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底,D市的城市建设会议上把江东体育场项目划为省重点工程。零四年的全省第三界运动会将要在这里举行,众所瞩目的焦点,无论如何都要着重关注。
作为D市建筑行业里处于领军地位勒氏建设和金五建设,自然不会放过这次可以扬名立腕打响企业名号的项目。甚至于有可能因此而把对方挤压下去,成为不折不扣的龙头老大。
这样一个重点工程,自然而然受到了相关领导的重视。光在投标资格上就给了诸多限制,从一干竞争的公司里挑出了包括勒氏和金五在内的五家公司来进行最后的投标。
这五家公司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可想而知哪家的实力都不弱,无论是硬件设施的团队还是软件设施的人脉关系网都很庞大。在这种情况下,硬件比拼就成了关键。
接到投标任务的当天,白欣然就直接点名定下了这次负责的人员名单。对于自己能进入小组之中这件事李燕感到挺意外。
这次的投标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直接关系到金五建设现今处于的位置。是继续跟勒氏建设并驾齐驱还是独占鳌头,又或者低人一头,端看于此了。
按理说就凭白欣然对她的仇视情绪,这么重要的差事那都得派自己心腹,怎么会落到她这新人加仇敌的头上?难道说她忽然良心发现自己以前做的事情都是不对的,想要改进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说是在给郭五槐的面子,表现下她并不是对她有成见?
综合分析了一系列理由,最终李燕得出结论的三个大字——有阴谋。这里面决对的有阴谋,她还没愚蠢到看不出自己对头眼睛里时不时冒出来的阴冷目光。
尽管已经猜到了白欣然是不怀好意,但是李燕仍然表现的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不着痕迹的暗自留心观察周遭的一些事物。
江东体育场主体场馆投标小组成员共计有七人,除去组长白欣然,负责土建部分三人、水暖两人、电气一人。其他三个人李燕平常跟他们处的都不错,当然那都只是表面文章,她很清楚能被白欣然点名的除非是专业水平确实出众,再就是她真正的心腹。前者倒是没什么,后者就不得不防了。
根据平日里几人的表现来看,土建的郑海洋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公司里的一些大型工程都有他的参于。加之他不太叼白欣然,李燕对他的怀疑暂时可以解除。
土建另外一个预算员叫田心,是面试那天李燕在电梯里见到的两名预算部员工之一,对白欣然十分畏惧,资历也比较浅,别人对她进组也是颇多非议。
任何行业都讲究资历和经验,建筑行业也是如些。一般情形预算员接触的商住宅建筑比较多些,像体育场这样专业性特别强的工程项目接触的不多。即便像金五建设这样的大公司也是一样,毕竟一个城市里对商住宅的需求还是占主流。
整个七人小组里,抛开白欣然这个组长除外,最有经验者当数郑海洋。资历最浅的就是这个田心,李燕在众人眼里比她强些,算是倒数第二。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重要的投标项目,怎么也得仅着资历老有足够经验的人组成,白欣然竟然不顾众人非议点了李燕和田心,这两个进部门没多久的却受到这样的重用,确实引起一些人的不愤。
无奈白欣然顶着老总小情儿的头衔,她在预算部那就是老大,她说什么别人再不满还能怎么着哇?难道直接找上郭老总告状说,你的小情人用了别人不用我,这很不满意。那么好,郭老总反问你句,那预算你来做,敢保能够中标吗?
这个保证谁都不敢下,所以有不愤斥那也得装肚子里,除非是不想干了那就直接走人。可是像金五建设这么大的公司实在不太好找,能进来的要是没有特别强烈的理由谁还会轻易往外走?
别人或许会怀疑白欣然这是假公济私,提拔自己的亲信,李燕和田心两个人肯定跟她关系非浅。有这样猜测一点都不奇怪,任谁都会往这方面想。
别人不知情,李燕这当事人又哪会这么以为?白欣然让她进组自然会引起别人的嫉恨,两人这么不对付她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可是那个田心呢,小姑娘还没她大,刚入社会才一年多,以她的资历进金五建设实在是撞了大运了。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田心对白欣然要比旁人更加的畏惧,在她面前那真是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哈,生怕会得罪她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对这样的一个存在,白欣然实在没有必要拿她来拉众人的仇恨值,让她进组实在有些值得深思推敲。
除了这些,还有一点特让李燕怀疑的。小组里七人,除了白欣然之外,其他专业都是两人以上,她负责的专业却只有一人。这并不是就意味着她的专业要比别的专业简单,相反电气比水暖、土建更加的复杂。这种情形下,一般人大多会选择双保险,两人以上来共同出这份预算,不是会更加的保险吗?
