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辉那家伙简直比她还激动,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的道:“是,是元青花!”经营古董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的摸着了回真品了,真是不枉此生了。
在场的人里头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崔文武完全就是个外行中的外行,问道:“怎么,这个瓶子挺值钱吗?”
齐辉差点儿吼道:“何止是值钱啊,就是宝贝、宝贝你懂吗?”
“……懂。”崔文武都被他给喊愣了,眨巴眨巴眼睛憋出句。宝贝不宝贝的他不管,反正这玩意儿应该是挺值钱。
既然已经得到了证实,李燕喜不滋儿的就要把瓶子收起来,琢磨着找个什么地方把它摆放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不被人欣赏实在可惜了了。
齐辉笑嘻嘻的搓着手上前,全然不顾自已平常树立起来的文雅之风,腼着脸问李燕:“那个谁啊,这瓶子你打不打算卖啊?”
李燕觉得他这个样子挺有意思,就逗弄似的反问一句:“你想要啊,那打算出多少价钱哪?好像我听你说手上资金不是很够啊?”她现在才觉得,对某种事物特别感兴趣的人执着起来也挺可爱,之前上官封容他爹就是这样子,眼前这齐辉看着文质彬彬,颇有古代儒士之风,哪知道碰着喜欢的东西谄媚起来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一听她有这个意思,齐辉立时来了精神,伸出五根手指头比划了下,刚想喊价,就听旁边勒小东打断道:“他出多少钱也不卖,你自已留着收藏。”
“别介啊,勒家小子,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你那过世的爷爷跟我关系不错,就冲着这一点你也不能进来搅和呀?我知道你肯定也是看好这瓶子了,可这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这边正谈着呢你哪能横插一杠子,讲点规矩哈?”齐辉转过头又冲李燕道:“你看这个价钱行吗,只要你点头我立马付定金,怎么样?”
勒小东怕她动心,一个劲儿的提醒:“别卖哈——”
李燕忽然童心大起,不怀好意的跟齐辉道:“齐老板,你不是喜欢这瓶子吗,我告诉你勒小东他手里也有一只,你去问问他看卖不卖?”
“啊?”齐辉当场就失声喊叫道:“一对,竟然有一对?我的天老爷呀,哈哈——”仰头狂笑两声,那眼睛都红了,胳膊朝着两侧一伸,作势要拦着他们不让走的动作,急切的道:“卖我,卖我,一定都得卖我——”
勒小东‘哼’了声:“卖你?按斤两称啊还是囫囵个卖?”
哈哈——这故意曲解的话逗得大家一阵乐呵。
齐辉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要买你们俩个手上的花瓶——”
李燕把手一伸,道:“钱拿来,我要全款不要定金。”就是知道他拿不出来才故意这么说逗乐解闷儿。
“好好,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去筹钱。”
勒小东走过来按下李燕的手,白了他一眼:“想的美,不卖!”拽着李燕就往外走。
其他人也跟在后面,脸上都挂着笑,看着齐辉跟那急赤白咧的直跺脚。
邹铁走在最后,看着勒小东和李燕两人并肩走在前的背影,再看了看那只刚被鉴定为宝贝的花瓶,又联想到另一只的命运,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的笑了笑。
前一阵子闹钱荒,他和勒小东俩人那真是愁得都快去买块豆腐撞脑袋了,勒小东张罗着要把手头上的那几件古董卖出去,当时他还随口问了句:“要都卖吗?”
勒小东拿眼睛瞅了下其中一个花瓶,说:“就这一个不卖。”看了良久,低低的说了句:“应该是一对儿——”
邹铁当时没能完全明白是怎么个意思,只当是他想把花瓶凑成一对儿再往外卖,现在看来却是他理解错了,这所谓的一对儿是别有深意哪,在他知道另一只就在李燕手上时,顿时了然了。
乔辉倒也算守信用,果然三天后又弄着钱把剩下那些钱币都买走了,临了还专门又磨叽了会儿,见李燕确实没有要卖的主意,这才失望的走了。不过他也留下了电话号码,说要是她回心转意了就联系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想而知,这份执着有多不一般了。
有了这笔钱的投入,在建工程彻底的解决了资金缺口的问题,就冲了这个勒小东决定将勒氏开发建设重新更名,加进李燕的名字进去,被她给阻止了,勒氏在D市算是老招牌老字号,冒然改名于发展不利。在她一再坚持下,这才算作罢。
时间进入到了六月份,学校生活一切照旧,家里那边却有了消息。李燕接到崔文武的电话,说是他在经过了两个多月的小工偷艺生涯后终于鼓捣出了一种外墙涂料,暂命名为小武一号。
接到电话的当个周末李燕就回去了一趟,亲眼见识了下‘小武一号’的试用情况,并经过崔文武一连串的讲解介绍,觉得相当不错,并让他再接再厉,继续专研出更多的产品来。
另一方面,她也开始着手在县郊购地,打算建造厂房,涂料这一块她对崔文武那是信心十足。这时候县城郊的地价可以说是相当的便宜,加上她又找了老叔李大宽在县政工作的战友,运用了些关系,加上人情好处费八万块就把事儿给办得妥妥的了。
