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吃碗热乎乎的牛肉面,浑身都跟着暖和了。劲道的面条和浓香的肉汤,慰贴着整个肠胃特别的舒服。
本来依着李燕的意思是让小三儿跟着一起去,好歹人家也等了半天了,哪曾想勒小东甩过去一记眼刀子,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你想好了真的要去吗?”
罗茜同学立马就蔫儿了,苦着张脸道:“那我就不去了。”
“那你还得自已回去,一起吃碗去,走——”
罗茜同学再次接到勒小东同学的眼刀子,这回已经从柳叶小刀变成了杀猪刀了,估计再磨蹭下去就得按贴板上开刀了。
“燕子,我真的不去了,我不爱吃面条,光闻那味儿就恶心的慌。你跟勒小东俩去吧,那我走了啊。”也不等李燕回应,蹬着自行车一溜烟儿就跑了。
李燕还挺纳闷儿:“她前两天还说想吃面条呢,怎么又不爱吃了?”
“你管她呢,兴许是口味变了。”勒小东骑在自行车座上,两脚支着地。
“那行,咱们去吃吧。”李燕也没往深里头想,骑上车子走在了前面。
二中到街里也就十分八分钟就到了,两人直奔面馆,各自点了一份牛肉面,又要了两份小菜和荼鸡蛋,吃得饱饱的才出来。
勒小东没有直接回学校,让李燕陪着回了家,把身上那件纯羊皮的棕色夹克脱下来,换上了崔玉凤给做的那件制服样式的半身呢大衣。
就算已经习惯了他过人的相貌,李燕还是被狠狠的震了一把,这黑色大衣他穿得实在是太出色了。整个就一漫画上走下来的王子,如果他的气质能够再阳光一些,那在王子前面还可以加上‘白马’两个字。这样的他多了几分邪恶妖孽的味道,尤其是勾起嘴角轻笑的时候,带着坏坏的味道,简直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勒小东知道自已长得好,他也充分利用这个优势,要笑不笑的凑到李燕跟前,冲着她脸上吹了口凉风:“怎么样小妞儿,看呆了吧?”
李燕皱着眉没出声。
“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应该把我看得更紧一些,别让其他女生给抢去?”
“……我不说行吗?”李燕看起来有些为难。
勒小东立即否掉,道:“不行,你必须得说。”他特别想听她亲口承认喜欢他这件事,就算害羞也要逼着她说。
李燕:“……你能去刷下牙吗,嘴里一股大蒜味儿——”
勒小东:“……”邪笑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龟裂风化掉。
“李——燕——”从牙缝里蹦出的两个字,硬生生被嚼碎了一样。猛扑过去就掐她的脖子。
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柳絮云出现在门口,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自已儿子正把一个女孩儿压在床上,当时就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房门一响勒小东就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他妈一脸震惊的表情。李燕刚才被勒小东扑倒,正打算反击门就响了,紧跟着就是柳絮云惊到变调的叫声。
“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出去跟她们打麻将了吗?”
这随口的一问,在柳絮云听来完全就是另外一层意思,觉得儿子是事先知道她要出去家里没人,这才想着要干坏事儿。“我要是再不回来,就弄出事儿了。”
李燕这时候已经推开压在身上的勒小东,坐起来扒拉扒拉快长到齐耳的头发,冲着柳絮云打了声招呼:“勒婶——”表面上挺平静,暗下里已经翻江捣海了。刚才光是听那声尖叫就知道,指不定得误会成什么样儿了呢,说不准这会儿心里头已经骂上无数回了。
不过这也难怪,放哪个家长身上都得急。自已儿子跟个女生在床上玩儿叠罗汉,那不急眼就绝对不是亲妈。
“……是燕子啊,这中午怎么没回家吃饭啊?”生气归生气,当着外人的面柳絮云还是硬生生的压着,只是那脸色却不是顶好,在看清楚被压女孩儿的脸孔,先是吃惊跟着又在意料之中的表情。扫过去的眼神难免露出几分轻视。
勒小东接过话道:“她过来给我送衣服。妈,你还有事儿吗?”