当然,不抛除电气预算员人少的原因,预算部里加她、李刚、还有另外一个老人儿一共才三名。如果这阵子公司忙着其他投标倒也算了,到底说不能把所有的人员都用在江东体育场这个项目上。可问题是现在公司并不算太忙,再抽出一人加入进来完全是可以的。
综合上述原因,李燕在投标小组成立的那天,就暗自提高了警惕,提防着白欣然对她不利。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所有投标手续准备完毕,只待评标的那天。
其实,在公司购得投标书的时候李燕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江东体育场可以算是个地标性建筑物,体育场主馆门前的理石碑上明晃晃的写着建设方为勒氏建设。作为一个重新活过的人,又怎么能不清楚这点儿呢?
事实的结果也是如此,勒氏最终从五家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中标。
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勒氏和金五两家实力最强,不是前者那就是后者,到底是没发生杀出匹黑马这种事。
一件事就是这样,有赢那就有输。老对手中标,对于金五建设来说那就是件坏事。一把手的郭五槐很是恼火,把气全都撒在了制作标书的团队上。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集合开会,说道说道投标失利的事情。
预算部的七个人自然名列其中,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大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紧张的气氛像是拉满弓的弦,稍微碰触就能断裂。有人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咳嗽声也憋在嗓眼儿里,用手捂着闷着断断续续。
郭五槐虎目扫了下左右二十来号人,沉声道:“你们都说说吧,这次投标为什么会失利,竟然让勒氏中了标?”哪怕是其他公司中标那也好过勒氏,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恼火。
会议室里更加安静了。
“怎么都不说话,那好,就从你们开发部开始。”
郭五槐点名的部门负责人站了起来,深呼吸了后方才道:“郭总,咱们公司每年大大小小投标的次数多的数不清,其中的投标函和商务部分那大体都是固定模式,根本不存在什么难度问题,更何况制作完成后还要经过再三检查,不可能存在遗漏的事情。更何况这次评标的时候郭总也在场,那些人问到的问题我们也都答上来了,而且于文件要符。如果硬要说有问题,那也不是我们开发部这里出了问题。”
负责人话音刚落,白欣然接过话茬儿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负责的技术部分出了问题了?你说你们有经验,那我们也不差啊,像郑工他们那可都是公司里的老人儿了,就像你说的大大小小投标的次数多了去了,怎么可能出现差错?”
“你这话可不敢说,涉及到计算,就算数学学的再好的学生,那谁也不敢保证次次都考一百分?再说了,你们预算部也并不是铁筒一块,郑工他们是有经验这个不必多说了,可还有没经验资历浅的呢,你怎么不说,白部长你敢保证她们没出错吗?”
“当然敢下这个保证了。不错,确实如你所说她们有的人资历尚浅,可那并不代表着就会出错啊?就拿我们预算员李燕来说吧,她虽然刚进公司没多久,可她的才能是郭总亲自肯定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还有预算员田心,她虽说才工作一年多,可她是天才型的少女,从小到大接连跳级,将才二十岁就大学本科土木工程系毕业。这样的她犯计算错误的可能性实在低微到可以忽略。更何况她负责的土建部分是跟郑工和王工一起的,有他们两个坐阵,就算她真的稍有差池,那也很快就会被纠正的,我实在不知道我们哪里还可能出问题?”
白欣然这番话貌似一个问门负责人在竭尽所能的替自己的下属们辩护,甚至连老板都搬了出来。可要是仔细听,不难查觉出其中的漏洞。能坐到这里的人那都不是傻子,相把比一般人都聪明,又怎么会没有人发现?
