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就坐下沙发上,在我面前大约两米多的距离,我能清楚看到他讲话时脸上淡淡的表情,微微扯动的嘴唇,明明是在戳伤一个女人的心,可他的语气那么平淡。那么坦然,就像点餐时说随便一样,不痛不痒。
我怔了怔,这话落入我耳中都是说不清的难受。不知道江佩珊听进去会作何感想。我忽地想起之前她来别墅看我,我们站在露台上,她盯着我肚子说,“周小姐。只要你不跟我抢陆太太的位置,我就容得下你和孩子。”那样一个清纯透彻的女人,说那样的话时,眼里早就没有初见时小女人热恋的娇羞和幸福,她语气是期盼和请求的。
不由地,我抓着雪白的被子,不知所措。
我的再次出现,一定让江佩珊和陆岩膈应着,这对刚刚喜结连理的新婚夫妻,原本应该在欧洲蜜月旅行,却因为我的再次出现,产生无法逾越的鸿沟和嫌隙。我摸着肚子发呆,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江佩珊。
“珊珊,我们住在你爸买的别墅,老房子留给若棠,她对陌生环境不容易适应。”陆岩如是说。
江佩珊貌似哭了。声音哽咽着,有些可怜地说,“阿岩,爸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你不要在这个时候让他不高兴。其实我也不想搬进来,但爸爸说陆家的儿媳妇。应该住在陆家宅子里,你说呢?”
陆岩根本没有思考,格外肯定地说,“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让小尹送你回去,夜晚我回去找你,陪你回江家吃晚饭。”说毕,他挂断了电话,江佩珊说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
收了线,他见我杵在原地没动静,上前来抓着我的手说,“怎么不吃了?饱了吗?”
我摇头,放下勺子准备下床,“一定要回去吗?”
陆岩轻飘飘地瞄了我一眼。淡淡道,“不然你想去哪儿?周若棠,有些事情,我不想再三重复。”虽说是淡淡的语气,却满是威胁。
“我不想回去住。”我冷冷说。
“那你想住哪儿?”
我迎上他的目光,问道,“陆总你这么有钱,随便在外面买个房子给我待产不就得了?你缺这点钱?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住回别墅一天到晚膈应江佩珊?你不别扭吗?”
“你只需要听我的安排,其他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他望了我一眼,扬眉说,“她有她的住处。”
“陆总,您怕是搞错了,陆家的别墅应该陆家儿媳妇住,我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去住,不是打江佩珊的脸吗?”我轻笑道,“我都这样被你掌握在手心儿里,你害怕我跑了不成?何必这么草木皆兵,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
陆岩沉着眸子看我,眼中闪着点点星光,其实我真的非常喜欢陆岩的眼睛,他这个人不容易表露出情绪来,光是看表情看不太出来他的喜怒哀乐,整长脸木然的,冷冰冰的,只有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的星光才藏不住他的情绪。很多时候,他面上淡淡的,但是眼里的柔情像洪流汹涌,看一眼都会沉醉、沦陷。
就像此时,我看得出来他分明是想安慰我,给我一点慰藉,可嘴里讲出来的话冷冰冰的,“你鬼精灵又聪明,连陈熙都能骗过去,我当然不能掉以轻心。听说海洋手下一个保镖被你打晕在浴室,脑震荡前两天才出院,那种人你都能应付自如,我不当心点,你又带着我的孩子跑路了,我还得花心思寻找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何德何能,劳陆总如此费心,像我这种风尘堆里出来的女人,能遇上你这样的金主,应该烧香拜佛感谢阿弥陀佛,嗯,我真不知好歹。”
陆岩扬了扬眉毛,不可置否地说,“敢这么跟我作对,周若棠,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拿起床尾的西装抖了一抖,快速穿上,一边整理领口,一边说,“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他没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以前的你小心翼翼,虽然倔强,但懂得示弱,懂得委曲求全,让人怜惜。可现在的你,聪明又倔强,脑子好使了不少,不知道是我对你太好了还是从前没看清楚你,我得花点心思收拾你才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思考着他言语间的意思,是嫌我现在太有主意,不肯示弱?
