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她——这么跟你说的?”
勒小东脸上现出可疑的红晕,向来不懂得低头的家伙也难得一见的垂着眼帘,别扭道:“不是——她跟我姐说,我听见了。”
李燕顿时风中凌乱了,足足呆愣了十几秒种,搜集了脑海里全部的词汇,愣是不知道有哪个合适这时候说出来。
“那个——我不是——”这种事情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十三岁大的男孩儿解释才不会太尴尬。
“你——快喝吧,我、我过去了。”再呆下去,勒小东的脸都快红的滴出血来了,结结巴巴的说完也不等李燕作出反应,扭头就走回了原处,线视投向别处,不好意思往这边看。
李燕压力消减顿时心头一松,长舒了口气,稍稍体会到了生理卫生课老师的心情,国人毕竟受了数千年封建思想的影响,对于这种问题就算是口头喊得挺响亮,解放思想解放思想,终归做不来西方国家随口谈及‘性’跟天气一样自然。一堂成长生理课,男生全都放到操场上踢球,女生坐在教室里听着含糊一语带过的讲解,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什么生理期、月经、初潮等等这些个词,能明白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在同龄人里,李燕的第一次来的较早,小学四年级的运动会后见到了那么一点点红。在那之前她妈稍稍说了这方面的知识,她不是很懂却还是明白了一些,初潮来时并没有惊谎,顺其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重新回来后,几年的孩童生活让她忘记了这件事,如果不是今天勒小东的这场误会,她还会继续忽视下去。难怪会觉得有些熟悉,这种腰酸肚子疼不舒服,不正是每个月那几天的症状吗?可问题是,她现在还没初潮呢。难道说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蝴蝶效应作用,直接把她成人的时间也给煽动改变了吗?
李燕的这种疑虑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点半开始,自由活动动的人员全部聚拢回来,进行下午的栽树劳动。比起上午,植树的质量明显要低下许多。既便司永刚应了承诺买回了肉包子,全班都吃得不矣乐乎,可是这种情绪并没有带到劳动中去。
另一面山坡的进度变得相当缓慢,两个小时的成果还没有上午的一半儿多。很多人手里剩下的树苗足有二三十棵,离四点钟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这些根本栽种不完,为了不影响到回家,几乎有一半儿的人为了节省时间开始双株栽种,更有甚者挖了土坑,把手里的树苗全都折成两截塞里再用土掩埋盖实,毁灭证据。
负责监工的人和各班的老师早就到了山下,根本没有人来追究,起先还有人担心被老师发现批评,可看到其他人相继这么做后,最老实听话的学生也生出了歪心,跟着处理掉手上剩余的树苗。
对于这群最大不过十四五的岁的小学生,显然这种劳动有点过于繁重,几乎没有人能够完成任务。一天七八个小时的劳动,就算再能吃苦耐劳也都乏累不堪,到了最后就想着能早点儿结束好回家。
像汪阳这种在班里算是最能干的男生之一也都抗不住了,下山的时候连铁锹都懒的扛了,直接拖着走。
李燕跟在他后面,也是累得不行,饿倒还是其次,就是口渴的厉害。其他人也都跟她差不多,哪个包里也都没了水,一个个晃晃悠悠的拖着酸疼的两条腿,从山上下来到了集合地点。早上来的时候精神抖擞,一天下来全都没了精神,连话都懒得说了。几十号人全都是一样的心思,就想着赶紧把人集合齐了好往回走。
这时候已经有别的班级先一步下山,缓缓开跋。有人看见直眼热,开始吵吵着:“老师,赶紧查人数吧,人家都走了——”
“好好,这就查,你们都站齐了。”
司永刚点完了人数,全班四十八名学生一个不少,当即大手一挥:“行了,咱们走——”
往回的路上,排列的队形七扭八歪,可没人有心思去理会。能坚持着走下去就算是不错了,有的实在是累到不行,跟司永刚打了招呼,在中途就跟就近的同学回了家。
李燕觉得自已的两条腿也重的像灌铅了一样,眼瞅着就快到正街了,咬咬牙坚持到地方,实在不行到服装店里歇一会儿再走。脑子里浑浑沌沌,反反复复默念着,快到地方了快到地方了。
压根儿没有留意周边的变化,直到有人忽然窜到她身后,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把这件衣服系上。”
李燕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跳,猛回过头去,就见勒小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紧跟着腰上若有若无的被碰了下。一低头,就看见他脱下的校服两手撑着挡在屁股后。
“嗯?”李燕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勒小东皱下了眉,冲她使了个眼色:“你快围上吧,别回头看了。”
李燕莫名其妙,却下意识的听从了他的话,把校服的衣服袖系在腰上。下一秒,她猛然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险些惊呼出声,压低了声音结巴道:“是不是后面那、那什么了?”
