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洋冰冷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将目光转到陈熙身上,轻哼地说,“陈小姐,你最好把她给我看好了,若是一会儿出了什么岔子。我做了点什么,你怕是不好跟陆总交代。”

  陈熙点了点头,“秦总,这个您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秦海洋冷笑了声,附在我耳边,用一种满是威胁和嘲讽的语气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准备好了。可得让我看到你的决心。”说毕,他松开我,站在我跟前整理好了西装,转身回去宴会场。

  我松了口气,不由地咳嗽起来,陈熙上前扶着我紧张地问,“周小姐,您没事儿吧?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

  “不用,陈熙,我们进去找个位置坐下,我休息下就没事儿了,小尹该上来了这会儿,别找不着咱们。”我坚持地说。

  陈熙思忖了几秒,然后带着我进了宴会厅,在最末端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宴会厅也别特别大。挑大约十多米,缀满了略微复古的水晶吊灯,四周的窗户都有点西式的美感,厚重而华丽的丝绒窗帘被金钩束着,窗幔上缀着长长你给的流苏,沐浴在日光中。中央是一个T形舞台,进门后三四米的地方开始。是一个缀满鲜花和白纱的拱形花架,顺着三步台阶上去,一直延伸到最远处,舞台两各有鲜花球点缀,整场的色调是简单的白色和蓝色,少了些浪漫,但多了几分简洁的高端。T台背后是大荧幕,荧幕上是陆岩和江佩珊的婚纱照,江佩珊坐着,温婉而幸福地笑着,陆岩则站在她背后,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内敛而高冷。

  T台两边是宾客落座的餐桌,每个餐桌上都摆放着红酒、喜糖喜饼以及西餐餐具。装喜糖和喜饼的盒子是专门设计的。上头用楷体小字写着陆岩、江佩珊喜结连理的字样,红底黑字,喜气洋洋。这会儿已经高朋满座,谈笑风生,好不热闹。我和陈熙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一个小角落里,隔着舞台太远,就算刻意看也根本看不到我这边。

  四周的宾客都在畅谈这一场天作之合的完美,男女面上都带着艳羡和称赞的神色,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绵绵不断。我心里空荡荡的,如坐针毡,明明温暖如春的宴会厅,我却觉得周身冰冷,怎么都暖不起来。

  陈熙有些担忧我,但又不好安慰我,只伸手握住了我冰冷的手,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苍白地笑了一笑。

  随着婉转动听的钢琴曲响起,身穿礼服的司仪走上台开始试音,调动会场的气氛,呼吁大家安静下来,等待仪式的开始。我开始慌了,抓着面前高脚玻璃杯,将里头的清水一饮而尽。

  看着如此气氛的宴会场,内心额荒凉和凄楚无法言喻。大约是我清楚结果,所以我从没想过有天自己会亲临陆岩的结婚礼堂,坐在台下看着他牵着别人的手说我愿意。人总是这样,当你越是害怕某件事某样东西的时候,你越是想要逃避,自欺欺人,而临到它来临时,慌乱无以复加。

  主持人开场白的时候,一个身穿服务生制服的年轻男生走到我们身后,弯着腰小声地问我们哪一位是周小姐,我和陈熙都疑惑地看着他,我说,“我是。”

  服务生看着我说,“周小姐,陆先生在休息室等您,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我和陈熙都惊呆了,我俩面面相觑,陈熙问我,“周小姐,这-------”

  “陈熙,我不能去!”我抓着陈熙的手紧张地说,“他怎么知道我来了?是不是秦海洋告诉他了?不对,秦海洋不可能告诉他!陈熙,他怎么会知道我来了?”

  “周小姐,我也不知道------您现在怎么办?”

