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上他深不可测的双眸,轻哼了一声,淡淡说,“我没生气。”他指尖冰凉冰凉的,划过我鼻尖,有种特别的触感。那种冰凉一闪而过,好似没有出现过一般。我恨不得一把抓住他的手,可心里倔强着,强忍着,装作云淡风轻的。

  陆岩轻轻笑了笑,手指跳到我脸上,一点一点的,他好似一直有这个习惯,不自觉地做出来,他身子紧紧贴在我身上,我瑟瑟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抱住腰,“你说谎的时候。眼皮会跳。”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说,“听她们背后编排,我当然生气,人非草木岂无感。我知道自己低人一等,所以做事情勤勤勉勉,别人做一次就会的,我做三次,五次,甚至十次,我没受过高等教育,所以我背后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尽力让每一件事都有个好成绩,可好像有着你这层关系,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不管我是不是有能力,但好像拽着我那张初中文凭,别人就毅然决然给我扣上一无是处的帽子,我不服气。”

  自从来了陆岩的公司,表面上我风风光光,可谁知道夜半三更我还在看书学习,有时候捧着书睡着了。醒来就是大天亮,身上裹着的毯子不知道啥时候掉在地上,一早醒来脚下冰凉冰凉的。陆岩总说我,不用这么辛苦,来日方长。可我不服气,我原本就短人一截,又是走后门的关系户,若是不比别人努力,那我便等着被口水淹死吧。

  可事实上,我再努力,别人还是会说的。

  “他们在意的是公平,而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你何必在意?”陆岩看着我说,“而他们之所以认为不公平。是因为他们站在不公平的一端。”

  我有点泄气,撅嘴说,“方才我的话是说重了些,叫人看笑话,我一个走后门的人竟然教育她们。以前小寒冲动的时候,我常说别在意别人的看法,谁人背后无人说,可落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没这么豁达。兴许,是因为我心虚吧,我本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我只不过不服气,他们没看到我的付出。”

  陆岩忽地凑上前来,沉着一张脸,认真打量我说,“你在岔开话题。你清楚,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笑了笑,偏着脑袋问,“难道还有别的事?”此话一出,连我自己都觉得心虚。若棠啊若棠,你能不能勇敢点,问问他的未婚妻什么时候回来,问问他若是未婚妻回来了你该何去何从。你为什么就是不敢问呢。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

  陆岩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我抓着衣角极力抑制住想要发抖的自己,淡然地迎上他的视线,他鹰隼般的眸子定定看着我,瞳孔微微缩了缩,就那么僵持了几秒钟,旋即,他吻了吻我的唇,玩味地舔舐了一番才松开我,往后退了两步,一面扣着西装扣子,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太过于倔强,是会吃亏的。”

  我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方才真的是要窒息了,短了一口气似地,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他整理好西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抬手说,“出去吧。”

  我回到座位时发呆,回味着陆岩的那番话,他眼睛太毒了,知道我介意未婚妻的事,但他不直接说,而是在等着我问。更或许,他根本没想要说。而我,也不可以问。

  忽然电话响了,我接起来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浙江,我本来不想接,可一想阿森许久没有跟我联系了,我便摁了接听,果真是他。

  电话那头,他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感冒了,我有些着急地问,“你怎么回事?声音不对劲。”

  他哑着嗓子说,“昨晚喝多了,最近又唱太多,嗓子哑了。”

  “活该!”我隔着电话白了他一眼,一手捏着笔在桌上轻轻瞧着,“你这段时间忙什么,都不给我和小寒来电话,我俩以为你失踪了呢。”

  “比赛集中训练,手机都给没收了,我联系个屁啊,现在这电话都是跟导演组借的,打完了一会儿还得还回去!我都要憋坏了,又怕你跟大老婆想我了,这不,打个电话安慰安慰吗。”

  “少贫嘴,啥时候回来?”

  阿森叹了口气,说,“至少还得一个月吧,这次比赛关于我往后的人生,我也就想赌一把,要是赢了,那买别墅给你和小寒就指日可待了,要是------”

  他忽然顿了顿,说不尽的怅然,我赶紧接话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森哥,我们都相信你。金子一定会闪光。”

  “嗯,你最会说话,好了,我挂了,这边还有人等我排练。”

  “好,你去吧,有空联系我。”

  “那个,若棠------”

  “嗯?”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点犹豫,最终还是放弃了想说的话,笑了笑说,“没事儿,就是有点想你们了。你外公的手术怎么安排的?”