他穿好了西装,伸手摸我脸蛋说,“那幢别墅我从来没想过让别的女人住进去,我只想给你,还有咱们的孩子。”
我冷笑,拍开他的手,“怎么?陆总这是想弥补我没有名分的空缺?还是填补你内心的抱歉?”
他眼神突然转冷,有些不悦地看着我,冷烟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说,“随你怎么想。”
后来我才明白,其实他这个人,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他只知道命令和安排,只知道让别人照着他的意思去做,没有考虑过别人是否愿意接受,或者说他的决定会给人什么样的影响,他只觉得,他认为好的,别人就应该高兴。
倘若当时他告诉我说,若棠啊,我没能给你和孩子名分,我亏欠你,所以我把陆家的别墅留给你,你住进去,就代表陆家承认你这个儿媳妇,哪怕这辈子都没有名分,但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你才是我想要的陆太太。
然而,他从来不会说这些,他要是说了,便不是我认识的陆岩了。
也就是这样,一个不会表达,一个不想解读,我们只见的纠缠不休,从来都是相互伤害。
那天下午,陆岩带着我回了别墅,老赵亲自开车送我们回去,见到我的时候,他笑了笑,亲热地叫了一声,“周小姐,好久不见。”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问候道,“赵师傅,好久不见。”
陆岩帮我打开车门,手放在我头顶护着我上车,又叫老赵开慢点,怕我不适应。我默默地接受着一切,不言不语。
快到别墅的时候,我问陆岩,“我弟弟的事情,你可以帮我解决吗?”
陆岩笑了笑,揉着我头发说,“现在才反应过来跟我谈条件,是不是晚了点?”
“我要你保证我弟弟和舅舅平安无事,如果你做不到,那你也别想要这个孩子。”我捂着肚子,冷冷地说,“我最在意的就是我的家人,如果他们出了事,我也活不了。”
陆岩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动,扬起一抹讽刺的笑,他冰凉的手指轻轻划过我脸颊,慢悠悠地说,“可你要是敢再带着我的孩子逃跑,我保证你家人下场惨烈。”
他的话让人胆寒,随即我脑海中闪过一丝可怕的想法,我盯着陆岩,细细打量他眼里的波澜不惊,我可怕地摇头,心想,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做的。
车子平缓地停在别墅门口,陆岩细心地牵着我下车,然后我看见门口还停着一辆车子,黑色的奔驰,陆岩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车子,然后面无表情地牵着我的手走进别墅。
别墅的门没关,陆岩拉着我走进去,阿姨从客厅里走出来看着我,十公激动地叫我的名字,“周小姐------”
而阿姨背后,是坐在沙发上的江佩珊。许久不见,她貌似瘦了一圈,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线衫,一条复古的民族风长裙,遮盖住了不方便的腿,头发和以前一样,自由地垂在两肩,温婉可人,只是眼底的神色满是哀伤和失望。
她的眼睛落在陆岩牵着我的手上面,视线紧紧锁在上头,随即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哽咽地叫了一声,“阿岩-------”
我不敢看江佩珊,不管我现在是因为什么原因再次回到别墅,我都是没底气和她面对面说话的,我是小三,她是正室,我甚至没资格说一句对不起。
我想挣脱开陆岩的手,可陆岩根本不松开,反而握得更加紧了。陆岩淡淡地说,“珊珊,你回去等我。”
“阿岩,这里是你家,我是你太太,你想让我去哪里?”江佩珊问道,字里行间,是说不出的心酸。
“你自然是我的太太,但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你不要跟我闹。当初咱们结婚时说好了的,住在你爸爸买的别墅里,这里留给若棠和孩子,你答应了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君子一诺。”
“阿岩,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吗?”江佩珊呜咽着,但毕竟是大家闺秀,不可能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她抹了抹眼泪说,“我能容得下周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她们一定要求住去外面,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让别人知道我住在外室,而她住在家里,别人会怎么说我?”
“可能之前这件事还有得商量,但现在,没有退路。”陆岩声音忽然冷了,他一直对江佩珊都是彬彬有礼的,但现在却是冷冷淡淡的,“你背着我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
我疑惑地抬头看着江佩珊,她脸色惨白,清秀的面孔上挂着两行清泪,我又看了看陆岩,有些不明就里。
江佩珊说,“阿岩,你什么意思?”