勒小东错开视线不好不意思跟她直视,轻微的点了下头。
啊——李燕强忍着捂脸的冲动,苦着张脸四下望了望,好在这一耽搁他们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另外一个班级还在二三十米外,周围除了勒小东没有其他人在。
“放心吧,刚才就我一个人发现了,他们都没看见。”
勒小东不说还好些,这一说李燕觉得脸烧得更厉害了,估计现在放上个鸡蛋都能烫熟了。
“……挺多吗?”既便是再难堪,她还是想知道这个脸丢得到底多大?
“嗯,不多,一个瓶盖儿那么大吧。”
好想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李燕整张脸皱得快赶上苦瓜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洞钻进去。
也怪她自已,明知道又是肚子疼又是腰疼的,干吗不事先做个防范,把自已自上的校服脱下来围在腰上不就没这回事儿了吗?这脑子一碰到这时候就当机,忽忽悠悠的什么都想不起来,里面跟装了浆糊一样。
可也是,什么时候不好来,非得赶这时候,再有个三两分钟就到了店里了呀,哪差这么一会儿啊?
“……谢谢!”尽管她非常的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可是对于他的这种帮助,还是有必要表达下感谢。要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她就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出丑了,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现在就他一人看见,还算免强可以接受。前提是,确实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等一下你坐我爸的车回去吧,我找别人开车送你。”
“哦,不用了。”李燕赶紧摆手,指了下前面道:“我到那个店里处理一下,等会再回家。你的衣服等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吧?”
“不着急,你穿吧。”勒小东想了下,开口道:“那个、我姐她都喝糖水,你要不要也——”
“我不喝。”李燕当即就打断道:“那什么我已经到了,再见!”
“……”勒小东眼看着她像逃一样的跑进了新街服装店,马尾辫在身后直甩,系在腰上的校服裹着屁股,下缘边儿打着腿弯,看着就像烧着了尾巴的兔子。有些滑稽可笑,却让他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李燕一口气跑进了服装店,弯腰拄着膝盖头直到喘匀了气儿,这才想起要出去买点儿手纸。卫生巾这种高级用品在此时的凌水镇还没有卖,要等个两三年才会出现。
只有用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是项多么伟大的发明,方便福利了多少女性同胞。当即决定百货大楼里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这种日后会被广大女生广泛使用的物品,方便自已也方便别人。
这次裤子弄脏事件发生以后,李燕每次见到勒小东,总觉得有些尴尬。相比起来,他倒是大方的多,只是眼神看起来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间的关系倒是不那么紧张了,偶尔也会聊上几句。都是不痛不痒的话,大多是学生方面的问题。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秋天,五年级升上了六年级,也是小学的最后一年。
基于执教生涯所带的第一个班,司永刚投入了太多感情,为了彼此都留下美好的回忆,他向学校做好了申请,打算在十月中旬带着全班同学到仙桥沟去秋游。
仙桥沟是K县的一处旅游景区,以满山的枫红和奇丽秀美的山水而闻名。离凌水镇并不远,莫约三十公里远,坐火车半个小时左右。
对于这次的秋游,六年二班的师生们充满了期待。小学生大多这样,学习的时候蔫头搭拉脑,一听说去玩儿那眼睛瞪得都快到脑瓜皮顶上了。下了课就开始四处宣扬这个消息。
其他两个班的学生在听说后,羡慕的不得了,也开始鼓动自已的班主任组织一起去秋游。一班和三班的班主任都是女老师,被自已的学生一来二去的再三商量,也都心软的松了口。这下子整个六年级一百四十多号学生,全都对既将到来的日子掰着指头一天天的数。
这个十一假期,对于六年级绝大多数学生也过得格外痛快,假期结束后上不了几天课,秋游的日子就到了。几乎等于是一个假期连着另一个假期。
期待的日子总是特别的美好,只是结果却不是预定的那样,这中间出了个天大的意外。
七天假期过后,学校组织的开学大会上,宣布了一件假期里发生的偷窃案。
六年三班的赵至刚和同年级的其他六名同学一起偷偷潜进了凌水镇一家化工厂,拆卸了里面的几台机器,当成了废铁卖给了收购站,最后被发现送到了公安局,后来因为年纪关系,加上七名学生的家人交了罚款,又补偿了损失,这才被放了出来。
只是这件事却引起了学校的重视,为了以儆效尤,特意在开学大会上说了此事,并且做了点名批评,七个学生全部留校查看。