  “我不能去!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要是去了-------陈熙,你去找他,告诉他我马上回去,”说着我就哭了起来,同桌的人讶异地看着我,我拉着陈熙往宴会厅外面走,那名服务生也跟着出来,我请求地说,“陈熙,你帮我去找他,就说我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陈熙为难地看着我,思忖地说,“可是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要不我等小尹来了再走?周小姐,陆总说了,我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我正想着怎么说服他,那名服务生开口说,“小姐,陆总让您快点过去。离仪式开始只剩十五分钟了。”

  “陈熙,麻烦你------”我泪眼朦胧地看着陈熙说,“我怕我见了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不想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陈熙深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那行,周小姐,您千万要在这里等我回来,我速去速回。”

  我忙不得点头,“好,我等你。”

  尔后,陈熙转身要走,那名服务生快速递给我一张纸条,随即带着陈熙离开了宴会场。

  我捏着手里的纸条,看着陈熙离开的背影,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

  陈熙走后不久,宴会场四周的窗帘被拉上,大门也关上了,瞬间整个宴会场光线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上点亮了灯光,照亮了长长的T台。主持婚礼的司仪太会说话了,没几句话就将全场的气氛调动起来,在一片欢呼鼓掌中,陆岩从侧面上了舞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成为全场的焦点。大荧幕上他身穿黑色西装,白色衬衫,领口别了一只缎面的蝴蝶结,他身形挺拔,高级定制的西装衬得他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寸长的头发下光洁的额头,浓黑的眉毛如剑挺,完美的轮廓线条如刀削,哪怕是一个侧颜都足够让人唏嘘。

  他就那么站在舞台上,没有笑,主持人打趣地说了几句,他才面带微笑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随即音响中流淌出动人婉转的钢琴曲,聚光灯分成两束,一束照在陆岩身上,一束落在门口,四周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黑暗了,只看得见他,还有即将进场的江佩珊。

  忽地,宴会厅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口瞬间明亮了,江佩珊挽着江明远站在那一束光里,然后慢慢走进来,身后的门又缓缓关上了。那一刻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在我眼前一点一点铺展开。

  江佩珊一袭洁白的抹胸婚纱站在聚光灯下,头顶上戴着水晶王冠,她飘逸的长发绾在脑后,白色的头纱罩在头上,像盖头似的笼住了她温婉皎丽的面容,婚纱的后摆特别特别长,上面缀满了轻纱蕾丝做的花瓣,遮住了她不方便的腿脚。

  她挽着江明远的胳膊,缓缓踏上台阶,走上T台,聚光灯笼罩在她身上,就像是圣洁的月光,在她身上镶了一圈皎洁的光管。她笑靥如花地看着舞台尽头的陆岩,而陆岩长身而立在舞台中央静静地看着她。我泪眼朦胧,看不太真切陆岩的表情,兴许是我错觉吧,又或许是我的幻觉,我看到了陆岩脸上的怅然。

  江佩珊一步步走向陆岩,伴随着幸福婉转的钢琴声,一步一步走向陆岩。可能是腿不方便的缘故,她走得很慢,这样就看不出来她腿上的异样,跟正常人没什么分别。

  而我的心,随着江佩珊缓慢的步子,一点一点破碎了。

  终于走到了尽头,陆岩上前走了几步,站在江佩珊面前,绅士地弯着腰,伸出手。

  那一刻江佩珊动容地哭了,她侧过身子抱住了江明远,大屏幕上看得清清楚楚,两行清泪在俊秀的脸蛋上滑落。江明远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地说,“珊珊,去吧。”

  然后江明远牵起江佩珊的手,缓缓放到陆岩手中,那双沧桑世故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陆岩,有说不清的意味。陆岩同他对视了两秒,淡淡说了句,“请您放心。”

  随即,陆岩牵着江佩珊的手一步一步往舞台中央走去,两人面对面站定了。

  接下来的场面,和所有普通的婚礼一样走着流程。当主持人问“陆岩先生,你愿意娶了你面前这位美丽的江佩珊小姐为妻吗?一生一世爱护她,关心她,无论将来平穷或是富有,顺境或者逆境,健康或是疾病,都不离不弃,永远和她在一起吗?”时,陆岩深深地凝望着江佩珊,虽然只是短暂地停顿了几秒,但全场都肃静了,我的眼睛定格在陆岩脸上,那几秒,好像连呼吸都静止了,一分一秒都过得格外煎熬。

  我自作多情的认为,那停顿的数秒,陆岩心里一定想过,站在他面前的穿婚纱的女子是我,不然他脸上不会有叫人不易察觉的惆怅。我自我安慰,最若棠啊,有这几秒,这辈子都值了。

