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屯只有第六生产队有两头奶牛,还是公社的奶牛场维持不下去了,把仅剩下的几头奶牛分配给各个大队养着。
二道坎大队分到的这两头奶牛给了第六生产队,全队当宝贝一样伺候着,这两头奶牛产奶期一天能出六七十斤奶,一斤奶送到公社食品站是一分五,一天就有将近钱一块呐,而且是实实在在的现钱!
当然,送给国家一斤牛奶一分五,卖给个人就得三分了。就像鸡蛋卖给供销社一个是二分,要是从国家往回买,四五分钱一个还是有价无市,要是去黑市,一毛钱一个都正常。
所以,虽然现在生产队有奶牛了,可是屯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去给孩子定牛奶喝的。
就是几个月的小婴儿没奶吃,政策和人情上都允许卖给他们几个月的牛奶,也没人去订。孩子们都是喝米汤、面糊糊,大人们没那个意识给孩子喝牛奶,更没那个现钱给孩子花。
一斤牛奶三分钱,一天至少定一斤,一年下来就是十多块钱。去年整个屯子很多人家干一年都没从生产队拿回来十块钱现钱,怎么可能舍得在孩子身上这么糟蹋钱。
小张叔叔给周晚晚定了一年的牛奶,说好了以后年年续订,让他们每天一大早送到家里去,很明确地告诉队里的人,是沈首长定的。
沈爷爷这个级别,有资格享受一天一斤牛奶的待遇,谁都说不出来什么。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牛奶是给周晚晚喝的,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找麻烦。
小张叔叔这样说,当然就是明着给周阳兄妹几个撑腰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城里人来买孩子的事了。每天喝牛奶吃鸡蛋的生活更是被传得人尽得知。
随后沈首长就给周晚晚定了牛奶,这其中的回护不言而喻,谁以后再想惹这几个孩子都得掂量掂量,能惹得起沈首长不?
随后小张又去了一趟大队书记郑满仓的家,随便唠了几句家常就走了。
郑满仓却满头冷汗,跑到七队的地里转了一圈,特别在黑五类分子那一个区域停留了很久。随后加强黑五类分子及其家属监管力度和劳动强度的决定就下来了。
这天晚上。周家人谁都没回去家,都在地里夜战,连拖着一只发炎的胳膊路都走不稳的薛水芹也不例外。
小张叔叔走了。沈国栋把今天和昨天的字都学完了,想起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还没问周晚晚。
“囡囡,沈哥哥现在排第几?”别见了一堆姥姥家人,把他又给挤后边去了。
“第三。”
“排墩子前面?”沈国栋乐了。抱起周晚晚晃了晃,没白疼这小丫头。是个有良心的!
“跟墩子哥哥并列第三。”
“我比他先来的!”
“墩子哥哥比你大。”
“我还比小二大呢!”
“二哥比你来得早。”
“我比墩子来得早!”
“墩子哥哥比你大。”
……
沈国栋绕了好几圈,最后投降了,“以后谁都不许排我前边儿,墩子也不行!”
“嗯!”周晚晚笑眯眯地点头。“墩子哥哥对我那么好,把他排后面他多伤心呐!”
“小没良心的!我对你才是最好!”
……
解决完沈国栋的心理问题,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头碰头地研究菜谱。既然他们俩在家看家。当然得负责所有家务,别的还好说。做饭两个人是都不在行的。
沈国栋就不用说了,他来周家之前连厨房都没进过。周晚晚两世为人,却对做饭一窍不通。
前世,她家务做了不少,却真没摸过锅铲。小的时候不能做,长大了分了家,薛水芹怕她做饭偷吃,都是让她干别的活,基本不让她碰厨房的事,再加上有大哥的回护,她结婚之前就没做过饭。
结婚以后,就那一年多正常的家庭生活,做饭的事还都让赵宝生包了。他好像天生擅长这个,做得好又喜欢做,加上他比周晚晚年纪大得多,在生活上真的是很照顾她。
所以,周晚晚对做饭这件事,不比沈国栋好多少。
两个人研究了半天菜谱——当然是王瘸子留下来的书箱子里的,终于弄明白炒菜的先后顺序了,开始摩拳擦掌,准备炒个鸡蛋西红柿,再来个土豆炖豆角。
周晚晚拿着书一样一样地把需要的东西读出来,沈国栋负责准备。最后两个人把主料和配料盆盆碗碗地摆了一桌子,非常有成就感地吸了一口气,一时间豪情满怀,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大厨了。
沈国栋把周晚晚的小板凳搬到厨房门口,撸起袖子准备炒他人生的第一盘菜。
“哎呀!这油咋还到处乱崩!囡囡快跑!”
