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李燕这样的伤势,正常情况下院方见意至少住上半个月,这也是相对那些各种原因想及早出院的患者而言,可在她这里这条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倒不是她本人的意思,任谁老实的在病床上躺了十天半个月,呆的都快发霉长毛了都会盼着早一天出院。可是有人不同意啊,医院里的这些人可都听勒小东的,他不发话让出院,谁也不敢说可以这两个字,整得他比主治医师还有发言权。
他态度这么强硬,李燕也没有办法,打从醒过来起,她就没有一件事真正做过主的。头两天的时候,他是医院公司两头跑,她看着实在是有够辛苦,就提议找个护工,这样一来他也可以好好的休息休息。
邹铁孙乐乐也是这么说,可他就是不干,只当没听见,该怎么跑还怎么跑,只要是公司那头没什么大事情他就都会守在医院里,白天陪着,晚上留宿。谁说都不顶用,乐此不疲的依旧我行我素。
李燕见实在说不动也就只能由着他了,平常的时候倒还好说,碰上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难够会觉得尴尬。
第一天晚上,李燕实在憋不住了想上厕所,被勒小东扶着进了卫生间,尴尬的她坐在马桶上怎么都出不来,非赶着让他出去。
勒小东来了句:“我生病的时候还不是你扶着解决的,怎么换了你就不行了?李燕,别这么小气了,我都被你看光了,你也让我瞅瞅能怎么?”
“瞅,瞅你妹啊瞅?这时候有什么好瞅的,不怕气味不良啊,赶紧滚蛋,要看等我好了再看。”李燕适当时候当了把泼妇,恶声恶气的清场。
“哎,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能反悔啊?”
两人虽说有了实质性关系,可都只限盖了被子拉窗帘,真正赤体相呈在对方面前,什么灯下观美人儿(两个人都算吧)这种调情的戏码还真就没有过。
脑补光溜溜的被对方仔细研究的画面,李燕不自觉的脸红了。随即就自嘲的暗自吐槽,矫情什么呀,床单都跟人家滚了数个来回了,光看看反倒不好意思了,装什么纯情白手绢啊?硬着头皮撑足气场道:“对啊,是我说的怎么着?”
“不怎么着,我求之不得。”勒小东笑的跟只偷了腥的猫。
“那还不赶紧出去?”
李燕成功清场,可也是付出一相应的代价。
一旦认清自己的心意,李燕可以说在这方面放开了不少,倒也不觉得怎么害臊,相反这样的互动倒是体会到其中的温馨甜蜜。恋爱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在醒来后的第一次相见,李燕就把心中无法确认的心结问出了口,正像邹铁劝说的那样,这次换了她主动,坦白表明了心迹。
“……我这一刀并不完全是为了你,换了别人我也会那么做,你不要觉得愧对我什么,以身报恩这种事就大可不必了。”
“所以呢,你还是想让我放手?”勒小东接水的动作顿了下,不动声色的问。
李燕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想,出事之前你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我不想因为挨的这一刀,你再因为觉得愧疚或者存了回报的心思,有什么负担,你要是真的下决心了,那就这样吧。”
“我要真的离开,你不会觉得难过吗?”勒小东依旧不动声色的看她。
李燕缓缓抬起头,迎向他的视线,肯定的道:“会。”
如此简洁的回答,太过寻常的一个字,竟然让勒小东心神一震,手中杯子里的水晃了晃,难掩激动的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这样的表情让李燕觉得有些刺眼,鼻子不自觉的微微发酸,沉声道:“对不起小东,之前都是我的错,一直不肯承认对你的心意。还一而再的让你放手,根本没去考虑到你的感受。原来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也是件痛苦的事。其实刚才在你回答之前我很紧张,生怕你会说已经决定跟我分手。”自嘲的笑笑:“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明明已经喜欢你了,还不肯去正视?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我还认识不到呢?恐怕真的会到了跟你分开的地步才会后悔,那样的我就太可悲了。”
勒小东的回答是仰头把手里的水‘咕咚’一口就全灌嘴里了,吞咽进肚才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刚才听到的都是真的?”
李燕被他这一举动逗笑了:“就算想要确认,那也用不着把给我的水都喝了吧?”