陆岩冷冷说,“一定要我拆穿你?”
江佩珊脸色惨白,跟涂了厚厚一层白粉似的,讲话有些支吾,“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岩放开我的手,铮亮的皮鞋往前踏了两步,走到江佩珊面前说,“婚礼那天,你在休息室,跟海洋说了什么?珊珊,你是怎么知道西城上筑的?”
西城上筑!就是秦海洋在深圳给我准备的那间公寓!
我警觉地看着江佩珊,只见她闪躲地解释说,“阿岩,你听错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是么?可我找人查了,买房子的钱是海洋账上划的,可就在买房子的前两天,你的银行卡里分两次划了一笔钱给海洋,那数目正好是那间公寓的钱。”陆岩轻声问,“要我给你看对账单吗?”
陆岩的意思是,江佩珊和秦海洋是一伙儿的,明面上是秦海洋安排我离开,但实际上是江佩珊在背后指挥的,我不敢细想-----
可江佩珊明明跟我说,能接受我的孩子,能接受我------
我忽然觉得很可怕,看着江佩珊清秀单纯的脸蛋,我恍然发现,我太天真了!
“阿岩,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给周小姐找一处安稳的地方,她怀着孩子一个人没钱没家人,能去哪儿?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赶她走,我当初答应了你,就不会出尔反尔------”江佩珊解释说,“我明知道你不爱我,但我还是要嫁给你,我连你不爱我都能接受,自然也能接受你的孩子------”
这一番说辞,并没有任何说服力,我不信,陆岩更不信。我也想可能江佩珊是好心,怕我流落在外孤苦伶仃,有套房子至少还算个家,但我记得清清楚楚,小梁跟我说,如果我愿意打掉孩子,那房子和卡里的钱就属于我,如果我不愿意,他们就跟我没完。
陆岩直愣愣地站在江佩珊面前,距离她一步,他直勾勾地看着江佩珊说,“你给海洋打电话的时候,我在阳台抽烟,你跟海洋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江佩珊这下无话可说,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嘴唇微微张着,无话可说------
“好在她和孩子都没事,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我只希望你记住,不要动歪心思,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陆岩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吩咐小尹说,“送江小姐回去。”
小尹一直站在边上,陆岩一吩咐,立即走上前,恭敬地说,“是,陆总。”小尹走到江佩珊面前,淡淡说,“江小姐,我送您回去。”
我矗立在客厅中央,打量着江佩珊,思考陆岩说的那番话。到底是秦海洋想整死我还是江佩珊让秦海洋整死我?我先前一直以为是秦海洋,可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江佩珊杵在原地没动,脸上的泪水也干了,她怔怔地看着陆岩,但终究一句话都没说。
陆岩转身拉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地牵着我上楼,走到楼梯口时,他忽然停下来,将我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跨上台阶。
我扣着陆岩的脖子,看着他刀削般的面孔,心里忽然有点打颤。
不一会儿,我们便回到了房间,然后听见大门外汽车启动的声音,应该是江佩珊离开了。
陆岩掀开被子让我躺下,然后打了个电话,“可以过来了。”
不一会儿,陈熙带着方涵进来卧室,站在茶几前朝我和陆岩弯了弯腰,“陆总,周小姐。”
方涵有些吃惊地看着我隆起的肚子,但扫了一眼陆岩后,立即掩藏了惊讶的神色。
“她们两个从今天开始做你的贴身助理,照顾你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陆岩对我说。
我清楚他的意思,说好听了是贴身助理,实际上就是找两个人监视我。
然而,这还没完,陆岩又说,“除了他们俩,还有小尹和三个保镖。如果人手不够,你再跟我说。”
我冷笑,“你这是限制人身自由,犯法的。”
陆岩淡淡笑了笑,坐到床沿上,不顾陈熙和方涵在,捏着我下巴说,“你以为我怕?若棠,你乖乖养胎生下孩子,别找事儿。”
“我还有选择吗?”我冷冷道。
“今晚好好休息,我要陪她去江家吃晚饭。”
我无所谓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岩不悦地起身,走到陈熙和方涵面前,对陈熙说,“上次出现的问题,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陈熙凝重地点了点头,应答道,“是,陆总。”
语毕,陆岩大步走出房门,方涵立即跟上去,把房间门关上了。
陈熙走上前来,有些语重心长地说,“周小姐,以后我和方涵就是您的贴身助理,您有任何吩咐都可以叫我和方涵,请周小姐多多体谅我们的工作,不要为难我们。”
我想起之前的事儿,我跑了,陆岩肯定大发雷霆,她多少受了些苦,于是我道歉说,“陈熙,对不起。”
陈熙摇了摇头,“我没关系,陆总不过是骂了我一顿,但周小姐,你那么跑出去真的很危险,若不是陆总先一步找到您,秦总下手是不会手软的,您明白吗?”
