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佩珊抓着我脖子,一步步将我往后逼,我迟缓地退着,就要退到悬崖边上,脚下忽然松了松,像是要掉下去似的。我连忙抓住了江佩珊的胳膊肘,死死抓住,我哀求地说,“江小姐。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不可能!”江佩珊吼道,向来温顺柔和的人此时变得狰狞可怕,每一丝表情都极为扭曲,让人胆寒。

  说着,江佩珊便要将我往悬崖下推,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陆岩忽然刨开人群冲到前边来,他伸出手大喊着“不要!”江佩珊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看陆岩,冷冽地笑了笑,幽幽地说,“阿岩,是你杀了她。不是我。”

  随即。陆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求着江佩珊放了我。可江佩珊嘴角的冷笑忽然消失不见,僵着一张脸缓缓吐出两个字:晚了。

  江佩珊说完,缓缓转过来看着我,她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恨意,凛然的目光像是一把把尖刀,径直戳进我胸口,刀刀致命。她眯了眯眼睛,然后狠狠掰开我抓着她胳膊肘的手,用力将我往后一推,我脚下踩空了,即将掉进悬崖。

  然而就在那一刻,陆岩忽然冲上来一把腿开始江佩珊,紧紧抓着我的手,那时候我已经掉在悬崖下面。我一手护着肚子,一手被陆岩抓着,他趴在悬崖上,裸露的手臂拉着我,手腕处被碎裂的岩石切割,一滴滴鲜红的热血从他手腕处滴下来,打在我脸上,他流了好多血,把那一处岩石都染红了------

  江佩珊被陆岩推了一把,半截身子都掉在悬崖外面。她腿脚不好,爬不上来,秦海洋早就冲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正用力把她拉上去。秦海洋愤恨地看了我一眼,双目猩红,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一般。

  我身子坠在半空中,脚下什么也没有,冷冽的风从我裙子里吹进去,忽地我感觉自己腿心留下一股热热的液体,我伸手一抹,发现是血,鲜红的血-------我悲戚地看着陆岩,哀嚎地说着,“孩子,我们的孩子-------”

  然后我感觉自己肚子空了,隆起的肚子忽然小了下去,什么都没有了,我挣脱开陆岩的手想去摸肚子,而就在那一刻,我撒开了陆岩的手,整个人便掉下了悬崖,坠入万丈深渊中,一声长长的哀鸣响彻天际。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去摸肚子,发现肚子还是隆起的,小家伙轻轻踢了我一脚告诉我它还在,那一刻我真的要崩溃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半躺在床背上,摸着肚子哭了起来。

  听见我的哭声,外面的人忽然推开门,冲进来坐在床沿上,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关切地问道,“若棠,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程思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也不知道是几点钟,程思远手心很热,我噩梦醒来双手冰冷,被他那么捂着,渐渐地热了起来。

  “嗯。”我小声呜咽着回答,整个人还沉浸在噩梦的余声里没回过神来。

  那个梦太真实了,尤其是感觉腿心有东西流下去的感觉真的是太真了!我心有余悸,脑子里不断去回忆这那个梦里陆岩痛苦的表情,江佩珊憎恨的脸,秦海洋双眼中的狠毒。我第一次觉得,离开陆岩,真的是我最好的决定。

  秦海洋为了江佩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爱江佩珊,早已成疯成魔。

  而江佩珊,在我印象里就是个温婉善良的女人,爱陆岩爱得太卑微,这样的女人为爱付出一切,那也能为爱毁了一切,俗话说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若是有一天陆岩让她绝望了,她很可能走向极端。

  程思远紧紧抓着我的手,在灯忽然打开的一瞬间,程思远忽然抱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温柔的声音安慰道,“不要怕,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没事了,没事了。”

  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推开程思远,可他的怀抱真的太温暖了,当下的我被那个噩梦吓得魂飞魄散,程思远的拥抱无疑成了我最稳妥的依靠,所以当他抱住我的那一刻,我想过挣脱,可他身上的温度让我觉得安稳。我终究是自私的趴在程思远肩膀上哭了。

