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李桂芝从地里回来了,受灾这几年,三家屯是不吃午饭的,只有早晚两顿,生产队中午也不放工,只会给半小时休息时间。李桂芝回来是因为今天下午周家要抓小猪,这可是一家子的大事。李桂芝会养猪,也会相看小猪,所以周老太太一早就吩咐她和周春喜下午回来抓小猪去。
周晚晚被李桂芝拉到猪圈后面的时候就明白她要干什么了,她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好笑,这人看着老实,却是周家出手最快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春喜在猪圈旁修圈门,看见李桂芝拉着周晚晚过来,欲言又止,最后在李桂芝哀求的眼神下保持了沉默。周晚晚也看着周春喜,大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冰冷淡漠,她长得过于甜美,所以即使很努力地做出清冷的样子,也只是让人觉得纯净无辜,不过这样对周春喜就足够了,他在看到侄女眼睛的瞬间就低下了头。
周晚晚在心里哂笑,这还算是周家一个异类呢,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但也仅止于此了,再觉得羞耻,也还是任自己的老婆去哄骗一个一岁多一点的小孩子,然后让三个没妈的侄子侄女陷入困境。
“五丫,你哥把糖放哪了?二伯母都看见了,你们还有糖呢,你告诉二伯母,二伯母帮你们藏个好地方,你奶都知道了,再不换个地方藏就要被你老姑拿走了。”李贵芝小声地哄着周晚晚,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周晚晚无语,如果她真的是一岁多的小孩子,一准儿就害怕了吧?
“二哥就三块糖,我一块,小霞一块,老姑一块,没有了。”周晚晚即使心里很烦,还是得陪着李贵芝演戏。
“咋没有!我都看见了,你奶也知道了,你要再不拿出来就得都被抢走,你一块都吃不着!”李贵芝有点急了,拉着周晚晚的手满是黏腻的汗。
周晚晚一时很烦躁,真不知道对这么个糊涂人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拉开李贵芝的手,准备回到院子里。
“五丫!你可怜可怜六丫吧!”李贵芝一看周晚晚要走,有些神经质地拉住她,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都是一样大的孩子呀!你都出息成这样了,你看看六丫,还不会爬呢,她一顿都没吃饱过呀,都是一样的孩子,你们吃这个吃那个,咋就不能给六丫一口,咋就这么狠心呐……”说道最后,李贵芝已经泣不成声。
周晚晚冷眼看着这个女人,想起前世大哥说的,她三岁还不会走,饿得肚子薄得像一张纸,能看见肠子的蠕动。那时候,李贵芝一定也是在旁边看着吧,看着两个哥哥每天心急如焚,看着她挣扎在死亡线上。
现在呢,如果她对他们心软,那他们三兄妹的后果是什么?到时候会有人帮他们一把吗?
周兰真的没有吃饱的机会吗?至少,去年冬天那些葛根粉是够她一个人吃大半年的。可惜,她有一个要做贤惠媳妇的妈,把自己女儿的口粮送出去了。
对李贵芝,周晚晚一句话也不想说。说了她能听懂吗?她只沉浸在自己的苦难里,一味要求别人搭救,却从来不考虑这苦难是怎么造成的。
周晚晚知道跟李贵芝说不清楚,所以只去看周春喜。
小小的一个小人儿,甜美得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甜丝丝的气息,可当她用清澈的大眼睛冷清清地望着你的时候,周春喜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懂,他们的内心,在这个孩子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跟孩子说这些干啥……”周春喜嗫嚅地说,几乎是自言自语。
“咱六丫可咋整,咱六丫要饿死了呀……”李贵芝崩溃地坐在了地上。
周晚晚没看他们,慢慢地走回了院子,心里一片悲凉。她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帮周兰,而且知道,帮了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周老太太会骂他们藏私心,不停地找他们兄妹的麻烦,李贵芝还有可能怪他们不早点伸手,自己的两个哥哥都吃不饱呢,她怎么会愿意给自己惹这样的麻烦,更不想惹这个闲气来生。
不帮是对的。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些人对自己兄妹有多少次见死不救?周兰后来活下来了,前世没饿死,今世有了自己拿出来的粮食,更能平安长大。周晚晚不断地对自己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要承担,幼小如周兰,就只能碰运气靠父母,如果她的父母软弱糊涂,那她就只能认倒霉多受些苦。这是她的命,就只能自己受着。