本来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哪曾想却在学校开完大会的第二天,传来了赵至刚在学校后山上吊的事。一时间,整个凌水镇全都轰动了,学校里更是议论翻了。
后来才弄清楚,赵至刚被学校大会通报批评了以后,回家他爸又狠打了一顿,这孩子气性大,觉得脸都丢尽了,没法再活下去,一个没想开就拿了绳子吊死了。
这件事出了以后,小镇上那是唏嘘一片,不管赵至刚生前犯了什么错,可到底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走了这条道儿,实在是让人感慨不已。
别人尚且如此,跟他关系要好的同学,更加是心情沉重。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小三儿的眼睛就哭得跟两颗桃儿似的,放学回家的路上还忍不住的抽咽,不住的跟李燕叨咕:“刘至刚他真挺好的,怎么就会偷人东西呢?他爸也真够狠的,说几句就拉倒了呗,干吗要拿皮带抽他?我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怎么地也不能让他死啊——”
也难怪小三儿伤心,她和刘至刚关系一直不错,两人时常互送小礼物,什么不干贴、毛线勾的钱包、头绳儿、手套,这些在李燕看来那都是相互有好感的表示,如果持续下去到了花雨年纪,说不定会谱出一段美好的恋曲。
只是可惜,这样的期许注定腰折在个秋天。
刘至刚的死,对于其他参于的六名学生也同样是不小的震撼。为了防止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更坏的结果,学校方面没有再进一步的扩大此事。
已经解散了的五人小团伙再次的聚到了一起,原因无他,六年一班的高威也是这六名学生当中的一员。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在担心着他受赵至刚的影响,心里生出阴暗的情绪,坚决不能让那些的惨事再发生。连续三天放学后,五个人都在学校的操场上玩篮球,勒小东、张广志对战刘刚、高威,唯一的女生李燕则坐在台阶上负责看书包和衣服,顺带送汽水递毛巾。这种后勤工作原来没解散的时候她也没少干,搁下来两年非但没生熟,反倒越发熟练了,这也是因为长了两岁,个子和体能都上了个台阶的关系。
四个人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球,也都累出了一身汗,挟着身热气的坐到了台阶上。李燕被围在中间,两边都是热源体,被熏带着体温都升高了。
早就准备好的汽水三口两口就都灌进了肚子,这种豪爽的喝法并不是个例,四个家伙全都一路货色,尤其是张广志,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喝完了汽水解了渴,捉弄人的心思就冒了上来,扑喽扑喽脑袋眼珠子贼贼的转了转,跟着露出一脸的坏笑,凑近李燕左右使劲儿甩了甩脑袋,头皮上的那些汗珠子全都成了毛毛雨飞溅的到处都是。
“哎呀,都弄我脸上了——”李燕厌恶的推了他一把:“离我远一点,都熏死个人。”
刘刚和高威一看这挺有意思,也过来凑趣儿,两个一左一右愣是把李燕给夹在中间,想走都走不了,最后没办法只得趴在膝盖上把脸埋起来,省得受他的荼毒。
“你们这帮人一个个的都是白眼儿狼,白给你们当丫环又送汽水又递毛巾了。”抱怨的话闷闷的从埋着的膝盖腿隙里传出来。
那三只得意的跟那嘿嘿的笑,勒小东故意道:“你们还有脸笑,李燕,刚才他们喝得汽水让他们全都给你钱,再让他们得瑟。”
高威拿胳膊拐了下张广志:“看见没有,这是心疼了?”
张广志不以为然的道:“得了吧,他们俩早就没戏了,你什么眼神儿啊?”
高威愣了下:“怎么,他们俩分了啊,什么时候?”
他这话问出了口,其他人才意思到原来五人小团伙解散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跟高威疏远到连勒小东和李燕分开他都不清楚。其他四个越发觉得心情沉重,其实早该关心他,那样的话也就不会让他跟那些人搅和在一块儿去偷东西了。
高威家的条件很不错,爸妈是双职工,下边有一个小他五岁的妹妹,平时的零花钱也有不少,根本没有必要去偷机器卖铁分得那几块钱。最大的可能就是实在是无聊,找点儿刺激的事情来干,哪曾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真是越想越觉得后怕,万一他真的有个什么好歹来,那他们四个会觉得相当的反悔,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帮他一把。还好,他们及时的意识到了这点,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正是抱着这样类似的想法,以至于其他四个人对于高威的态度多少有些迁就。他问了也就问了,并没有人指责他问的不对。即使是脾气最糟糕的勒小东也没表现出不悦,稍抬头看了李燕一眼,随手抹了把滑落到额头的汗流,漫不经心的道:“这你得问她呀,我说的可不算。”
PS:有没有人记得当初用过的第一个牌子的卫生巾?我倒是印像挺深,九十年代初,一块三四一包的安乐卫生巾,不加长、不带护翼、最最普通的样式,第一次见到还好奇的研究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