柳絮云心说,这送衣服都送到床上了?这丫头看着挺好,骨子里竟然这么不知道检点。狠瞪了儿子一眼道:“你这孩子,这么急着赶我出去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别胡来,再有这心思当心我告诉你爸揍你。”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听出这话里意思,勒小东白玉的脸红得跟颗番茄,恼羞成怒的急吼:“妈,你瞎说什么,我们就是闹着玩儿呢,不像你想的那样。”
柳絮云欲言又止,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就行了,我也用不着多说。待得差不多就走吧,快到点了别再迟到。”侧身站在门边,不把人赶走不罢休的架势。
勒小东这时候不想跟她犟,抓起车钥匙扯着李燕的手腕就往外走。后者错身过门的时候,跟柳絮云尴尬道:“那婶我走了——”不待对方回答,手腕被用力往前拽了下,身体踉跄的险些摔在楼梯上。
身后传来柳絮云的声音:“晚上下了自习课就回家,妈有事儿跟你说。”
勒小东顿了下,没理会的拉着李燕出了门。
已经停了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由灰蒙蒙的天空往下飘落,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
李燕推着车子走在勒小东身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怒气,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随时都有可能开裂一样。
这种时候显然说什么都不合适,人家母字的关系还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来评判。
像是发泄心中的不快,勒小东骑车的速度变得飞快,眨眼间就冲出了正街。相比起来,李燕的接受能力不知道要强上多少,慢悠悠不慌不忙的保持着匀速,被落下了老远也不急着追赶。
直到校门口的五十米外,勒小东才停了下来,一脚支地一脚踹在脚蹬上。耐心的等着李燕从后面赶上来。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貌似只有他在生气着急,后面那人倒是挺悠哉。这个认知让他胸口一阵沉闷,急需要发泄一下。
“怎么骑那么慢,要是晚了怎么办?”
眼看着到了跟前,李燕放慢了速度跳下车。抬手看了下腕表,不带半分火气的道:“还有二十多分钟,不会。”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看见她这样,勒小东就越觉得想发火:“你就不能快点儿吗,我还得等你,真是浪费别人时间。”
李燕眉峰微扬,道:“你可以先进去不用等的。”仍旧是平和的语气,这样正经的神色,让本来清丽的脸孔越发显得冷漠和疏淡。
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表情,也不顾所处的位置会有学生的从身边经过,勒小东握着车把的手掌用力到骨节发白,猛然跳下车,‘咣’的把车摔到地上,抬脚发狠的一顿踹。
李燕冷眼旁观真想一走了之,又担心他这火出不来不知道得闹出什么幺蛾子,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说就行了,用不着冲车发脾气。”
勒小东整个人都处于暴怒发泄状态,脸红气喘浑身发抖,握着拳头道:“你还知道我生气啊,那刚才我妈说那些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声?”
“……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燕这一问倒是把勒小东给问住了,憋了半天才道:“当然是你喜欢我,我们交往的事了。”其实他更想问,为什么我妈不让我们俩胡来你一声不吭就默认了?只是这种话又觉得问不出口。真要是问了,那不就直接承认他想那么做吗?事实上当时他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对她的态度挺生气。
“你就为这事儿生气?”李燕点点头道:“那行,等有机会我就跟你妈说,我特别喜欢你,正在跟你朋友呢,希望她别阻止,这样总行了吧?”
到底是从她嘴里听到了喜欢他这样的话,可勒小东却觉得很不对味儿,完全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算了,别去说了。”想也知道,那样只会惹得他妈更生气,阻止的力度肯定增大,倒是麻烦。
李燕暗自忖道,倒还不笨,要是真同意了,她还乐不得了。由他妈出面可比她一个人暗中使劲儿可强多了。不过,左右也不用多少时间了,全当是磨练了,暂且由着他,几年都忍下来了,还差这一两个月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怎么样都行,全听你的。”李燕支上车子,走过来把地上的变速车扶了起来,不无责怪的道:“你看看你,脾气那么大干什么,好好的一辆车都被你踹变形了,先将就着吧,等明天推去修车铺修修。”就这么干站着不行呀,总得给他个台阶下,这也算是缓和局面的一种方式。
勒小东拉不下脸来,低哼了声:“也没多少钱,踹坏了我就买辆新的。”
“知道你有钱。”李燕笑笑,回身把车蹬踢上去。剩下的这短距离两人推着车谁都没骑。
尽管送衣服的过程挺坎坷,结果却是很理想。崔玉凤的算盘没打错,随后急剧增加的营业额就是最好的证明。
直到看见她妈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李燕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是被人家给算计了。可到底是件好事儿,被利用也就利用了,谁让她是人家养得呢!