月底的时候就开始找工人建造厂房,随后又置办设备,这些个细节全都交给了崔文武去跑。
为了将来出现利益上的分歧隔阂,事先李燕就已经跟崔文武和郑圆月两口子说好了,开始投资暂时就这样了,她拿钱崔文武出技术,将来要是厂子发展得好真得能挣到了钱,她就不再插手管理事项,全权交给崔文武,只拿一部分干股年终分些红利就好。
不用花钱投资,光是出点力到时候就能得个厂子,这种好事儿谁不乐意啊,崔文武还推辞说那哪能行,算他入股就已经挺好了,郑圆月那是当时就点头同意了。李燕还直感慨,这就是舅舅跟舅妈的区别。可不管怎么样,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倒也不会觉得怎么样。提前放到桌面上谈开了,也省得背地里老舅再受夹板儿气,到时候出力多了出力少的闹矛盾。这样让他们知道知道出力再多都是为了自己干的就不会那么多抱怨了。两辈子活过来,对于这方面考虑得还是比较多一些。
这件事定下来后,已经是七月中旬了,学校的宿舍楼终于竣工了,期末试后就开始整体大挪窝儿。
搬宿舍的那天刚好赶上下雨,正在蚂蚁搬家来回运送床板抬铁架子的学生老师们全都被淋了个落汤鸡样儿,刚施完工的土路被浇完泥泞不堪,等到众人坚持搬完一个个全都成了泥猴儿,身上脚上全都是泥水。
新宿舍还没有上水电,后期工程完善要在暑期里进行,原来的宿舍楼里又都搬空了,换洗也不方便,一个个就都这么顶着狼狈不已的形象迎来了学期的结束。
当天下午李燕离开的学校,临走之前齐俊初找到了她。随着这学期的结事,已经四年级的他正式毕业。早在一个月之前,他们就已经答辩完离开学校,等着拿毕业证。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走关系,找工作,打临时工等等。既将投入到社会中去的毕业生们,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种茫然感,对于未知的将来即期待又有些无措。
相比起其他人来说,齐俊初则要好一点,工作的问题不用再操心,已经由他那个女朋友给安排好了。
说到这件事上,他并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而是带着几分苦笑自嘲,软饭并不是那么好吃的他如是的跟李燕说,似乎完全不担心会被她笑话一样。
李燕虽然感慨,却也不知道这时候该劝他点儿什么。也知道他来也只是来跟她道个别,并没有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安慰,两人认识了一场,虽说过程里不甚愉快,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情份在,相形陌路还不至于,相遇时点头问候声安好还是可以做到的。
有些讽刺意味的是,两人站在校门口的台阶上,也是认识之初的地方。乔俊初猛然想起那天也是下着雨,他坐在这里痛哭失声,李燕打着雨伞过来问他怎么了。那一幕他现在都还记得,她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声音温和的如三月里的微风,吹得人心头直感到阵阵暖意。
记忆犹新,人事全非!
乔俊初幽幽的道:“李燕,我真的很后悔——”似喃喃自语的说完这句话,也不待她回应,深深的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后悔什么?是跟前女友和好,还是跟她分手,又或是为了欺骗的行为悔悟?李燕不想再去追究,错过了就是错过,再多说何益?
从学校出来,李燕并没有直接坐车回家,而是去了市内靠着江边的一家小旅馆里。倒不是她想住宿,是来看她四姨崔玉荣的。
几年前崔玉荣跟公婆吵架离开了周家堡子,从李燕她妈崔玉凤那里借了五百块钱说是到外面去做生意。这生意倒是做了,不过是皮肉生意。
消息传回堡子里她公婆站在老崔家大门口叉着腰一顿骂,直把崔明春给气得厥过去进了医院,后来察出来是肺癌弄得连遗嘱都立了。这件事后,两家人算是彻底弄掰了。
崔玉荣离了婚后更加无所顾忌,这些年都在从事这个行当,现在手里头攒了些钱就兑了家小旅馆来干,除了日常的客宿还兼职干着拉皮条的生意,偶尔也会亲自上阵。
前一阵子她往家里去电话,跟崔玉凤直报怨,外甥女都上了一年的学了,也没想着过来看看她这个姨姨,是不是嫌乎她,歪三拉四的说了一堆,崔玉凤虽说不乐意听,可也觉得有些欠礼数。怎么着她也是李燕的长辈,按理说是该去看看她。就跟李燕说,没事儿的时候买点儿东西过去瞅瞅,好赖不济那是个姨姨。
对于她这个四姨,李燕还是记得她的好处,上辈子她刚到学校人生地不熟的特别想家,她妈挂着她就让这个在市里唯一的至亲妹妹过来瞅瞅。
崔玉荣那时候跟了个大老板,日子特别好过,每次过来时都拎着一大包的水果,不管她干得是什么样的行当,至少对她这个外甥女还是不错。既便是后来做的个那些事儿挺不上台面,可这人都得记着好处,就冲着她是她妈的亲妹,还有那些水果的情份上,怎么着也得去露个面儿。
临去之前李燕给崔玉荣去了电话,问清楚了地址就打着车过去了。
小旅馆不太大,处在江边的那片小矮房区,靠着道边儿门脸不算醒目,仔细的留意着才发现。
李燕到的时候崔玉荣正在跟人搓麻将,看她一身狼狈的小样儿,难掩嫌弃的道:“哎呀我说燕子,你这是怎么弄的下工地干活儿了?”