  “昨晚给外婆打了电话,下周三,一切准备妥当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阿森打电话给我,是想要借一给笔钱,他知道我没钱,所以欲言又止,又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挂了电话后,他给小寒去了电话,拿了三万块钱,至于干什么,我和小寒都不知道。

  陆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琴真的被开除了,我曾想过在陆岩面前求个情,可我若是这么做了,就是打脸。陆岩是为了我才开除了小琴,若我求情,陆岩怎么想?另外,我求了请陆岩留下了小琴又怎样?她不会对我感恩戴德,不会从此路人转粉给我好评,甚至有人会觉得我假惺惺,两面三刀。

  夜晚下班后,我答应请陆岩吃饭,他叫司机和陈扬先下班了,自己开车载我,问我去哪里吃。我报出地址后,他疑惑地看着我,皱眉问,“什么鬼地方?哪家饭店?”

  我笑了笑,系好安全带说,“去了你就知道了,一定是个好地方。保管让你此生难忘,回味无穷,下次求着我带你去。”

  陆岩沉着脸,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顺着导航往我说的地点开去,那会儿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堵得不要不要的,陆岩电话不断,可他一个都没接,我没多问,靠着车窗读一本随身携带的英语词典。

  大约四十分钟,我们才到达目的地,那是北城的老城区,老城区有许许多多的巷子,每一条巷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屋子也保存得较好,可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完整的古迹了。

  陆岩黑着一张脸跟在我身后,从停车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愣了,白了我一眼说,“你就带我来这种地方吃东西?”我笑了笑,挽着他的胳膊拉他往里头走,“切不可以貌取人,酒香不怕巷子深,深巷只才有难得寻到的美食。平时山珍海味吃多了,我带你来尝试点新鲜的,保管满意!”

  我俩挽着走在巷子里,步子迈得一致。古时候北城是有名的南方城市,小桥流水人家随处可见,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小路百年之后还坚固如常,高跟鞋踏上去哒哒作响。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巷子口,到了街道上,便热闹起来,路边开着三轮车叫卖的小贩,摆摊卖梅花糕的大爷,垫着报纸坐在路边卖栀子花束和茉莉花手环的老太太,还有卖冰棍和冰镇酸梅汁的中年妇女,这一条街有属于自己的热闹。

  陆岩有些嫌弃地说,“早知道你这么抠,不如回家让阿姨煮饭。”

  我笑说,“我这么点儿工资当然不能请你上大饭店或者高级餐厅了,一顿饭就没了,我八千块钱要存下来六千块,一个月开销只能两千,自然要省着点!我什么水平就请你吃什么餐,总不能叫我打肿脸充胖子辛苦工作一个月请你去法国餐厅吧,陆总。”

  “你那么计较着钱做什么?我给你的钱呢。”陆岩冷眼看我,“我叫你去公司,不是让你挣薪水的。”

  “那不一样,”我本想反驳说我不想要他给的钱,但一碰上他的眼神我就怂了,只说,“我就想把薪水存起来,自己辛苦赚来的,有成就感。”

  我搬进别墅的第二天,陆岩就给了我两张卡,一张是给我的,一张是他的副卡,但这两张卡我都没用过,用信封装好了放在衣柜的最里头。我从没想过动里面的钱。

  陆岩这才笑了笑,“随你,你开心就好。”

  我点了点头,抬头正是我们要找的餐馆,门口悬挂着一方木匾,用楷书写着“醉八仙热酒馆”,是这一片最有名的餐馆,每天下午四点开始营业,但排队的人一般三点钟就来守着了,店里只有六张小桌子,就是民国时候家里那种小方的八仙桌,六张桌子把整个店铺塞得满满当当,有是有一张桌子能坐下十五个人,在里头简直寸步难行。

  门口摆了许多小凳子,都是等着打包的人,许多人见桌子满了,便不高兴等候,打包带走了。我拿了个号牌,拉着陆岩坐到小凳子上,等着叫我们。

  大约等了半小时,才叫到我们的号,我开心地拉着陆岩进餐馆,但他不高兴坐下,脸上带着嫌弃的表情,我看了看四周,再看看他身上几万块的西装,尴尬地笑了笑,“这里就是这样,只能委屈你了,不然你得饿肚子,现在这个点出去正堵车,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吃的。”