  等我心情平复了些,我回过神来,发现乔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袭淡色的丝绸睡衣,光滑的面料贴在身上,凸显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双手抱在胸前,长发垂在两肩,目光一直停在程思远身上,我是女人,我懂她眼神里的失落和惆怅。我赶紧推开了程思远,拧着鼻子说,“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程思远有些担忧,但最终还是尊重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和乔辰一起关上房门离开了。

  这里是一月的深圳,我现在睡在乔辰家的客房里,窗外有月色,清寒皎洁,孤独寂寞。

  我收拾好自己,擦干了眼泪,然后客厅里程思远和乔辰在说话,声音小小的,好似刻意压低了声音,然而夜色很静,静得那声音格外清脆。

  缓了好一会儿,我准备出去洗把脸,但当我拧开门把时,客厅里乔辰和程思远的声音传来,我脚步瞬间凝住了,站在门口没动。

  “你的心思她知道吗?师兄?你简直疯了!”乔辰有些愠怒地说,“我以为你们只是朋友,你热心帮一把,可刚才我才明白,师兄,你们不止朋友这么简单。”

  透过门缝,可以看见程思远穿着一身运动衫,站在窗前,背对着乔辰说,“我们是朋友,有些心思,只是我自己的,她并不知道。”

  乔辰有些无奈,一只手插在腰上,一只手揉着头发,“你脸书上的那句话,写的就是她吧。”程思远没说话,乔辰轻笑了一声,又提起那一句诗,“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程思远嗯了一声,淡淡的,若有似无,却异常坚定。

  “我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但你们搞出这么多幺蛾子来,肯定不简单。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乔辰说。

  程思远转过身来,背靠在墙壁上,对乔辰笑了笑说,“她遇到了点麻烦,我在帮她躲避麻烦,就这么简单。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谁的,倘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照顾,视如己出。”

  听了这话,我握在门把上的手忽然松了,心里某一处忽然空落落的,我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情。

  “你疯了!不是你的孩子,那伯母会同意吗?师兄,你简直在异想天开!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太明白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你怎么会------”

  “小师妹,也就是遇见若棠,我才明白,原来自己没有那么淡然。”程思远打趣地说,“难不成你想我光棍儿一辈子呀?”

  乔辰冷着脸看程思远,面无表情地说,“你真的疯了!”

  程思远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乔辰的肩膀说,“目前为止,只是我一厢情愿,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小师妹,别担心我了,我有分寸。对了,明天就麻烦你送她会北城了,地址我发你手机上,到时候你直接送到我给你的地址去,我已经安排好人照顾她了。辛苦你,我被人盯上了,实在是没办法亲自送,回头请你吃大餐表示感谢。”

  乔辰失落地看了程思远一眼,拍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卧室走,边走边说,“反正你最有主意了,随你吧,我先去睡了。”

  程思远站在原地,挠了挠脑袋,然后朝次卧这边走来。我赶紧回到床上,盖好被子,他推开门进来,见我情绪好了,对我微微一笑,“不困吗?”

  说着,他已经关上门,走到床边来,坐在床沿上跟我聊天。

  “程思远,谢谢你。”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对么?”他扬了扬眉毛,“朋友之间,不需要谢谢。”

  我忽然很感激程思远,他这个人,不会给人出难题,不会让人尴尬,他分明喜欢我,为我做了很多事情,但是从来不说是因为喜欢我才为我做事情,而是告诉我,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赴汤蹈火。

  这样的男人,其实真的很优秀,很暖心。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荣幸。”

  程思远笑了笑,然后说,“我吃偷偷溜出来的,趁盯着我的那俩人以为我睡了,一会儿我还得回酒店。有些事情,我须得亲自跟你说才放心。”我点了点头,盯着他的眼睛,他继续说,“明天乔辰送你回北城,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直接去就行了,那里很安全,你放心住着。等过两天风声过去了,我再去看你。”

  “那你怎么办?”我问道。

  程思远说,“我明天先去一趟广州,再从广州去上海,再回北城,就当度假休息了。看看能不能甩掉跟着我的人。这些天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松懈,所以得忽悠他们几天。他们以为你去北京了,在我这边没找到线索,应该就会放弃了。”

  “那-------辛苦你了。”

  “没事,只是你要自己小心,多注意身子,等我回来就带你去医院检查,我有熟人在医院,不会有人发现。”程思远说。

  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那天拜托他的事情,便问,“程思远,那天我让你帮忙查的人,电话你找到了吗?”

