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晚一看见周阳就坐不住了,拍着沈国栋的胳膊着急地催他,“沈哥哥放我下来,快点快点!”
沈国栋故意使劲儿蹬了两下,自行车越过周阳十几米才慢腾腾地停下。停下了他也不赶紧把周晚晚放下来,两只胳膊把着车把不松手,圈着她好半天没动。
周晚晚一着急,直接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乳燕投林般扑向周阳,“大哥!大哥!你是来接我们的吗?一定是!你也想我吧?是不是特别想?”
沈国栋额头的青筋直蹦,看着扑到周阳怀里又笑又跳的周晚晚咬牙切齿,这个小白眼儿狼!
他出差半个月也没见她这么想过啊!什么时候也没这么扑到他怀里高兴成这样啊!不就五天没见吗?不对!是四天!这周一还她还逃了一天学!
小汪看周晚晚跑了,也蹦到地上颠颠儿地跟过去了。
沈国栋觉得背上一轻,空落落的心忽然敏感起来,瞪着小汪的撒欢儿的背影使劲,这也是个没心没肺的!
“这个小白眼儿狼!”周晨慢悠悠地骑过来,站在沈国栋身边也不平衡了,“平时甜言蜜语可劲儿灌,见着大哥就把我们都给忘了!”
沈国栋更不平衡了,你还有甜言蜜语呢!我呢?!我啥也没有!
周晨对沈国栋一点都不同情,拿眼角扫他,“你平时对她百依百顺不用求就上赶着跑前跑后背黑锅收拾烂摊子,她用得着哄你吗?用得着给你灌甜言蜜语吗?”
沈国栋深刻反省。他是不是也得学着周晨严厉点?可万一她就是不来求他呢?万一她去求别人了呢?万一她受委屈不高兴了呢?
沈国栋纠结得眉头都拧成个疙瘩。
周晨懒得理这个没出息的,跳上自行车冲小汪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回家喽!
小汪歪头看看腻歪了老半天也不搭理自己的周阳兄妹俩,再看看已经开始加速的周晨。左右为难地在地上转了两圈。
周晨又是一声响亮的口哨,小汪马上做出选择,跟着周晨就蹿了出去。
沈国栋看看跑远了的周晨和小汪,再看看倒坐在周阳自行车大梁上,跟他脸对脸继续腻歪的周晚晚,心里更加坚定,坚决不能让小丫头回来上班!
真回来了。他们一周最多见两天。那不更得把他给忘了!?
周晚晚笑眯眯地听着周阳跟她说家里新栽的灯笼花,说产量越来越大的猴头和木耳,说家里的大公鸡把赵五婶家的大鹅打败。带着一群母鸡威风凛凛地在当街踱步,说他带着小汪在月亮地里骑自行车,一口气骑了好几十里竟然没发现。
周晚晚的心里酸涩难当。
大哥太寂寞了。家里那么大的房子,就他和小汪。每天放工回来,冷冷清清。空落落的院子和屋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们兄妹几个不可能永远相守在一起,必然要接受改变和分离,这些她早有心理准备。
她相信。大哥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准备得再好,也需要调节和缓冲,就这样硬生生地让大哥自己去适应。去独自承受,她舍不得。
她要陪着他度过这个阶段。要看着他找到自己的新生活,她才能放心离开。
今生,她回来最初的动力和目的就是要弥补遗憾,让大哥过上最舒心适宜的生活。后来这个动力里又加入了二哥,又加入了沈国栋和墩子,只要他们能过得好,她此生就算圆满了。
周晚晚搂住周阳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大哥,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觉得长大了要离家飞走的小妹妹有多舍不得你,有多希望能永远陪在你身边,有多渴望让你的目光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可是,我不得不离开。我离开了,你才能有自己的生活,才能慢慢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才能真正开始为自己而活。
前世今生,我欠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能还给你的,只有一个能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
周阳骑到屯子头,看见周晨停在路边跟赵五婶在说话。
赵五婶怀里的赵小四儿远远就看见了周晚晚,中气十足地冲她喊:“姐!姐!国栋哥!国栋哥!”大半个身子都伸出来冲这边使劲儿,赵五婶几乎抱不住他。
赵小四儿今年三岁,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健康壮实精力十足,看个头说他五岁也有人信。
赵五婶是高龄产妇,怀赵小四儿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瞒着大家。一开始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几度差点流产。
等她都显怀了,周晚晚才知道,马上开始为她调理身体,正巧这时沈国栋让人从南方捎回来一些藕粉、面线,周晚晚就拿去给赵五婶补身体。
所以赵五婶一家一直都坚信,是周晚晚和沈国栋的补品调理好了赵五婶的身体,让赵小四儿长得这么壮实聪明。
赵小四儿不知是受了大人的影响,还是跟周晚晚和沈国栋有缘,从很小的时候就跟他们俩特别亲,长大了更是只要有他们俩在,眼里就没别人。
周晚晚下了自行车先去亲一口赵小四儿,然后才跟赵五婶打招呼。
赵小四儿趁机就往周晚晚身上扑,赵五婶一把没拽住,让他捞住了周晚晚挎包的带子,“姐!姐!”小胖墩的手劲儿惊人,赵五婶竟然拉不回来。
周晚晚正准备去抱抱他,沈国栋一把把他捞到了自己怀里。这个臭小子胖得像个肉球,小丫头哪抱得动!
赵小四儿不知道是胆大包天还是神经不够敏感,反正从小到大,他就从来没怕过沈国栋。
没抓住周晚晚,有沈国栋他也满足了,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笑得阳光灿烂。“国栋哥!”
