让十几家公司同时为他赚钱。
他们怀疑,新崛起的年轻商人兰仲文跟这股势力有关系。
“九妹,以我的推想,你马上就会加入俪群会了,到时候,你要堤防两个人,一个是会长严夫人,她的儿子,你应该认识,大学时候跟你一个学校的,叫严寻,现在好像是搞影视的,开了家星娱传媒。”
严寻。
九九默念这个名字,然后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在脑海中浮现,他的眼下有颗泪痣……
严寻,就是当初学校那个玩摄影的男孩。
“九妹,还有另一个人,她叫燕兮,是我的死敌,如果她知道你是我的侄女,一定会对你下手的。”当初,燕兮没少在她眼下吃亏,那个女人心胸狭窄,一定会报复的。
想当初,她就是俪群会的会长,走到哪,哪里就战战兢兢。
俪群会的会长,就好比古代的后宫,会长就是皇后娘娘,统辖六宫,掌握了所有人的秘密,这样一个角色,是令人又妒又恨的。
但凡出席宴会或者慈善会,若俪群会的会长选了金色的礼服,其他太太就不敢穿类似撞色的颜色,冒犯了她,随时会被太太们排斥处理掉。
名流圈,是神圣又肮脏的存在,站在神圣的位置,做着肮脏恶毒的勾当。
九九跟兰仲文在一起,底细肯定早就被太太帮的人翻出来了。
“燕兮?”
“是的,年轻的时候,她曾喜欢过郁循,跟我有一些过节,她这个人,你第一次接触,一定会以为她是个好人,但是她的心是绝对的黑,你要提防她。”
“嗯。”九九谨慎应下。
易珈蓝点了点头,没有在说话。
良久良久的沉默。
九九突然问,“小姨,你们都不打算回香港了吗?”
易珈蓝轻轻摇了摇头,“不回去了,香港刀光剑影的,还是隐居适合我们,而且你姨父的身体始终没有好转,要是回了香港,我怕他有性命之忧,在这里,起码那群老狐狸知道我们把大权交出来了,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人生就是一台戏一台戏接着唱,甭管你唱的戏是多么震撼火爆,也有落幕的一天,也有散场的一天。
要懂得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才能在晚年的时候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安枕无忧。
在风光那都是海市蜃楼,留着命,才重要,郁循的命,对易珈蓝来说,远远比站在人生巅峰重要。
也对,小姨和姨父曾是名流之首,他们站在第一,第二和第三自然不会甘心,就像古代的篡位,谁不想当皇帝啊?谁不想天下第一啊?
留在国外,也是暗示那群人,他们真的退下来了,让那群人可以放心,同时也可以保护自己,他们拿了绿卡,就是美国人了,本国的刑罚已经治不了他们了,就是有罪,也会变成没罪。
九九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易珈蓝,良久,她才压着声音问道:“小姨,你觉得你现在幸福吗?”
“我也不知道。”易珈蓝微笑,声音淡淡的,“但是我觉得我这样的决定没有错,人总是到了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年轻的时候我太要强,跟你姨父相爱相杀,现在想来,我后悔及了,我怎么就那么不懂珍惜呢,弄得现在,想和他去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出门就是为了看病,看他被病魔折磨,我又难受得不行,九妹,如果可以重来,那些时光,我愿意与他快快乐乐的甜言蜜语,而不是用来赌气吵架。”
小姨和姨父的事情九九也有耳闻,他们年轻的时候,因为都是强者,闹了不少腥风血雨的恩怨。
没想到最后变成了一对。
果然是世事难料,九九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小姨和姨父可以幸幸福福地在一起。
“九妹,回去的时候,替我问候一下姐姐,告诉她,我过得很好,还有,我决定要领养一个孩子,你是女的,我就领养一个男孩吧,给你找个表弟。”
九九忍俊不禁,“现在才找表弟,是不是太迟啦?都比我小二十几岁啦。”
“没关系。”她笑着说:“心不老就行了。”
九九离开书房的时候,小姨也回房间去照顾姨父了,她看着那扇米色大门从眼前关上,心中的惆怅也散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觉得是对的,就坚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