  他也是忽然反应过来,然后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一个电话,递给我说,“找到了,但是我还没跟他联系,你看是你联系,还是我帮你?”

  我想了想,接过电话说,“我来吧。”

  随即,我拨通了那串号码,现在是夜晚十一点半,我猜他应该还没睡。果真,电话响了两三声,那边的人接起来,淡淡一句,“喂。”

  “陈深,是我。”我没说名字,但是我的声音,陈深一定认识。

  电话那头陈深愣了愣,然后传来一句,“你稍等。”

  “好。”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陈深的声音,“陆岩你先坐,我出去接个电话。”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电话里传来陆岩的声音,“没事。”

  那一瞬间,又触动了我的泪腺,程思远茫然地看着我,脸上满是焦急。

  大约过了几十秒,陈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有些着急地说,“臻祯,你在哪儿?他找你都快找疯了!就差挖地三尺了!刚从北京回来,就来我这儿喝酒,整个人跟废了似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说,“陈深,你别管我现在在哪儿,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陈深沉吟道,“什么事,你说。”

  “帮我弟弟重新找一间学校,他念高三,帮他转学。”我特意强调说,“你要保证,这件事不能让陆岩知道。”

  陈深沉默了很久,我一直静静等着他的回复,他半晌没说话,我轻笑了一声,淡淡道,“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这样吧,打扰你了。”

  “你等等!”陈深忽然叫住我,又说,“我答应你。”

  “好,那我们之间,一笔勾销。”我没有说谢谢,直接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床头沉默了很久。其实我不想去麻烦陈深,但是这件事,除了他能帮我办到,其他人都不行。我已经麻烦程思远太多太多,陆岩也已经盯上他,若是我再麻烦他,陆岩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他。

  而我之所以麻烦陈深,是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欠我的。

  陆岩找不到我,势必会去惊动我的家人,我不担心外婆,她一直支持我离开陆岩,就算陆岩再狠,我想他也不至于对一个老人家做什么。主要是嘉楠,他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一辈子的前程都看这一年的学习,若是出了岔子,我悔恨终生。

  程思远陪我坐了很久,大约十二点多,才离开乔辰家。走之前,他给了我一把钥匙,正是他在北城给我准备的房子。

  这一夜我基本上没睡,乔辰也很早就起床了,帮我做了营养早餐,吃过饭后我用乔辰家的座机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要给嘉楠转学的事儿,她老人家没多问,就只是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她。

  其实那时候,外婆隐瞒了我一件大事,导致后来有些事情来得措手不及。

  嗯,我舅舅精神越来越不好了。

  早上八点,我们从深圳出发回北城,开车六个多小时才下高速,一路上我已经吐得七荤八素,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到了小镇上,乔辰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去镇上的诊所看医生,因为是孕妇不能随便用药,医生也只能让我好好休息,说我是最近心力交瘁,过于疲劳。

  我们在诊所休息了两个多小时我才缓过神来,精神好了大半。

  这里是北城下属一个小镇,还要继续开车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程思远帮我准备好的房子。就叫这边南镇吧。房子在南镇下属的一个村庄里,这里有大片大片的农田,一般种水稻或者油菜,这会儿正是一月份,大片大片的农田里绿油油的油菜,长得非常漂亮。房屋都是低矮的平房或者两层高的楼房,跟我老家差不多的村落。

  乔辰一路问着才找到了程思远给我安排的房子,是一处两层的楼房,那户人家里只有一对母女住,男主人外出打工了。程思远曾经来这边实习调查,住的就是这一家,所以他才放心把我交给他们。

  女主人叫张嫂,有个漂亮的女儿叫思敏,念初中,母女俩都很热情,早就帮我把房间准备好。

  张嫂领着我去房间,十分热情地说,“程医生一早嘱咐了,说你怀了孩子,身子不方便,我就给你准备了楼下的房间,这样也不必上下楼麻烦。”