“锅铲子,锅铲子!锅铲子在哪?!”
“鸡蛋糊巴了?咋这么快就糊巴了?上边儿的还没熟呢!”
“加多少水?一瓢够不够?啥?不用加水?!我都加进去了……”
一番手忙脚乱,周阳他们回来的时候饭桌上是拍黄瓜,切香肠和西红柿鸡蛋汤,那汤上还飘着一些可疑的黑色渣渣……
至于土豆炖豆角,已经变成一团黑色的可疑物体被挖坑深埋了。
沈国栋和周晚晚笑得特别灿烂地让几个人吃饭,再悄悄地替对方抹去脸上粘的黑灰……
周晨忍着笑问他俩:“吃什么饭?你俩只做菜没做饭呐!”
沈国栋和周晚晚对视一眼,欲哭无泪,他们只顾着忙活做菜,早忘了还得做饭这茬了……
周晨笑着去厨房,手脚麻利地做了一大锅疙瘩汤,从做到端上来,就用了十多分钟。
周晚晚和沈国栋对视一眼,他俩折腾了两个小时,就弄出来一锅糊巴汤……
周阳抱着妹妹安慰她:“囡囡真厉害,还知道给哥哥们做饭了,别人家的小孩儿三岁就知道哭,啥都不会干。”
周晚晚垂头丧气地吃饭,可我不是三岁啊……
拍黄瓜太咸,西红柿鸡蛋汤好像还忘了放盐,反正失败得非常彻底。
自己做的,怎么都得吃下去,周晚晚一声儿不敢吭,老老实实吃饭。
周晨一边安慰妹妹,一边笑,看来让小家伙参与做饭也有好处,至少她不挑食了。
下午,周晚晚睡醒的时候沈国栋正趴在她旁边看菜谱。这本菜谱周晚晚收录的都是最家常的菜,步骤写得非常细,就是给不会做饭的新手准备的。
“囡囡醒啦!”沈国栋在她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觉了,放下书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周晚晚刚睡醒,小脸透着柔柔的嫩粉,一个调皮的小发卷在头顶翘起来,雾蒙蒙的大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他,沈国栋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不敢去碰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孩儿。
可那也只是一瞬间,“要喝水不?尿尿不?吃西瓜不?”
周晚晚摇头,刚睡醒,浑身软软的,她一动都不想动。
沈国栋索性躺下来,跟周晚晚枕在一个枕头上,给她一个一个指书上的菜,“这个,清炒小白菜,我看很简单,要不晚上咱俩试试?还有这个香肠炒青椒,我看炒不糊就能吃。”
沈国栋看周晚晚还是没什么精神,开始哄她:“你不爱吃哪个?沈哥哥绝对不做!”小家伙爱吃的他现在也做不好,沈国栋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反而更能让她高兴。
果然,周晚晚来兴致了,翻开菜谱一页一页地找,指了好几样,告诉沈国栋,“这些都不爱吃。”
沈国栋直接把那几页撕下来扔掉,“咱家以后都不做这些菜,也不让小二做。”
周晚晚高兴了,摇晃着一脑袋小发卷笑得甜蜜极了。
沈国栋摸摸她的小脑袋,把她抱到腿上坐着,下巴抵着她的头,“再看看,还有没有不爱吃的。”
“咱俩一起挑。”做坏事要拉上个同盟,被揭穿的时候也能有个垫背的呀,周晚晚很热情地邀请沈国栋一起撕菜谱。
俩人挑挑拣拣,又撕了好几页,都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又幸福了很多,满足地啃西瓜去了。
所以说,小孩子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多年以后,当沈国栋发现周晚晚挑食得厉害,不能再惯着她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时候,连周晨都不打算帮他了,自己挖的坑自己填,你惯出来的毛病当然得你自己头痛去了。
俩人一边啃西瓜一边商量晚上的菜单,最后拍板,做清炒小白菜和切香肠。先挑战一个菜吧,就他俩这水平,一个做好了就不错了。
“趁小二不在家,咱俩把后园的兔子想办法解决了吧?”自从雪花没了,他们就再不吃兔子了。
上回在山上抓的两只兔子也被周阳放到了后园,还把装兔子的笼子藏到了高草里,就怕周晨看见难过。
沈国栋在周晨面前不提兔子,更不会吃兔子,可是后园子那两只总得处理掉。
“大哥早就拿走给赵五婶儿和响铃姐送去了。”惹周晨不高兴的东西,周阳怎么可能让它留在家里。
从这以后,没人再提起雪花,终兄妹五人一生,他们也没再吃过兔子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