  陆岩冷着脸坐下,我拿了菜单给他看,他看都看的看,冷冷地说,“你熟悉,你点。”

  我怒了努嘴,看他不想说话的样子,只好自己点了。他们家的菜都是事先准备好的,除了一些热菜需要现做,所以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摆满了小八仙桌。他们家的餐具都是白色的,中间缀着一朵蓝色工笔画的木兰花,碗装着的淡黄色浓汤是豌豆熬制而成的,小火炖好几个小时,豌豆软绵绵的,入口即化;小碟子装着酸话梅酿花生,煮熟的嫩花生里带着酸梅的酸爽口感,格外开胃;红色细丝的是秘制牛肉丝,一丝一缕都是手工撕扯的,上头的红油亮晶晶的,芝麻一颗颗粘在上面,特别芬香诱人;另外还有红油猪耳,蒜泥小黄瓜------大大小小一共十来个菜。因为分量少,所以我和陆岩俩人能全部解决。

  一开始陆岩还有点嫌弃,但喝下一碗豌豆浓汤后,便露出了赞赏的眼神,我偷偷笑了笑,叫老板娘拿了一壶冰镇的梅子酒来,那梅子酒是自己酿造的,用土黄色的土瓷小壶装着,夏天喝温的,冬天喝热的。将梅子酒倒在莹白玉如的白瓷杯子里,深红色液体在白瓷杯子的衬托下,格外好看。因为是冰镇过的,一倒出来,杯壁上便有了一层雾气,光是看着就沁人心脾。

  陆岩喝了一口,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却吝啬赞赏,直说三个字,“还不错。”

  这一餐不出所料,陆岩吃得很开心,结账时才二百多块,陆岩下意识去掏钱包,我却抢先一步,“说好了我请你,咱俩就别客气了!下次你请我吃好的!”

  陆岩笑了笑,等我付完钱,自然而然地抓着我手,一路散着步往回走。这会儿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洒在这片古老的区域里,我俩一身职业装,倒是显得有几分突兀了。他牵着我手,慢慢走在并不算宽敞的过道里,有点小缱绻的意思。

  两边的摊贩还是刚才来的时候那样,各自招徕生意,最终我停在卖栀子花和茉莉花手环的老太太面前,我站着不走,陆岩就瞄我一眼,他不说话,我就晃了晃他的手臂,“你给我买一把栀子花好吗?”

  “这个?”

  我狠狠地点头,“我小时候,外公的竹林里就有一颗栀子花树,后来不知道怎么被砍掉了,我就再也没看过开花那么好看的树,花朵又白又大,放在卧室里能驱赶蚊子,身上还香喷喷的。”我讨好地看着他,“你给我买一把,不超过五块钱!”

  陆岩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但眼底的光却是温柔的,他掏出钱包买了,却发现钱包里最小的只有五十块,而一把栀子花只需要两块钱。最后,钱多人傻的陆总把那一篮子花都买了,将篮子扔在我怀里,调侃地说,“你要的。”

  然后我就格外开心地抱着一篮子花跟他回家,进了家门,阿姨想接我的篮子,我摇了摇头,不肯给阿姨,叫她拿了花瓶帮我插瓶,放在客厅和卧室。

  插好后,我就趴在桌上看着一瓶子的花,笑得跟傻子似的,阿姨笑着问我,“怎么这么高兴?”

  “陆岩送的。”

  阿姨不解地看了看我,一篮子花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还真至于。这是我第一次让陆岩买礼物给我,一篮子花。这份简单的礼物比得上金山银山,因为,我喜欢。

  回家后,他电话响了,立即进了书房,我捧着花瓶回到卧室,放在桌上,不一会儿便觉得满室清香。

  我看过了许久他还没从书房出来,便找了睡衣去洗澡,折腾一天,实在是有点累了。然而,我刚放满了浴缸的水,他敲门进来,不由分说地开始脱我的衣服,我挣扎不得,有点羞赧地说,“你先洗?我等你洗完。”

  陆岩捏着我下巴,我身子一颤,只见他邪魅地笑了笑,旋即在我唇上吻了一吻,“一起洗。”