  陆岩停顿持续了数秒,直到场上的人有些焦急了,江佩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凝望着陆岩,我想,她一定揪心,怕陆岩忽然改变主意吧。那眼底的期盼和小心翼翼,落到我眼里,不禁心疼。主持人尴尬地笑了笑说,“看新郎脸上幸福的表情,一定是等待这一刻太久了!陆岩先生,请问你-------”

  然而主持人还没说完,陆岩忽然粲然一笑说,“我愿意。”

  江佩珊喜极而泣,眼泪哗啦啦地流啊流,主持人又问,“江佩珊小姐,你愿意嫁给面前这位英俊潇洒的陆岩先生吗?一生一世爱慕他,关心他,无论将来平穷或是富有,顺境或者逆境,健康或是疾病,都不离不弃,永远和他在一起吗?”

  “我愿意!”江佩珊想都没想,哽咽着说,“我愿意!”

  旋即,宴会场里一阵欢呼鼓掌,欢快的掌声此起彼伏。

  两行清泪默默流下,我的心在那一刻完全破碎了,那欢呼声和掌声太热烈了,只有我自己听到了它碎掉的声音。

  我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从前的画面。

  “若棠,你跟了我吧。”

  “留在我身边,不用担心任何事,我会护你一世周全,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们母子。”

  “若棠,有些事情我别无选择,除了名分,我什么都能给你。”

  “你若恨我就恨吧,恨我一辈子,无爱亦无恨。”

  “想离开我?你休想!你知道我没多少耐心,全都给你了,你要是想挑战我,我也不介意。”

  “你什么时候能诚实面对自己的真心意?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胡闹,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若棠,我要结婚了。”

  “若棠,你别逼我,我能干出什么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

  脑海中陆岩的脸和大荧幕上他的脸重合在一起,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掉落,同桌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我抹了抹眼泪,吸着鼻子,带着苍白无力的笑容看着台上的陆岩和江佩珊互换戒指,掀开江佩珊的盖头,温柔地亲吻她。

  我的陆岩,再也不是我的了。

  都说当你喜欢的人牵着另外一个人的手笑靥如花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多喜欢他。

  就像现在,当陆岩温柔地亲吻江佩珊时,我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他。

  我曾以为的简单的割舍,在这一刻在发觉,竟然是那么困难。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感应到了我心里的悲戚,调皮地踢了我一下,我哭着笑出声来,摸着隆起的肚子在心里暗暗说,宝贝,妈妈只有你了,真的只有你了。

  我就那么坐在位置上,从头至尾地看着他们的仪式结束,主持人在场上问着陆岩和江佩珊十五年爱情长跑的体验和如今喜结连理的感想,陆岩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牵着江佩珊的手说,“愿天下有情人都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所有人都以为陆岩娶到了心仪的人,欢呼鼓掌,只有我听出来他言语里的弦外之音。

  江佩珊喜极而泣,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有多强大,是爱得多深刻,才能陪他一起演戏。

  但是不是戏,终究不重要了。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到我身后,小声地说,“周小姐,您该走了。”

  我抹干了泪水,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跟他离开宴会场。此时全场一片漆黑,只有舞台上有灯光,大门紧闭着,我只能从旁边离开。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着台上的陆岩,在心里不断呼喊着,我要走了,你能不能再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

  我刻意在那里顿了好久,然而,他终究没有看向我这边。

  是呀,一片黑暗,隔着人山人海,看得见什么?记庄丸划。

  走出宴会场,我眼泪也干了,外面的世界一片光明,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冬日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倾泻而下,我抬眼望着苍穹中的那一轮太阳,怅然地笑了笑,跟着黑西装男人去了电梯间。

  我们刚走到电梯处,那里已经有人等着我们,也是一身的黑西装,他帮我们摁下了电梯,跟着我们进去,摁下了负一层。

  然后其中一个男人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说,“秦总,人接到了。”

  “是,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后,他转向我说,“周小姐,秦总让我们送您出去。车子已经在停车场等您,您要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秦总说,若是还缺了什么,您直接开口说。”

  我点了点头,“谢谢。”