  我感激地说,“谢谢张嫂。”

  张嫂为人十分朴实,笑眯眯地说,“千万别客气,能接待你,我们也很开心,这乡下清净,空气也好,适合你养胎,程太太你就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我和乔辰都愣了愣,但我俩都没有拆穿,我尴尬地笑了笑说,“张嫂你就别叫我程太太了,你叫我薇薇吧,我叫蒋薇薇。”

  思敏活泼可爱,挽着我的手便叫,“薇薇姐。”

  房间还挺大的,干净明亮,一张挺大的双人床,铺了席梦思,换了崭新的床上用品,一切都是特意准备过的。

  乔辰打量了下四周,然后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拎着两袋东西进来,放在沙发上,“薇薇,这是师兄给你准备的换洗衣服,要是不够或者少了什么,再麻烦张嫂跑一趟。”

  张嫂连连道,“没问题,这里去镇上也不算太远!”

  尔后,张嫂做了一顿家常菜,乔辰吃过了,然后再开车离开。走之前她悄悄塞给张嫂一叠钱,悄悄跟张嫂说是程思远交代的,麻烦张嫂好好照顾我。

  我这就算安顿下来了。

  乡下的风光果然好很多,第一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稳,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太累了的缘故。

  第二天是周末,思敏不去上学,张嫂去镇上买东西,思敏就一直陪着我,跟我说了好多关于程思远的事情,还八卦地问我怎么跟程思远认识的,怎么跟程思远结婚的,小姑娘满脸的期待,但我又不好撒谎骗她,就老老实实说,“思敏,我和程思远不是夫妻,我们只是朋友。”

  然而我说的真话,小姑娘并不相信,“切,薇薇姐你骗人,肯定是你跟思远哥哥闹脾气了不肯理他,不然他昨天怎么不送你来。思远哥哥来我们家的时候就说了,你是他太太,哼,薇薇姐你这个骗子。”

  然而,我竟无言以对。

  乡下的日子过得很慢,一天像是城里的三天,远离了快节奏的生活,脚步慢下来,在乡间小路上转一转,心里舒畅很多,那些放不下的恩怨情仇,在田间风光里,渐渐被我抛在脑后。

  程思远来看我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他是一大早来的,我还没起床,他和思敏在外面聊天聊得开心,我听到响动,下床走出来,正好听见思敏问他,“思远哥哥,你老婆生气了,她说跟你不是两口子,你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你个小丫头,大人的事情问这么多。好好复习功课,要期末考试了吧?”程思远顾左右而言他。

  “我才不是小丫头!薇薇姐看上去也没大我几岁,思远哥哥你这么老,嗯,就是别人说的老牛吃嫩草!”思敏说。

  听到这一句,不仅我笑了,程思远也笑了,张嫂从厨房里钻出来拉走了思敏,教训地说,“哪儿学来的?快上楼复习去!要是期末考试考不好,你爸爸过年回来非收拾你不可!”

  思敏一边上楼一边抱怨地说,“整天复习复习,我都要累死了!你就知道让我读书,以后读成书呆子嫁不出去赖你一辈子!”

  张嫂嗔怪地说,“嫁不出去就给你买一百头猪,一辈子养猪!”

  我和程思远忍俊不禁,张嫂转身笑眯眯地说,“哎呀,让你们见笑了,小两口好久没见了吧,赶紧回房说悄悄话去,一会儿做好饭我叫你们!”

  程思远随意地搂着我肩膀,对张嫂说,“谢谢张嫂。”

  尔后我们回到房间,我和程思远坐在沙发上,程思远方才的笑立即收敛了,正儿八经地跟我说,“昨晚上陈深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务必今天找到你,让你跟他通电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事情可能不妙,立即打电话给陈深,他接起来后,叫我名字说,“臻祯,你弟弟转学不成了。”

  “为什么?”

  “陆岩一早就找人盯着你弟弟,我派去的人,也被陆岩盯上,好不容易才甩开,看来,这件事我帮你办不成了。”

  “那陆岩知道是你在帮我吗?”