沈国栋僵着胳膊梗着脖子忍受着赵小四儿。要不是怕他再去缠着周晚晚,他早就把他扔出去了!
赵五婶是拗不过赵小四儿的纠缠,过来接周晚晚和赵小三儿回家的。
这小孩儿每天在日历上做记号,知道哥哥和姐姐走了六天就能回家了,一到周六一大早就闹腾着要来屯子头等人。
向阳屯到县城已经有过路的班车了,一天来去两班,赵小三儿中午放学正好能赶上一趟。大概十二点多就能到家。
今天周晨和沈国栋纵容周晚晚逃了一上午的学。所以他们回来得比较早。
赵小四儿看见周晚晚和沈国栋,左右为难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跟周晚晚他们回家。“娘!让我三哥回来就去接我!”
沈国栋木着一张脸抱着毛毛虫一样紧紧贴着他的赵小四儿回家。不抱着他,他就去找周晚晚抱,沈国栋只能舍身哄孩子。
家里干净整洁得有些过分,甚至透出几分寂寥。
放花盆的木架子又做了新的;障子边上周刚开败的家桃花早就被清理干净。又栽上了串儿红;鸡架顶换了新的茅草;昨天刚下过雨,今天窗户上的玻璃就清透发亮。一个泥点子都没有,很显然刚被擦过。
屋子里更是一尘不染,角角落落都仔细收拾过。以前,周阳并不是一个在干家务上特别细致的人。
家里打扫卫生收拾房间的事。一直都是周晨在管。周晨出去工作以后,周晚晚也长大了,很自然地接手过来。所以他在今年以前几乎是没怎么在这方面费过心思的。
但现在,他每天靠打扫收拾家里打发一个人在家的时间。
这四天的时间。周阳在家里应该是一刻都不肯让自己闲下来,才能在放工以后干了这么多家务。甚至晚上失眠,他还带着小汪骑着自行车出去夜游。
这么多年,弟弟妹妹环绕身边,每天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忽然要过一个人的日子,他完全不能适应。
弟弟妹妹回来了,周阳竟然难得地歇了一天工,打算在家好好陪着他们。
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周晨去做饭,沈国栋牢牢地看住赵小四儿,不让他往周晚晚身上黏,周晚晚小尾巴一样跟周阳接着腻歪,小汪见缝插针地扑上去撒娇。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温馨。
直到赵小三儿来接弟弟,兄弟俩在周家吃过午饭,又玩儿到周晚晚睡醒午觉,三个人才一起回赵五婶家。
赵五婶家也盖上新房了。盖得是半砖半土胚的“一面青”,除了周家的大砖房,在屯子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了。
赵五婶和赵五叔这些年日子过得非常舒心,赵大壮已经结婚分出去自己单过了,儿媳妇勤快孝顺,他们一点儿都不用操心。
赵二栓也定了婚,就打算这一两年给他把家成上。
赵小三儿一直是学校里的学生干部,考试永远的第一名,他们家成分又好,以后肯定能保送上大学。
这两年又添了一个赵小四儿,日子更加充实热闹。
“还不是得亏你和国栋送来的补品,要不我们娘俩儿呀,还不知道得咋地呢!”赵五婶没事儿就跟周晚晚念叨一回。
周晚晚听了太多回,已经不当回事儿了,她把手里一大摞写过字的本子给赵五叔,让他用来卷旱烟。
“还是囡囡拿的抽烟纸好,卷出的烟不要火(不容易灭),抽着香!”赵五叔高兴得赶紧收起来,“比小三儿拿回来的强多了!”
“姐比小三儿强多了!”赵小四儿靠在周晚晚的腿上断章取义。
赵小三儿也笑,“嗯,囡囡写的字儿都香!”
周晚晚坐下来陪赵五婶家长里短地聊天,赵五叔不善言辞,也插不进去话,却一直笑眯眯地坐在旁边听着。
不怪人家都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这小丫头每次放假都过来陪他们老两口唠嗑,把他们哄得高高兴兴再回家。这个干闺女真是没白认!
不出周晚晚所料,赵五婶刚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跟她提周阳订婚的事了,“可算是吐口(答应)了!说是等你们回来商量一下,这几天就定日子相看!”
周晚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大哥终于肯为自己考虑,试着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果然,晚上周阳单独找周晚晚说了这件事,“姥跟我说了好几个月了,我想着,看看就看看吧!你们都长大了,大哥要是成了个老光棍儿,也给你们丢人。”
周晚晚急得一把抱住周阳的胳膊,“大哥!我支持你去相看,可是如果你不想结婚,我也支持你暂时一个人。你不要胡思乱想!只要你过得高兴,你想怎么过日子都行!”
“大哥知道,你不要担心。”周阳摸摸妹妹的头发,眼里感慨万千,“你看,你都长这么大了,都能跟大哥商量事儿了,大哥怎么也不能犯糊涂不是?你放心,大哥心里有数,不会委屈自己。”
“大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挑食,你每次哄我吃不爱吃的东西,都说‘你试试,真觉得不好吃就不吃’吗?”周晚晚把头靠在周阳的肩上,无限依恋。
“嗯,你每次都很听话地试一下,然后再都给我吐出来。”周阳一下就笑了。
“是啊,我不喜欢,吃了也要吐出来。”周晚晚看着周阳的眼睛,“大哥,你要答应我,去试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要勉强自己。”
周阳郑重点头,“大哥就是去看看,你放心吧!”
周晚晚又把头靠在周阳肩上,幸福地叹气,“其实,试试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试过了之后发现,那个菜花也挺好吃的!”
周阳一愣,然后揉着妹妹的脑袋哈哈大笑,“嗯,你给大哥点好运气,说不定试一次就成功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