  他双手利索地抱着我走到浴缸前,先伸手试了试水温,自己他进去觉得还可以,才脱光我的的衣服,拉着我进去。

  浑身被温暖的水包围着,他将我抱在身前,我不由地抓紧了他的手臂,只感觉他双手紧绷着,肌肉结实有力。水不停地晃动着,温度骤然上升,满室旖旎暧昧。

  陆岩像是一头精力充沛的狼,从浴室到卧室,他不断地探寻索取,我几乎迎不上他的脚步,只能努力跟随着,最后瘫软在床上,完全无法思考。

  激情退却后,陆岩搂着我,窗外的月光一片一片融化在大床上,清寒的月光今夜似乎有了些温度,带着一丝丝缱绻的柔情,弥漫在偌大的卧室里。

  他总喜欢从背后搂着我,贴着他的心脏,但我不喜欢,这样子看不到他的脸,于是我翻过身去,大胆地伸手去摸他的脸,感受他坚硬的轮廓,凸出的眉骨,寒星般的双眸,薄薄的嘴唇,还有他上下跳动的喉结------

  有月光在,我依稀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不似白天那样凌厉,多了一丝柔和,他忽地抓着我的手,问我,“你怎么不问我她的事。”

  我想抽回手,但他紧紧地抓着,逼问我说,“你不想知道我和她的事吗?”

  “想知道,但我知道你不想说。你不想说,我也不问。而且我知道了,会伤心,何必给自己找罪受。更何况,你说了又怎样,你也没办法。”

  陆岩轻轻笑了笑,“你倒是懂事。”他顿了顿,手指又轻轻抚上我的脸庞,有些怅然地说,“我宁愿你没这么懂事。”

  我心尖一酸,感觉眼泪涌了上来,但此时我不能抱紧自己,我只能抱紧了陆岩,紧紧贴在他胸前,眼泪哗啦啦地流着,无声无息,一点一点沾湿了他裸露的胸口。

  “陆岩。”我小声叫他的名字,而后半句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想问他,她回来了,他还要我吗?

  他似乎也懂得我,不多问,只是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悄无声息却温情脉脉地安慰着我。这一刻的陆岩,和我那时候认识的陆岩,大相径庭。等我缓过来后,我泪眼朦胧看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我问,“你现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认识你的时候,你真的太恐怖了,别的男人是长相凶悍行为鲁莽的恐怖,而你是真正叫人肝颤的恐怖。你记得在三亚的时候,你曾经打我吗?还有,你一脚把我踹进游泳池里,那时候我以为我自己要死在你手上。可现在你怎么这么温柔,有时候我简直怀疑你们俩不是一个人。”

  陆岩沉着脸,淡淡地看着我,看了我半晌才说,“我有中度狂躁症,会间歇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个时候,正是我发病的时间。其实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所有女人。”他笑了笑,捏着我脸说,“谁叫你这么倒霉?”

  “狂躁症?”我不解地看着陆岩,怀疑地说,“你怎么会有这个病?你骗我吧!”

  陆岩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打算解释,刚好挂在墙上的壁钟响了几下子,陆岩便岔开了话题说,“睡觉吧,很晚了。”

  我哦了一声,靠在他怀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陆岩应该没有骗我,我回想起当时在三亚的情形,在会所的情形,他的确总是没有缘由的生气,可尽管这样,我总觉得,他的狂躁肯定跟某些事情有关,且很可能是女人。至于是谁,我不得而知。

  自从我接手和陈深公司的案子后,越加地忙了起来,基本上是废寝忘食的状态,陆岩在这方面格外支持我,不管我忙到多晚,都不会抱怨,只是偶尔说我一整晚看书不睡觉会伤身体,逼我回去睡觉。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到签合同这天,这个案子的确完成得格外漂亮,也叫同事给了我几分肯定。

  签约仪式后,公司安排了一场酒会,宴请了不少业内人士参加当晚的晚宴,还请来了不少媒体记者,算是打响开发区商业的第一炮。我作为筹划秘书和策划部一起准备了当晚的宴会,忙了两三天,从敲定酒店到会场布置,每一件事情都亲力亲为,因为这是我完成的第一件大案子,想从头到尾看着它诞生,长大。