  陈深凝重地说,“不清楚,但我估计,很快就能查到我这边。”

  “陈深,对不起-------”

  “你别说对不起,是我没办好事,臻祯,你别怪我给你泼冷水,陆岩做事情这么周密,想来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你自己多加小心。你弟弟那边,我的人已经跟他说了个大概,现在的孩子都聪明,应该能理解你。”

  “好,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顿了顿,鼓起勇气说,“无论如何,麻烦你了。”

  陈深淡然地笑了笑,“你无需跟我客气,以后还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我能帮忙的,一定帮。本来,这辈子我都是欠你的。”

  我刚想说一切都过去了,一笔勾销,可我喉咙里的话还没吐出来,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抹熟悉的声音,“你欠谁的?”

  那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还带着兴师问罪的口气。

  是陆岩!

  陈深并没有挂断电话,所以我听得见后面的谈话。陈深是故意让我听见他们谈话的。

  “陆岩?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陈深笑呵呵地说,“都不打个电话,要是我不在,你不就扑空了?”

  “是吗?我要是提前打电话,就不知道你跟谁联络了。”陆岩冷冽地说,“周若棠在哪儿。”

  “呵呵,你问我?那不是你的女秘书吗?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了?”陈深打哈哈说。

  陆岩冷冷道,“是么?”

  陈深说,“当然。我和周小姐也就是见过一两次,你也在场的,我们可没那么熟。”

  “不熟?不熟你去帮他弟弟转学?陈深,你我认识很多年了,就,没必要兜圈子吧?”

  陈深不承认地说,“陆岩,你是不是最近找人找得发神经了?我建议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那天晚上,你接了一个电话,我听见你叫她臻祯。后来我查了一下,周若棠的原名叫蒋臻祯,你说我说的对吗?”

  然后他俩都沉默了,我无法想象现在两人对峙的场景。我原以为陈深可以帮我滴水不漏,但终究是算漏了陆岩,他太聪明了!

  这个男人太聪明!太有判断力!

  “告诉我,她在哪儿。如果你不说,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到此为止。”陆岩威胁地说,“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找到她,就麻烦你传给她一句话,身子重了,别四处乱跑,等我去接她。”

  陆岩说完这一句,貌似就离开了陈深那里,过了很久,陈深重新拿起电话,“臻祯,你还在听吗?”

  “我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了,声音哽咽着,“我在。”

  “你小心点,陆岩好像知道什么了。”

  然后我把电话挂了,放在腿上,一颗豆大的眼泪吧嗒滴在手上。

  程思远凑近了一些,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个动作太亲密了,我赶紧往后缩了缩,“我自己来。”

  “现在打算怎么办?”程思远尴尬地抽回手,问我说,“陆岩先我们一步,看来,你弟弟的学校只转不成了。”

  “嗯。”我淡淡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实在是低估了陆岩,低估了------

  后来,我想了好半天,眼下的状况,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我四面楚歌,不仅仅要躲避陆岩,还要躲避秦海洋,更不能联系小寒和阿森,出了程思远,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自我安慰地以为,我这么等着就好,等时间一点点过去,等陆岩决定放弃,等秦海洋以为我消失了。

  可我没想到,我等来的,却是一个坏到极点的消息。

  而程思远一直瞒着我,蛮得滴水不漏。若不是他带我去产检时我,陈深刚好打电话来,我不知道他还会隐瞒我多久。

  当时他带我去南县人民医院产检,做B超的时候,他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然后转身出去了,我感觉不对劲,等B超做完了,出去找他,他站在走廊尽头的通风口正在说话,我悄悄凑近了,听见他说,“这事儿我还没告诉若棠,我怕她接受不了------她最近身子一直不好,医生说必须好好休息,不然孩子和她都很危险,陈先生,你先找个律师接下这个案子,尽量压下来,赔钱是小事,重要是不能毁了嘉楠一辈子,他才十八岁。”

  我听到这儿,整个人都懵了,脚下一软,直接倒在地上,程思远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见是我,脸色难看极了,立即挂断了电话跑到我跟前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若棠,若棠------”