“哦,太激动给忘了。我再给倒一杯——”勒小东咧着嘴乐,不太好意思的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
这样的他明明傻傻的,她却觉得异常的可爱。
勒小东重新又接了杯水,扶着李燕半起身喝了几口,放好了杯子就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瞅着她傻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燕儿啊,我真是太高兴了,终于要有名份了。你都不知道,我没名没份的跟你在一起有多郁闷,这回好了,总算可以跟人光明正大的说你是我媳妇儿了。”每次听见谁念叨着我家媳妇怎么怎么样他就特别嫉妒,特别想拿根针把那人嘴给缝上。不就是有个媳妇儿吗,得瑟什么呀,早晚有天他也能这么展扬,这天终于让他给盼来了。
“……那个小东,我还有件事想要跟你说——”想到将要说出的话,李燕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要说?”
李燕看着他,苦涩的笑了笑:“没有了。”
勒小东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随之敛去,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那个梦我不会让它成真的。”
“小东——”李燕深吸了口气,伤口处因为这个动作被扯动的生疼,越疼越是让她清醒:“我的性子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个轻易会对别人动感情的人,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这个结果,实在是不容易。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要请你相信,对于那个男人我不会喜欢半点儿,之所以在一起也只能是为了孩子。我爱那个孩子,发自肺腑,可能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那确实是我的感受,即便是在梦里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骨血相联的亲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那个孩子你也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勒小东眯起了眼睛,浑身散发出属于危险的气息。
“如果可以,我只想要孩子不要他。”可那又怎么可能?没有男人,女人自己也干不了生孩子这活儿呀。女娲造人的时候就赋予性别和功能,这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儿啊。“小东,我不想隐瞒你我的想法,不管你是怎么想我,觉得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我都得跟你坦白,我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这份感情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可有些事情总不会尽如人意,要是那个梦成了真,别的我可以不要,可那孩子我不想放弃。”
“李燕,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来说很残忍?在你说出喜欢我之后,给了我希望,转身又泼了盆冷水。就算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可是这样的你实在让我觉得心寒,为了个未知的梦,早早的就把我给抛弃了,你实在很混蛋。”
这几句话直接戳到了李燕肺管子了,胸口是沉闷的钝痛,腹部的伤处也跟着疼感加剧,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可她这时候已经没心思去管了,咬咬牙狠声道:“小东,于其长痛不如短痛,我们还是现在就断了个干净的好。”
勒小东愤怒的看着她:“你说了这么多,难道最终的目地还是要跟我分手?”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地,可两人心里都清楚,这番剖心的交谈将感情的这潭深水完全搅混了,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局面了。
李燕摇摇头,无力似的轻声叹息:“我之所以把心中所想毫无保留的尽数摊摆在你面前,无非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不肯正视自己情感的真正原因。不是你小东不够好,也不是我真的冷情无心。明知道说出这一切,你很可能会就此恨上我,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不想隐瞒你。小东,不管你做出怎么样的决定,我都毫无怨言,只是希望你不要怨恨太深,至少我们还可以当朋友。”这番话听着一字一句顺畅流利,实际上却是耗费了她全部的力量,此时身体内外的疼痛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处于可承受范围的边缘。拉紧的心弦,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勒小东由始自终的注视着她,目光没有稍瞬转移,直到这番话全部说完仍然停留在她的脸上,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看穿般的凝重深遂,默然良久方才轻声道:“李燕,有人说我阴狠,其实他们都错了,真正狠的人是你。”顿了顿,缓缓道:“你觉得说完这一切就算完事大吉,把决定权交给了我,你倒是轻松了,那我怎么办?如果这次事件没有发生,如果你没有表白心迹,如果你不把这样的纠结陈述,或许我真的会就此放手。可是,这一切全都发生了,在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这一刻,你让我怎么做出决定,又怎么能轻易的放这个手,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
李燕闭了闭眼睛,无力的惨笑道:“你现在怨我总比以后恨我来得要好些。”
勒小东道:“你还真是会比较,两难择其一是吗?”冷哼了声,下一秒神色变得狠厉起来:“李燕,我告诉你,想我放手绝对不可能,我这辈子就认准了你这只冷心冷肺的小鸟儿了,就是敲断你两条小细腿儿也得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不就是掂记那个小孩儿吗,我可以成全你。”
李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灰暗的两眼重新放出亮光,惊喜的道:“真的啊——?”猛起身牵动了伤口,让她疼的‘哎哟’了声。
“不就是个小孩儿吗,有那么激动吗?”
