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话说的,什么叫给的股份啊,难道她投的上千万资金都不是钱哪?李燕接过勒小东倒来的花茶,低头喝了口,没出声。
洛文芝轻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老了,什么事情都力不从心了。勒氏现在由小东在打理,他也是个能干的小子,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也不需要我这个老太太再去操心。”
她说的这些话要么不好往下接,要么不能往下接,李燕默声不响也就只有喝茶水的份儿了。
似乎看出她的窘状,勒小东口气极淡的道:“奶奶说这些干什么,您劳心劳力辛苦了一辈子了,现在正是该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了,确实不需要再去费心思受那份累了。”
洛文芝‘哧’声:“享天伦之乐?我倒也想啊,可有那个福气吗?”
勒小东低眉垂眼,道:“当然有了,我爸妈还有姑姑他们不是都经常过来陪你吗?我在外上学,时间不允许,可到了假期也会过来住两天。至于大爷叔叔们,偶尔也会过来探望,子女孙辈都很孝顺,奶奶你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锐利的冷光从洛文芝眼中滑过,只听她冷笑道:“我要是看不到那几个小杂种兴许还好些,看见他们会更来气。只要我一想他们都是你那个死鬼爷爷跟别的女人风流下的种,我就恨不能把他们都给掐死。”
“奶奶,你年纪大了不比从前,以后多想点儿开心的事,像这种烦心的事情就别再去寻思了?”
洛文芝怔了怔,怒容敛去展颜轻笑道:“对对,小东说的对,看我提这些干什么?燕子,你可别笑话奶奶哈,这人老了就总爱想起以前那些陈芝麻乱谷子的破烂事儿,小东爷爷这些个风流帐早八百年了,我还去计较干什么?哎,对了小东,我让张妈做了点心,你去厨房看看,要是好了就端过来,趁热乎劲拿给燕子吃。”
勒小东没表示任何异意,别有深意的看了李燕一眼,什么也没说的起身出去了。
他刚一离开,洛文芝神色徒然一变,脸上的笑容瞬间全数敛尽,冷眼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李燕心中暗叹,这勒家的人都会变脸的工会,而且还一个赛过一个,尤其是这位,真是练就的炉火纯青。不无感慨的道:“”
“勒家奶奶,有什么话您现在可以说了?”
洛文芝眉梢轻挑:“哦,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燕轻勾嘴角微笑道:“这有什么难猜?不就是份点心吗,明知道你要招待客人,他们做好了难道不会送过来吗?就算这里的人手少,送趟的时间还是有的,根本不必要小东他亲自去取吧?您找了这么个借口支走他,不就是想单独的跟我说话吗?我可得提醒您一句,这里到厨房的距离并不算长,就算稍微磨蹭会儿,来回顶多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有话您还是抓紧了说的好,别等到小东回来了没机会再说了。”
洛文芝眼镜后的眸光闪了闪,顿了下方才说道:“不得不说你确实很不简单,难怪老头子和小东都看上你了。不过,你也别太得意,想嫁进勒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虽然已经不管事了,可怎么说也是勒家最高的长辈,只要我不点头,你就休想成为勒家的孙媳妇。我跟小东他妈那蠢女人可不一样,她只知道大呼小叫的屁用都不顶。我要是开了口,就算你是孙猴子有七十二般变化,那也翻不出我这如来佛的掌心,保准让你铩羽而归。你别不信,我既然说的出那就做得到,真想尝试那也只有自取其辱。”
闹了半天她要说的就是这个啊,李燕了然的同时也不仅冷笑数声。洛文芝把这样的沉默当成了屈服的讯号,不无得意的显出几份轻视道:“当然了,你要就是听话,我也不会那么做,准保你心愿得偿,顺顺利利的嫁给小东,当我的孙儿媳妇,怎么样?”
李燕压下愤怒,淡淡的问:“那勒奶奶的意思是打算让我怎么做?”
洛文芝自认为已经拿住了她,毫无顾忌的道:“我要你把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尽数转到小东姑姑的名下,反正这些股份也是你白白得来的,拿出来你也没什么损失。至于每年可以得到的花红,只要你能嫁进勒家,还怕没有钱可分吗?为了以后长远的利益打算,眼前这点儿只是蝇头小利,我相信以你这么聪明的脑袋,应该很快就能够想明白,对吗?”
看来勒小东有很多事对家人隐瞒没说,如果老太太知道这百分之二十五是怎么个由来,也就不会说出白得来的话了。洛文芝肯定以为勒小东把股份转让,完全是冲着两人亲密的关系,肯定是把她想的极其不堪,甚至以身体换取利益,所以才会对她这么的不屑。笃定她就是个想攀上高枝做凤凰的小家雀,可以任意拿捏。
这番话听完,李燕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了,来之前她想过各种可能会碰到的情况,冷的热的都有,就是没想过会以这样的借口被逼着交出股权来?