“嗯,搬宿舍楼了。”
“那你们是顶雨搬的啊,怎么弄得这么埋汰?你说你们学校,真是拿学生当免费劳力使,哎哎等一下,我糊了——”崔玉荣推倒收钱,边‘哗啦哗啦’洗牌边跟李燕道:“你先找个空房间休息会儿,哦要不你去门口那屋里躺会儿,四姨等会儿给你弄饭哈?”
“不着急,你玩儿吧四姨——”李燕拎着包进了门口的小屋子里。
说是屋子其实只有五六坪米大,将将放置下一张床,再堆点儿杂物,连转个身儿都嫌挤得慌。头顶上方还是两层楼之间的楼梯,斜坡下面人站在着根本没办法完全伸直腰,稍不留神就能碰着头。
对于这里李燕并不陌生,上辈子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两天,为了节省房间多挣五块钱的床位费,崔玉荣让李燕晚上跟她挤在这张只有一米五还堆了不少衣物的床上,可想而知根本连翻身都得小心翼翼,哪能睡得好?
那时候也是因为济经不允许,现在则不需要有这方面的顾虑。李燕关好了门把身上的身湿衣服换了下来,又到后屋的水笼头下面把脚和小腿上的泥给洗干净了,这才返回到小屋里,拿了钱包就出了旅馆。
周围正好有家水果店,她进去挑了几样新鲜的买了,跟着又去了百米外的大市场,包了一只特色炸鸡。大圆火腿买了两个,刚出锅的猪头肉、酱牛肉又切了两斤。然后又称了几份小拌菜,这才拎着往回走。路过旁边的一家饭店又顺便叫了两份海鲜水饺,说了地址让他们弄好送过去。
回到小旅馆麻将局已经散了,崔玉荣见她大包小包的拎回来,高兴之余把她数落了一顿:“你个学生哪来的钱,再败乱花钱了?我这儿什么都有,你能来看看四姨就行了,四姨在这边儿也没什么亲人,你姥他们都不愿意以我——”说到后面脸上出现黯然之色。
李燕是知道她惯会演戏,十句话里能九句是假的,刚开始听还能被她唬得一愣愣的,时间长了就能听出来这些话里是漏洞百出。用她妈的话说那就是吊板啷叽,外人在根前都跟着害臊的慌。
可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没怎么太作假,生养自己的父母家人不认她,对于谁来说那都是件挺不好受的事儿。
有的时候李燕也觉得她这个四姨挺可怜,结了三次婚,每次时间都不长,前两窝各撂了一儿一女,最后一次倒是年纪大了没生养,可这辈子有子女等于没有,谁都不肯认她,亲人一个个又敬而远之,独自漂流在外这些年,个中苦楚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两人放了张小桌,在后面阴暗的小厨房里吃了中午饭。
崔玉荣咬着刚送到的热呼饺子,吸鼻子直擦眼角:“还是我外甥女知道心疼四姨,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李燕:“……”要是不知道她什么性子,多半儿要被蒙了。别人的生日她不知道,崔玉荣的生日在腊月里,这点她很清楚。因为每到年前做八宝饭的时候都能听她妈念叨,今天是你四姨的生日,种种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感叹。
明知道她编瞎话跟喝白开水一样简单,李燕也没心思去拆穿,打算着吃完了饭稍坐回就往回走。
崔玉宋掰了个炸鸡腿儿放到李燕晚里,道:“燕子,拿手啃,多吃点儿别剩下,这里没冰箱搁不住就坏了。”
“我已经吃饱了,四姨你吃吧,要是吃不完放到晚上再吃也坏不了——”
“晚上就不吃这个了,四姨带你去吃大盘子。”崔玉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不算太饱,完全可以再塞进去两块牛肉,可想到得留着肚子只得作罢。
“不用了四姨,我吃完饭就回去了。”这人也看了东西也买了,过场走了那就行了,她妈那边也能交代过去。
“哎别急着走,晚上有人请客吃饭,不是四姨花钱,你跟着去蹭一顿大盘子多好,别走了别走了?”
“不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呢,家里也做好吃的了。”李燕笑笑婉拒。
一见说不动她,崔玉荣那脸立时就忧伤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这帮人都不稀得搭理我,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屁股没坐热就走。”叹了口气,黯然道:“四姨今天过生日,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你就不能陪陪我,明天再走不行吗?”言外之意这点小要求都满足不了我,你还当什么外甥女?
“可是,我妈她——”李燕还想推辞,被她直接打断:“你妈那我去说,我这就给你妈打电话——”起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