  这天下午,陆岩派陈扬过来确认会场,我把晚宴的流程交给陈扬,让他一会儿交给陆岩,一向冷淡对我的陈扬也不由地称赞了两句,“陆总说得没说,周小姐的确是会做事的人。”

  我笑了笑,然后舞台处有人叫我,说灯光有点问题,我慌张地跟陈扬说再见,然后赶着上前去查探究竟。夜晚七点钟,宴会场一切准备就绪,舞台上簇满了鲜花,台下两边各自安放着两张长桌,铺上一层洁白的桌布,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小吃,酒水饮料,时鲜水果之类的。优雅曼妙的钢琴声轻轻泄出,流淌在空气中,给偌大的宴会场添了几分高雅。

  一切安排好了过后,陈扬给我送来一套新衣服,我本想拒绝,但陈扬已经把衣服塞到我手里,“陆总让你快点。”

  我拿着纸袋飞快跑进洗手间,陆岩帮我准备了一套白色的西装,非常正式优雅,尺码也格外合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绯红,有点小小的激动。我把头发挽了起来,用黑色的小卡子固定住,干净利落,总算是衬得上这一身衣裳。等我回到宴会场时,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陆岩一身深蓝色西装笔挺,袖长的手指捏着一杯香槟正跟人聊天,见我来了,他朝我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示意我过去,我从过路的服务生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优雅地走上前,站在陆岩身后。

  这种宴会里,齐聚业内精英,重点不在于吃东西,而是在于借酒交谈,我跟陆岩身后,听着他跟各式各样的人周旋,或是迎接阿谀奉承,或是刀光剑影,陆岩都应对自如。

  陈深是带着乔奕来的,远远看去,好一对璧人,男的玉树临风,女的高贵美丽,尤其是乔奕穿的一袭红裙,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她挽着陈深的胳膊走向我和陆岩,撇见我时,冷笑了一声,许是碍着陈深在,乔奕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话中带刺地说,“周秘书今天好漂亮,挨得这么近这么亲密,远远看了我还以为是佩珊回来了。”

  我笑了笑,“乔小姐您客气了,您才是光彩照人。”

  陆岩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举杯跟陈深碰了碰杯,“你以前从不带女伴,今天怎么转性了?”他话音刚落,乔奕脸上表情瞬间沉了沉,但始终是名门小姐,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陈深扬了扬眉,并不解释,“以后咱们就并肩作战了。”

  我们一同举杯,陈深又说,“听说你没请江董来?他知道了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一直等着跟你合作开发区的项目,忽然听闻你我联手,昨天可是亲自打电话让我去了一趟他家里下棋,明里暗里都表示不满。陆岩,为了你,我可是得罪了江董了。”

  “哪里的话。他在二期的款子上扣了我好一阵,我可赌不起,想来他也没什么诚意跟我合作,不如找你,事实证明,我们志趣相投。江董的开发案不止新开发区一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陆岩淡淡说。

  陈深笑了笑,埋汰陆岩说,“江董也只能对我甩脸子,你这个准女婿,他也舍不得动怒。就算他心有不快,也要看在佩珊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我就不一样了,江董翻手覆手轻松给我使绊子。”陈深说着,目光便扫在我身上,他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这才反应过来,先前和陆岩合作的是明远集团的董事长,而江明远,真是陆岩未婚妻江佩珊的父亲。

  我迎上陈深的视线,淡然地同他对视,而四目相交的那一刻,乔奕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警告地看着我,我淡淡撇了她一眼,把视线转开了。

  “我向来公私分明,不把私人感情用到公事上。”陆岩笑了笑,面不改色地看着陈深说,“你若是怕他,断不会跟我合作。”

  陈深轻哼,举起杯子和陆岩碰了一下,“这么多年,你眼睛还是这么毒。”

  “彼此彼此。”

  忽然,宴会场里的音乐声停了,大家都顿住了,陆岩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去后台看看,我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陈总,乔小姐,我失陪一下。”说完,我跟着陈扬往后台跑去。

  工作人员不小心把矿泉水倒在了插线板上,把音响的线路烧坏了,所以音响不能用,马上就要开始准备上台发言,状况突发,大家都搞得手忙脚乱的,陈扬也赶了过来,问我怎么办。我舒了一口气,立马拉着陈扬去跟酒店交涉,将酒店备用的音响借调来用一用,幸好酒店备用的音响是好的,否则现在出去买来安装,完全来不及。