至少,她还有父母可以依靠,前世今生,他们三兄妹能依靠的只有彼此,所以,更得珍惜,更得小心谨慎,不能出任何差错,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横生枝节。
周晚晚正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猛然看周玲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小木铲子,应该是刚挖野菜回来。
一看见周玲的表情,周晚晚马上明白,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从昨天到今天上午,周玲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终于是干完活了,周围又没有大人,可以对她下手了。
周晚晚笑,就等着你来呢。在周玲靠近她,举起木铲子的瞬间,周晚晚手一挥,一股无色无味的高效麻醉剂顺着手心就喷了出来,周玲马上无声无息地倒地。
这是在周晨被周老太太骂,然后又被周富按倒那次之后周晚晚就准备好的。周家人每个人都有一份专用的,附带dna锁,而且有好几种,有这种直接昏迷的,有发癫发狂精神混乱的,有瞬间达到十二级疼痛却找不到任何受伤痕迹的,等等。
周晚晚早就想好了,她不能一冲动就要跟周家人同归于尽,这太不值得了,她可是还有好日子要过的。但谁惹了她,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必须加倍报复回来。特别是周家人,这一世不惹她便罢了,如果惹了,就连前世的份一起报复回来。
今天,她是有备而来的。看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周玲就是挑没人的时候来的,倒是方便了周晚晚。周晚晚拿出准备好的药水,在周玲脑门和脸颊上各画了两下,瞬间就起了两道凸起的红痕,像过敏后抓出来的样子,有效期半年。小惩大诫,下次再敢对她下手,她就让她带着这几个道道儿过一辈子!
转到院子里,周晚晚看见周老太太正对周春喜夫妇交代去抓小猪的事。今年附近村子没有母猪,当然也不会有小猪,村里通知,乡里会接收一批从外地运过来的小猪,今天轮到二道沟大队抓猪,让各家各户都留人。
抓小猪对农家来说可是大事。今年国家又恢复了交任务猪,每家一头,交不上是要罚款的。抓两只小猪,养大了,一只卖给国家,一只杀了作为全家人一年的油水,这可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
周晚晚看他们说得认真,完全没注意自己,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她手一张,两只黄鼠狼就从空间放了出来。这两只黄鼠狼喝灵泉水长大,相比于外面的动物聪明很多,它们第一次看见人类,还不知道害怕,所以还挺悠闲地向院外走去。
周老太太说话间就见两只黄鼠狼从院子里走出来,不紧不慢的,一点都没有害怕他们的样子,嗓子像被卡住了一样没声儿了。周春喜和李贵芝也顺着周老太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两只黄鼠狼旁若无人地出了院子,在大门边的时候,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周家的院子,又慢悠悠地顺着这趟街走了。
三个人呆愣了半晌,周老太太一拍大腿,“这是黄大仙儿显灵了啊!”也不管抓小猪的事了,颠颠儿地跑进仓房,对着供奉的黄大仙儿牌位开始磕头。
周春喜夫妇也很遗憾,刚才咋就没拜拜黄大仙儿呢!说不定也能让他们挖着点粮食啥地!
周晚晚在院子里听着周老太太求黄大仙儿这个那个,拿着小鸡的碗给他们添灵泉水,求人不如求己,要想过好日子,还得自己努力干活呀!
不久,周老太太就发现了在仓房旁边的夹道上昏迷不醒的周玲。周春喜夫妇也顾不上抓小猪了,赶紧去大队找周春发,又去地里叫王凤英。周老太太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周玲就是不醒。
周晚晚在旁边看热闹。让她折腾,怎么折腾都没用,药效十个小时,少一秒周玲都醒不过来。
很快,周春发和王凤英都回来了。王凤英对着周玲就是一顿呼天抢地,身子软得瘫在地上起不来。周春发好歹冷静点,让跟来看热闹的人去叫周富、周军回来,再叫上周春喜,几个人轮流背着周玲去乡卫生院。
周老太太对着只知道哭的王凤英破口大骂:“四丫还没死呢,你哭丧呐!?你个败家娘们!要不是你,孩子能这样?这是黄大仙儿显灵了,罚你个没心没肺吃独食儿的白眼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就知道往自己那**里塞!咋没噎死你!”
“孩子都不醒事儿了,做亲奶奶的咋还咒她死啊?!”王凤英顾不得哭了,抹了把乱七八糟的眼泪鼻涕就跟周老太太对上了,“我孩子吃点就让她噎死,那是我挣地,不给她吃给谁吃?谁有那么大的脸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