“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你们男人不是最在乎这种事了吗,你怎么会、怎么会同意呢?”勒小东的这一承诺,对于李燕来说简直就是狂喜,她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点这个头。
重新活过以来,她只把这个心结一直压在心底里,不敢松易去触碰。也是因为上一世的阴影,让她对于感情始终保持着警惕心理,不再想去尝试对任何人去动心。
对勒小东产生感情,完全在预料之外。即使她再小心还是中了日久生情这句话的毒。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磕磕碰碰,打打闹闹,不知不觉间最初的心思已经慢慢变质了,就在她毫无觉察间,每日一点点的情愫渗透,十几年的积累就有了如今的悸动。
爱情和亲情有了不可破解的敌对局面的时候,往往都会是种灾难,再艰难也要去抉择,对于当事者来说不可谓不痛苦。就在忍痛割舍一方的时候,突然间知道鱼于熊掌也可以皆得了,这种喜悦的心情不是一般言语可以描述的。
“小东,你靠过来点——”李燕笑着冲勒小东勾了勾手指头。
勒小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往前倾了倾身体。
李燕用她那只挂着点滴的手臂,小心的搂住他的脖子,稍抬起头在他脸上‘吧叽吧叽’连亲了好几口,笑眯眯的道:“小东,你真好——”
“嗯,满足你了我就好了,要是得不到满足是不是我就坏了?”
假装听不懂他故意说的暧昧,摇了摇头道:“那你也不坏,怎么都是好的。”
勒小东轻笑,但愿你会记住这句话,别到了那一天恨我就行。低头帮她拉了拉滑落下去的薄被,垂下的眼帘掩藏住了一闪而逝阴狠的目光,想要跟我的女人生孩子,那也得有那个命才行。未知的你,最好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若是真的存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那就早点祈祷我们永远都不要相见。
这人要是心情好了,身体就恢复的快,心里纠结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李燕整个人的精神头都足了。半个月的时候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在勒小东的坚持下又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这一个月住下来真的是懒散坏了,实在是闲不住了,就让勒小东把先前见的那个找投资方的导演郑成给叫了过来,顺便还把编剧宁丁一也一起带了过来。
郑成知道投资的事其实是这位女副总的极力主张,自然在态度上很是恭敬。编剧宁丁一那就是个人来疯,见到李燕第一面时就口没遮拦的拉着她的手热乎劲儿就上来了:“唉亲,你想不想拍电影儿?你特别像我笔下的一个人物,你要是想演我可以给你再加两场戏,包准你演了肯定红——”
“李总,别理他,这是又犯疯病了。”
“啥?成子,她就是你说的那个投资方啊?”宁丁一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段场景发生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D市第二医院的康复中心绿草如茵的院子里内。每隔上一段距离院方都按置了长形的木条座椅,以供不时来回走动出来晒太阳康复中的病人休息。
李燕坐在一个树荫下的长椅上,宽松的蓝条纹病号服让她平添了几分柔弱的味道,露在外面的颈部和手臂雪白纤细,让人产生种病态的美感。
宁丁一走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她直扑了过来,当然来不及听郑成介绍,误以为她只是碰到的普通患者,压根儿就把过来的真正目地抛到了脑袋后。
李燕被眼前这个有些娘炮的小四眼儿给逗乐了,郑成她之前见过,想也知道这位是谁了:“宁编剧吧,你好!”
宁丁一在听到她的身份后就难掩失望之色,可又觉得不甘心的存着期翼的道:“那个李总,你有没有兴趣往影视圈儿发展哪,你的条件真的不错呢——”
李燕笑着抬头去看郑成:“郑导,宁编剧他还没见过勒总吧?”
郑成愣了下,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这样一句话,可看到她带着戏谑的表情后,马上就明白过来,也跟着乐了:“还没有呢,勒总他一直没时间见我们。”
宁丁一哪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还直跟郑成抱怨:“这不是有李总在吗,有什么事她来定不就行了吗,见什么勒总啊?”他的动员大业还没成功呢,哪有那个心思去应酬啊?
郑成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我后什么悔?交际的事向来都是你负责,我只管写剧本,爱谁谁哈,反正我是抱定李总这棵大树了。”争取使使劲儿把她说动心,那么他笔下的人物形象就完满了,要知道故事里的人物是虚构的,真正能找个符合气质外形都百分百吻和的人来演,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种事那是可遇不可求。
郑成跟他是老朋友了,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当即就忍不住道:“难道你就不想考虑你的那个妖王辛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