“如果我说不呢?”
洛文芝目露不善道:“那你就别妄想嫁进勒家。”
李燕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嘴角泛着笑纹抬眼直视过去,缓缓开口道:“勒家奶奶,我想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是谁告诉你说我想要嫁进勒家,你又凭什么这么肯定我会受你的挟迫威胁?在你眼里可能勒家是人人想要巴结急欲挤进来的豪门大家,可在我眼中不过就是个伪善致极、缺乏亲情、勾心斗角、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一个大染缸,我虽然出身平民小户,家中却是一团和气、亲情浓浓,所见所闻也尽是母慈子孝,姐妹兄弟和睦相处,我想大多数家庭也都是这样。凭什么我有清凉透澈的河水不选,非得往勒家这口大染缸里头跳,把自已也弄个乌其码黑才甘心呢?你觉得呢,勒奶奶?”
“你——你——”洛文芝被她这番反驳给弄到语结面赤,全然失去了优雅风度,按着扶手不住的气喘。
李燕颇实时务的又加了句:“勒奶奶您还是保重下身体,肝火太过旺盛了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尤其是年岁大的老人,很容易中风半身不遂,口眼歪斜。勒奶奶您刚强了一辈子了,可别临了得这种病了,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得把这身体养好了,将来还得看小东娶媳妇儿抱重孙呢,我说的对吧?”
“滚,你给我滚出去——”洛文芝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厉害人物,被人气到浑身发抖屈指可数。对方是年青的小姑娘,这真还就是头一遭。
挨了骂李燕倒是一点儿都不生气,还笑眯眯的拿手在胸口前上下平按顺气:“消消火,慢慢来,别发脾气,平心静气——”
正在她当指导当得挺上瘾的工夫,书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勒小东一脸阴鹜的站在那里,手里端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糕点,薄唇紧抿似有怒气未发,大步走了过来,重重的把盘子放到桌子上,里面新出炉的糕点被震散落掉到了桌子上。
他看都不看,直接看着洛文芝,沉声道:“奶奶,糕点我给你拿过来了,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们就出去了?”嘴上虽然说的询问的语句,可行动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不待洛文芝回应,抓起李燕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洛文芝瞪着合起的房门,停了两秒钟后就气急败坏的把桌子上装着点心的盘子一扫而落,嘴里不住的喃语:“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也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李燕还是勒小东。
两人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咣啷’声盘子落地碎掉的声音,身形为之一顿,谁都没有停下来,只是互看了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这声响却惊动了客厅里的三人,勒宝萍第一个做出了反应,惊呼着:“怎么了,怎么了?”一高窜起来,也难为了她发福臃肿的身材,冲刺赛跑的快。
勒宝山倒是没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只是不赞同的皱起眉,瞪儿子一眼:“你是不是说又说什么惹你奶奶不高兴了?”
柳絮云在旁边嘟了句:“就知道她来就准没好事儿。”要不是碍于上门是客,她怕是早就反脸了。就是因为这个小狐狸精,她才跟儿子的关系日渐疏远。以前还能坐一起说会话儿,现在一年加起来统共连十句话都说不上,见了面他除了还会叫声的妈外,几乎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儿子这样子,她这个当妈的怎么能不心寒?
勒小东根本就没打算解释一样,对于勒宝山提出的质问理都没理,柳絮云那里更是看也未看,只是从衣架上拿起外衣递给李燕,自已也默默的穿戴整齐,然后招呼都不打的拉着她的手就出了勒家。
坐进电梯里的两人依旧沉默,直到步出了楼里来到外面坐上了车又系好了安全带,勒小东才低声的说了句:“你真的那么想?”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句来,李燕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你在外面都听见了?”