“秦海洋知道我在乡下?”我问道。记亚肠技。
陈熙点头,“知道,您在县医院就被人盯上了,小尹跟秦总的人碰上了,这才顺着线索找到您的。周小姐,您别怪我多嘴,陆总对您是真心的,很多事情他别无选择,您应该多体谅他。有句话您应该听过,忍一时风平浪静,挨过一段最苦的时候,换取长远的幸福和安稳,又有何不可呢?”
陈熙的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解地问,“陈熙,你什么意思?我不太听得懂。”
“周小姐聪明,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陈熙笑了笑,然后招手叫过来方涵。我疑惑地看着陈熙,但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方涵是陆岩公司的前台,在公司的时候,我和她算最融洽的,陆岩把她派来看着我,肯定是有原因的。
“周小姐,方涵以后跟我一起照顾您,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陈熙说。
我点了点头,问陈熙,“我能打个电话吗?”
陈熙没说话,我又问,“那你能帮我联系凌寒吗?让她来别墅一趟,我有事情找她。”
陈熙想了想,回答说,“我必须先请示一下陆总。”
我无力地笑了笑,“好。”
然后陈熙走出房间,给陆岩打电话去了。
方涵有些尴尬地看着我,我招呼她坐在床沿上,她惊讶地说,“周秘书,好久不见!我都没想到是给你做助理!”
“让你见笑了------”
“原来你和陆总真的是那种关系啊,公司上上下下都说你和陆总关系不一般,起初我还不相信,现在我是真信了------”方涵说话没头没脑的,看见我表情不太对劲才觉得自己失言了,尴尬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是------”
我笑了笑,“算了,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我既然做了,就不怕别人说。”
“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胎,我看得出来,陆总对你好的,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安心生下孩子才是要紧事。”
我点了点头,不太想说话,方涵也识趣,帮我掖好被子,然后坐到床尾的沙发上,守着我睡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九点多钟,我睁开眼睛便看见方涵,她扶着我起床,然后告诉我说,“凌小姐已经在楼下等您了。”
我换了条裙子,立马下楼去,小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面前摆着水果和茶,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照着她栗色的卷发漂亮极了。她一袭大红色的贴身连衣裙,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格外诱人。
见我下楼来,她立即站起身来,上楼来和方涵一起扶着我下楼,一面说,“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可担心死我了!这几天姑奶奶提心吊胆的,总算是见你安全了!”
我无力地笑了笑,长舒一口气。
下了楼,他们扶着我坐在沙发上,小寒摸了摸我肚子说,“孩子还好吧?妈的快吓死我了,秦海洋那傻逼跟条疯狗似的,专盯着你咬!一想起他我就恨得牙痒痒,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欺负你个孕妇有意思吗!那天晚上要不是乔江林拦着,我非得一酒瓶子砸碎了他脑袋不可!”
“他爱疯了江佩珊,想弄死我,也还说得过去。”我冷哼道。
小寒气呼呼地说,“岂止他一个人疯?陆岩那孙子更疯!你跑的那天我在家睡觉,他妈的带着几个保镖踹开我家门把我拎出来往阳台上扔,非逼着我说你在哪儿,要是不说就把我从阳台上扔下去,草他大爷的,老子那是在二十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