  “程思远,你瞒着我什么事情了?”我抓着程思远的衣服问。记坑斤亡。

  程思远面有难色地看着我,“你弟弟出事了------不过你放心,我和陈深已经在找律师了,陆岩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嘉楠的学校兴起一阵流言蜚语,说他姐姐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陪酒卖笑卖身赚钱,贪慕虚荣,怀了金主的孩子要挟金主给一大笔钱,都则就闹到大老婆那儿去,搅乱别人的婚姻。学校的宣传栏上贴满了我在夜总会坐台陪酒卖笑的照片,就像当初在公司晚宴上,PPT上播放的照片一样,我穿着暴露的衣服,化着浓妆,在不同的男人身边陪酒卖笑,有被人搂着的,有坐在人大腿上的,有喝酒的,有被人吃豆腐的。那些男客人的脸都被马赛克了,只剩下我的脸,高清啊,一颦一笑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照片不仅仅在宣传栏张贴,还张贴去了嘉楠所在的班级教室里,黑板上,同学的课桌上,都是我在风月场的艳照。

  学校里的小混混拿着照片来找嘉楠闹事儿,问嘉楠我在哪家夜总会,改天他们也去滋味儿,说我是夜总会的红牌小姐,床上功夫一定很棒。小混混们各种侮辱挑衅,嘉楠年轻气盛,没忍住和他们打了一架,但寡不敌众,被群殴了一顿,幸亏路过的人报了警,这才没出大事儿。

  但是因为打架斗殴,嘉楠被学校记了过,将影响高考。我外婆和舅舅知道后,便去学校周旋,但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因为我舅舅从小脑子有点不好,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有时候是正常人没两样,但有时候自己做了什么完全不受控制。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小混混又拦住了嘉楠,羞辱他姐姐当小姐,爸爸是疯子,他一直忍着,不跟人打架,结果那些小混混就群殴他,他愣是没还手。

  刚好那天舅舅担心嘉楠,掐着时间点去接他放学,结果在路上看见嘉楠被人打,舅舅精神不好,捡起扔在一边的砖头上前砸人,他疯起来整个人是不受控制的,下手更是没轻没重。小混混门群起而攻之,舅舅和嘉楠寡不敌众,一个小混混拿出铁棍打舅舅脑袋,嘉楠这才怒了,冲上去反扑。

  最后,一个小混混被打成脑震荡,在医院昏迷不醒。而我舅舅,也重伤在医院。

  程思远说完,我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我听见程思远大声喊着医生护士,然后我被他抱起来,身边一下子聚集了好多人。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被送往手术室,程思远小跑着跟在我身边,我抓着程思远的手哭着问,“是不是孩子有事?程思远,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等不及程思远说什么,我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而程思远被挡在了门外。大门缓缓合上的时候,程思远的脸,终于看不见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放眼看去,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程思远守在床前,着急地看着我,我下意识地看自己的肚子,发现肚子还在,我舒了一口气,眼泪滚滚而下------

  “孩子怎么样了?”我哽咽地说。

  “孩子还好,可是你不能再激动了,你现在很脆弱,方才大出血,医生好不容易抢救过来。”程思远皱着眉头,关切地说,“你现在养好身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去想,有我在。”

  “我弟弟和舅舅呢?他们怎么样了?”

  “你舅舅已经醒了,但是嘉楠现在在派出所拘留起来,陈深来过电话,已经找律师去洽淡了。”

  俗话说人倒霉,和水都塞牙缝。

  “一定是秦海洋,一定是他!他是为了逼我现身才这么做的,一定是他!”我恨恨地说。

  上次公司晚宴酒会,就是他设计把我在夜总会陪酒的照片流出来,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让我自觉离开陆岩,现在他为了拿掉我肚子里的孩子,又故伎重演-------我真的是恨死他了。

  为什么我想要一点平静安稳就这么困难?为什么我想要留下一点念想就这么困难?他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才肯罢休吗?

  难道是我天生命贱,所以才一无所有吗?

  我捂着肚子,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孩子,谁都不许碰,谁要是碰了,我跟他拼命!

  程思远一直抓着我的手,像是给我力量一般,小声地安慰我说,“若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他话音刚落,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小寒急切的声音传来,“程思远,若棠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赶紧带若棠走,秦海洋的人追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