“嗯,一部分。”
这种话题跟别人说是一回事,当着正主又是另外一回事,李燕多少觉得有点尴尬,拳着就嘴干咳了声:“那个勒奶奶她也实在是太瞧不起人了,其实我也不想说的那么直白,我——”
“也就是说你的的确确是那么想的?”勒小东根本不给她委言缓和生硬言词的机会,直指核心的道。不管她怎么修饰,话里的本质没变。
李燕不语,算是默认了。
深吸了口气,按纳住胸口涌上来的酸涩和恼火,沉声道:“我替我奶奶跟你道歉,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在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我仍然还对他们抱有希望,是我太天真了。”
尽管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是平静,没有什么情感起伏,可李燕还是从中听到了那份隐藏起来的心痛。的确,就算他再厉害,能力再出众,手腕再高明,他也仅仅只才二十一岁。还记得当年李奇二十一岁的时候,到了寒暑假那可是把衣服都带回来让她妈帮着洗。反过来再看勒小东,就过早成熟独立的让人心疼了。
“小东,这世上只要有利益就会存在争斗,越是家族成员庞大就越会如此。鱼于熊掌不可皆得,别人没有你的出身好生活优渥,相对而言你就需要比别人更多去承受,老天是公平的得失之间总会有那么一点当支撑,让我们在这两端起起落落。”
“……有时候我其实很羡慕你,有那样一个家庭,虽说偶尔也会有争吵,但是温暖却总是存在。可能我说出来你都不相信,有时候我会觉得听你奶奶絮叨是件特别美妙的事情,她的每一字每句都会让你感觉到关心和暖意,这些我从不曾在我奶奶身上体会到?有记忆以来,她就是个严厉的人,她跟爷爷不同,每次我犯了错,她不会找我,只会用冷冷的眼神盯着我,鄙视、厌恶、甚至于憎恨,刚开始我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在别人面前对我很亲切,背地里却拿这种眼神看我?等我渐渐长大了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伪装。这个词在勒家人身上随处可见,毫不稀奇。”
“你奶奶她——为什么这么、这么不待见你?”李燕尽可能找个恰当的词语来表述。勒家这么多孩子,真正跟洛文芝有血源关系的也就只有勒宝山和勒宝萍两个人,勒小东是她唯一的孙子,不是应该最得宠吗?
勒小东苦涩的笑了下,道:“因为我最像我爷爷。”
“这是个什么理由?难道孙子像爷爷不好吗?”勒家人还真是够奇怪,别人家里孙儿像长辈说明就是这家人,是件高兴乐呵事儿,怎么到了他们家这里就变样儿了?
“就是因为我太像爷爷了,所以她才会牵怒憎恨。表面上她和爷爷相敬如宾,看着挺恩爱,其实她早就对爷爷怀恨在心。”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勒小东深吸了口气,接着又缓缓道:“可能你也知道些我们勒家的历史,只是有的内幕你却不知道。爷爷当年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公务员,奶奶家却是根底深厚,当年两人成亲奶奶也算是下嫁了。凭着奶奶家的势力爷爷才有了后来的成就。两人本可以恩爱到老,可是后来爷爷在外面有了情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奶奶刚开始并不知道,后来等她知道的时候那些情人都已经跟爷爷有了孩子。”
听到这里李燕直吐槽,这男人真就没个好东西,家里有个能干的老婆帮衬着自己事业坦途发家又致富,可偏偏不满足的在外面又养大的又生小的,任谁是他老婆都得恨上。
“……奶奶知道了我爷爷的事情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仍然对爷爷很好。就算他把那些个孩子当成养子女收养到身边,她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一下,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的那些个叔叔大爷全都是亲的?”难道她觉得当初看见老大勒宝国时,觉得那么面善呢,原来他身上有老爷子勒恩生的影子。
勒小东承认的点点头:“是,他们的确都是爷爷的孩子,这些事情最开始谁都不知道,直到爷爷病重,临死前跟我说的这一切。他说,奶奶其实一直都很恨他,不过就是伪装的好,连他都被骗了。爷爷死去的前一晚,两人谈了好久,可能就是那时候奶奶才向爷爷坦白。因为恨他,连带我这个肖他的孙子也感到厌恶,对于爷爷让我掌权的事反对的相当激烈,直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想到这些个糟心的事,不仅长叹了声。
“难怪她要我把股份转让给你姑姑,这么说来她可能连你爸都不是很喜欢?”对丈夫的怨愤一直转架到了儿子和孙子的身上,这样的恨意到底有多深刻呀?
“她说勒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勒小东苦笑,道:“我爸小时候也没从她那里得到多少慈爱,可能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所以说长大后也跟他们不是很亲,成了家没多久就离开了市内去了凌水镇。”
勒家人亲情淡薄,李燕开始还以为只是勒小东跟他爸妈是这样,现在看来这是打根儿上传承下来的。父不慈子不孝,在他们家似乎成了常态。
“那你奶奶知道你爷爷收养自已的孩子,难道都没有出声反对他吗?”让小三小四小五们的孩子们在身边长大,那得多大的肚量能容忍得了啊?
勒小东轻‘哧’了声:“她为什么要反对?她巴不得这些个孽种落到她手上好好整治呢。表面上顶着管教的名义,暗里使出各种手段折磨他们。当时我那些叔叔大爷们向他告状说我奶奶打他们,可是身上根本找不到伤,我爷爷就当他们年纪小在说谎,反而教训了一顿。我爷爷也是后来才想明白,指定是我奶奶使了什么阴招儿,表面上看不出伤痕来。”
“我听说拿针扎手指甲又疼又验不出伤。”就这她还是从电视剧里头看的呢。
勒小东点点头:“也有可能是这样,具体的都用了什么招数,爷爷猜不到,也不想去弄明白。”
李燕暗自称是,自己发妻虐待情人的孩子,弄得清楚明白又能怎么样,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