开发部其中一名员工听出来后,直接指出疑点道:“土建部分是三个人,那电气部分呢,我怎么听说只有一个预算员呢?万一要是她出了错误,那就是说根本没有人会检验?还是说白部长你各个专业都精通?”事关到自身的责任处罚月底的奖金多少的问题,没有人在这时候还会客气。
白欣然是老总小情儿不假,可到底是隔着一个部门,还管不到开发部头上,所以也就少了些顾忌。
白欣然被质问的一愣,直觉的看向李燕,皱皱眉头转向郭五槐求救。
“怎么,你这次没采用双保险?”郭五槐的脸色很难看。
“我不是想着她是你推荐的人吗,能力肯定没说的,正好另外两个预算员一个生病请假,一个还得负责别的事,所以我就——”剩下的话没再说下去,可并不耽误理解。
白欣然的声音不大,貌似在跟郭五槐一个人说明苦衷,却又刚好能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正好这时候秘书室的严华敲门进了办公室在郭五槐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后者冲着在场所有人愤怒异常的道:“刚才得到的消息,勒氏的中标价只比我们高了三百二十块钱,也就是说十包水泥的钱。如果你们再稍微认真哪怕一点点,那么,中标的就是我们!”后面的一句几乎是在怒吼了。
所以人被吼的搭拉下脑袋,跟着一个个的目光开始往同个方向瞄过去,仿佛只有认定了该负责的人,那跟自身就没多大干系了。
这些投来的线视里大多带着指责埋怨,李燕却全当看不见,垂着眼帘盯着手上的水杯,淡定自若。
“李燕,你倒是说句话呀,问题是不是出在你那里?”白欣然有些焦急道。
郭五槐也沉声道:“李燕,那你就说说看?”如果不是还顾念当年借钱的恩情,以他的脾气都已经开骂了。
李燕抬头只平静的说了四个字:“我没有错。”
这算是什么解释,是心虚的无言以对了吧?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事实情况还真就如此,就算已经知道是预算部分出的问题,如果李燕自己不承认,那谁也没有证据说问题就是出在她那里。除非把技术部分找专业人士从头到尾的一组组数据全都核查一遍。不过那得需要时间,眼下是没办法证明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那个,我能证明是她的错。”
众人目光顺着声音看过去,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预算部的另外一名新人田心。就见她站在那里,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先是朝着自己部门的领导白欣然看了眼,像是怕她生气一样,跟着由迟疑变得绝然的伸出手指向坐在旁边的李燕,道:“就是她的错。那天我过去找她,正好看见她在整理资料,我就问她怎么会有两份预算?她说有一份算错了,还特意指给我看,怕再弄颠倒了还用两张白纸在上面做了标记,一个打着对号一个打着叉。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可现在想想那天窗户开着,能不能是风把两份预算上面的标记纸给吹乱了,她回来往上交的时候把错误的那份将了上去?”
唉,这个真有可能,说不准就是这么回事儿,她自己又不知道。心这么一说,其他人又开始议论开了锅。
就听白欣然相当痛心疾首的道了句:“李燕,你怎么能这么马虎呢?要知道,你这一大意不大紧,那咱们公司可损失大发了。不光是利益,名誉也要跟着受损,让人觉得我们不如勒氏,就是咱们见到勒氏的员工也会觉得矮人一头,你说你——哎,真是枉费郭总和我对你这么信任了。”
郭五槐在她说完这番话后,那脸色黑的不能再黑了,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李燕的目光的尽是失望。可终竟什么都没说,只是握拳狠狠的砸的了下身前的会议桌,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郭总,请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李燕适时的站起身叫住了郭五槐。
“你还有什么话说?”郭五槐头也没回的道,从他僵硬的背影不难看出他此刻愤怒又强行克制的心情。
李燕缓缓道:“到底是不是我的错,不能就凭一句简单的推测就下了定论。就算警察办案那也得讲求证据,没有证据谁也不敢说问题不是出于自己身上。”转头看向白欣然道:“我说的对吗白学姐?”
白学姐?怎么,两人是校友吗?原来她们认识啊?伴着这声称呼,众人又开始了议论。
李燕接着道:“可能大家都不知道,我跟白部长是校友关系,她比我高三级,我一年级的时候她已经四年级了。虽然同校,可我们却没有机会见面。因为那时候她已经找人疏通了关系,提前一年开始实习了。”
郭五槐这时候已经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有人出声问道:“你说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而且还是相当大的干系。”李燕跟着就把当时白欣然为了工作把丧父失势的齐俊初给踹了,又是怎么受利益驱使从她手里抢回齐俊初,跟着又唆使他来使手段利诱她。再有在审计所她以各种借口为难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当然适当地方添油加醋,该省略的地方省略,这她一点儿都没马虎。
最后丢下结束语道:“想必在座的各位有些人可能听说过,我之前来公司面试预算部并没有成功,而当时负责面试的主管就是白部长。至我后来为什么又调到了预算部,在这里不需要浪费口舌说这些。大家只需要知道的是我跟白部长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交情可谈,她对我恐怕是恨之入骨。试问这样的她,又是存着什么样的目地让我这个来公司不久的新人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预算?想必不需要我多说,各位也是心知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