  我跟陈扬跑上跑下,终于解决了,但我忙着搬音响,弄得满头大汗不说,头发还跟乱鸡窝似的。眼看着我就要上台主持宴会,陈燕推了我两把,“周小姐,你快速收拾收拾。”

  “这儿交给你了,你盯着,弄好了再出去。”

  我快速跑到洗手间,擦了点口红,扫了些修容粉,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有些紧张,人一紧张就想上洗手间,我迫不及待地进了隔间,当时有一阵脚步声进来,我没注意,等我方便完准备出去时,才发现,我被关在了隔间里!

  任随我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我,我扯着嗓子喊了半天都没人来,眼看着宴会就要开始,我不能坐以待毙,只好脱了高跟鞋从上面丢下去,又把外套脱了搭在上面,然后踩着马桶盖,双手扣在门板上方,一脚跨上放纸巾的铁盒子上,双手用力撑起来,从上面爬出去。跳下去的时候我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我来不及管腿上的伤,赶紧穿好鞋子和衣服,理顺了头发飞奔出洗手间。

  也不知道是谁存心要整我,在洗手间外放了一块黄色的警示牌,上面写着:维修中。

  我冷哼了一声,瘸着腿回到宴会场,秦海洋和陆岩站在一起正在聊天,见我腿瘸着,陆岩眸子沉了沉,问我,“你怎么了?”

  秦海洋拿着高脚杯,嘲讽地看着我,像是十分满意我现在的状况一般,带着得意的笑,“周秘书好像出了点状况。”

  我淡淡笑了笑,对陆岩说,“我没事。陆总,时间到了,您准备一下,马上开始。”

  说完,我转身上台,开了麦克风,对众人致辞,无非是一些官方口吻的话语,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今晚的晚宴什么的,我有点紧张,望着台下一百多张不同的面孔,心里忽然有点虚,我面带微笑,一手紧紧抓着麦克风,幸好没有哆嗦。陆岩在台下鼓励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我朝他笑了笑,然后转向秦海洋,正好迎上他狡黠的目光。

  “接下来,我们将展示新开发区承建后的初步效果图。”我摁下PPT的开关键,身后的大屏幕将展示未来新开发区的模样,可两秒钟过后,场下一片哗然,宾客们对着我指指点点,一片唏嘘。

  陆岩晨忽地一沉,我慌张地转身一看,大屏幕上播放的根本不是所谓的效果图,而是我曾经在夜总会陪酒的照片!有在包间里陪客人喝酒的,有被客人搂着唱歌的,还有站在会所门口送走客人的,我坐在吧台抽烟的------各式各样的照片里我浓妆艳抹,穿衣打扮都明显告诉在场的人,我是北城最有名的夜总会里的陪酒小姐。

  我慌张地看着台下,所有人都鄙夷唾弃地看着我,陆岩捏着酒杯沉着眸子,秦海洋笑得格外欢场,乔奕挽着陈深对我冷笑,而陈深紧抿着嘴唇,侧过脸瞪着乔奕。

  我慌张地伸手去拿遥控器,摁下开关键,但那遥控器根本不听指挥,我翻过来看背面,才发现,这个遥控器根本不是控制大屏幕的遥控器,而此时,大屏幕上,仍旧不断滚动着我在夜总会的照片,活色生香的画面把我曾经肮脏的过去完完全全展示在众人面前,我像是被扒光了衣裳出裸着站在众人面前一样,感到无比的慌乱,不知所措。役余双圾。

  台下众人的脸开始不断变换,我耳朵开始轰鸣。从来没有哪一刻,我像现在这样难堪,从没有哪一刻,我像现在这样,恨极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像个小丑一样,站在大家面前,接受他们的羞辱和唾弃,接受他们的嘲讽鄙夷。

  “怎么回事?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竟然是这种女人!”

  “早就听说她是陆岩的情妇,没想到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

  我颤抖着双腿,悲戚地看着台下的秦海洋,他得意地看着我,朝我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这种时候,陆岩不方便上来带我走,他叫了陈扬上台来搀扶我,然后换了个司仪上台继续仪式,我一把拂开了陈扬的手,扑在礼台上,抓起麦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