学校里的生活还算顺利,除了起早贪黑比较苦逼外,其他总体来说都还好。少男少女们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新闻,让平日里枯燥增加些趣事。
一年四班的学习委员叫龚明明,是个外表娇小文静,内里开朗活泼的一个女生。升学的分数班里排名第一,几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却总在十一二名前后转悠。这落差不可谓不大,按理说该发愤图强,就算不把这第一的名头找回来,至少也得进前三才不会这么难看。可她倒好,吃喝玩乐全不耽误,自习课上该跟同桌怎么聊还怎么聊。
期中考试后,赵明艳又重新排了次座位。跟开学的时候不一样,这回采取一对一的帮扶策略,原有的座位处于中游水平的同学座位没变,尖子生和差生调换了位置。比如夏冬初和李燕就被分开了,前者就跟后几名的冯宁互换了座位。
龚明明的个子矮坐在第一排,她同桌是高威,这小子除了玩儿还是玩儿,半点不知道学习。这座位一分,非但没跟着进步反倒把龚明明拐带着坏了。
两人平时闹惯了,这天下课的时候,龚明明从桌位里拿出个东西握在手里,高威正好从外面进来,上去就是一巴掌:“你手里拿着什么,我看看——”
他这抽冷子一下,龚明明根本没有防备,手里东西一下子就被打掉了,四四方方的小纸‘面包’就这么摊在了地上。
两人都弄了个大红脸,龚明明赶紧弯腰捡起来,二话没说就冲出了教室。看见这一幕的同学心里都笑到不行,表面上还得硬忍着,都快憋出内伤了。
他们现在正是对异性充满好奇,对生理性问题相当敏感的年纪。稍稍有个风吹草动,没一会工会全班就都知道了。两人制不造的笑料让大家乐呵了好几天,直到另一段趣闻所取代。
一年组的语文老师是个五十多岁面瘫嘴毒的干巴小老头儿,打从第一堂课开始,就没见他露过笑面儿。上课的时候声音特别的小,要不仔细根本听不清,所以他的课底下从来都是安静的。
这天老头儿上完了课,合起了课本,慢悠悠的走下讲台,要知道这样的动作是很难见到的,通常他都是讲完课直接坐那儿一动不动,铃声一响果然走人。
正是因为这样习惯,大家对他这样的动作表示出极大的好奇,目光都投了过去。就见他只走了几步就停在了靠着右侧墙壁的第一排座位前,仍旧面瘫声音不大的跟坐在那里的两个学生道:“你们俩弄了一堂课了,弄过瘾了吗?”
思想稍微复杂点儿的人听见这句话难免会浮想联翩,思想单纯的也许不会在意,可接下来这句想不多想都挺难。
这一说,两人全都低下了脑袋不吭声。老头儿翻了下他们的课本,扫了眼上面的名字,“……庞辉、谢亮,庞谢——螃蟹,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儿。”这对于成年人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却是挺严重的一句话。
螃蟹之名一时间成了四班被叫次数最多的词汇,庞辉和谢亮到底在课堂上做了些什么,除了老头儿谁都不知道,两人全都闭口不谈,一被问起来就脸红。这无疑给了人无限遐想的空间,很快两人就成了四班公认的班对儿。
也因为这件事,语文老头儿成为了所有任课老师里最不好糊弄的一个,上他的课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被他的毒舌扫到。这种认真的态度,仍然得不到这位面瘫老师的半点儿笑容,行事如故。
也不知道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常规都是用来打破的。语文老师的面瘫最终还是破了一次功。而完成这一高难任务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燕同学。
要说这件事也是场误会,当时正上着堂文言文课《乐羊子妻》,老头儿让人翻译课文的内容,前面叫了几个学生好像都不太满意,就到了李燕这里。翻译的内容只有其中的一段,就是乐羊子妻借着手中织的布来教训他丈夫的话,大意就是妻子拿刀走到织机前说,这些布都是从蚕茧里生出来,一根一根丝一寸一寸积累,才能成丈成匹。现在割断了就会丢弃成果,荒废了时间。你每天积累学问,最后才能有所成就。如果中途回来,就同割断织帛有什么区别?
李燕前面解释的都还不错,到了最后一句,就白字先生了一把,把‘帛’(bó)字读成了(jǐn),要说读错了字其实也没什么,人这一辈子谁还没有弄错的时候?问题是她刚一翻译完,全班同学就都笑开了。
语文老头儿那千年不变的面瘫脸竟然也松动了,整个面部肌肉都在变化,勾起的嘴角明显是在偷笑。
李燕都被笑蒙了,想了下最后说的那句‘就同割断织帛有什么区别?’,翻译的没错啊?
夏冬初隔着过道直小声的给她提醒:“那是割继织帛不是‘自已’,又不是喉管,你想自杀啊?”
李燕顿时囧了。
自打这次‘割断自已’事件后,语文老头每次上课不知道凑巧还是故意,总能点李燕的名字起来回答问题。每次看她站起来,那嘴就直抽抽,李燕直担心他会不会中风。
再说语文一结束就中午放学了,李燕从家里吃饭回来,刚进教室就是一阵哄笑。
“哟,割断自已的人回来了。”
李燕没绷住也乐了:“行了你们,还没笑够啊?”这帮家伙可算又逮着笑料了,估计不笑够了不算完。
“我说哥,你们班怎么净出美女啊,我都想换班了。”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打断了哄笑声。
李燕敛了表情,走到位置上坐下,翻开数学开始作课后作业。对于前座上倒坐着的外来者视若无睹。
冯宁瞪了弟弟一眼:“你都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回你自己班去,我们班同学都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