  他们领着我一路到了停车场,一辆黑色的奔驰开到面前来,其中一个西装男帮我拉开后座的车门,我上车后,他站在门口说,“东西在您旁边的座位上,你查看一下。”随即,帮我关上了车门,一个西装男坐到了副驾驶上,另外一个没有跟着我们走。

  车子迅速开出了地下停车场,往机场开去。司机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上车后一句话都没说,只专心开车。

  “周小姐,秦总在深圳给您准备了一套公寓,地址和钥匙都放在包里了,此外还有两万现金,银行卡里有二十万。飞机是下午两点的,我们现在送您去机场,一会儿我会陪您到深圳帮您安顿好。我行梁,您可以叫我小梁。最后,秦总让我提醒您,能给您的都给了,请您务必履行承诺,不然后果自负。”西装男说话时语气平平淡淡的,但又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我轻轻瞄了他一眼,“我知道了。”我忽然想起陈熙来,他被秦海洋安排的人带走了,会不会出什么岔子,陈熙性格刚直不阿,秦海洋下手也没轻没重的,我问道,“跟我来的那位小姐和司机呢?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西装男淡淡到,“周小姐请放心,秦总只是让我们把陈小姐关在了休息室里,反锁了门把,等时间一到,会有人去开门放她出来。至于您的司机,他只是被绑了起来,暂时不能说话,秦总会安排人去放了他。”

  听他这么说我才放心了,想来也是,秦海洋要对付的是我,不是他们。不至于对他们下手。

  尔后我打开了放在一旁的包,那是一只不大不小的古驰购物袋,里面果真装了两叠人民币,一张银行卡背面站着一张便利贴,写着密码,还有一只手机,一串房屋钥匙,以及一张房产证。我打开房产证一瞅,的确写的是我的名字,在深圳宝安区。

  我把东西收好了,打开手机,电量是满格。我云淡风轻地发了条短信,然后删除了记录,闭着眼睛躺在后座小憩。虽说闭着眼睛,但我感觉得到前排有目光不断扫视着我,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秦海洋这是怕我拿了他的好处,然后跑路么?还派人专门送我到深圳,这只是简单的监视还是另有图谋?我不知道。

  但我清楚,即使他只是单纯地好心照顾我到深圳,我也不能听从他的摆布,在他的安排下生活。他讨厌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不太可能如此好心地安排我的生活。他那么爱江佩珊,一定不会对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放心,他是个多疑的人,兴许觉得我怀着孩子离开只是暂时的,若是日后生下孩子,或者陆岩再找到我,对江佩珊来说,我这个威胁根本就没有消失过。

  而为了彻底消除我这个麻烦和威胁,他那么心狠手辣,能做什么事,我完全想得出来。

  借他的手出逃,只是无可奈何的下下策,毕竟现在这种境况下,能帮我逃走的,只有他,除了他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办法。而现在我被秦海洋抓在手里,只能将计就计,走一步是一步了。

  开了大约四十分钟到达机场,小梁拿了我的身份正帮我办理登机手续,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拎着秦海洋给我的袋子,过安检,找到登机口,距离登机时间只有半小时了。

  小梁身上有一种冷冷的气场,让我感觉他比小尹和陈熙都难对付,我能骗过小尹和陈熙,那是因为相处久了,大约都清楚了他们的脾性,顺着他们的弱点去攻破就好,比如小尹虽然冷漠,听陆岩的话,但是受不了女人哭,只要我一哭,哭得厉害,他就没辙了。陈熙也是聪明,但归根到底是女人,她了解了我的处境以及我和陆岩的点滴,面对我的脆弱,她会动容。

  而眼前这一位,我根本不了解,他眼睛里时时透着精明,好像是提醒我千万别轻举妄动,他什么都清楚,我逃不过他手掌心。

  所以一路上我都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到了登机口,我才试探地说,“梁先生,我饿了,能麻烦你帮我买快面包么?”

  他点头说好,但是自己根本没去,而是拿了一百块给路过的保洁阿姨说,“麻烦您帮我买一块面包,一杯果汁,我太太身体不舒服,我不敢走开,剩下的钱您不用找,麻烦您。”

  保洁阿姨十分受用,真的去帮忙买东西了,还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

  我瞬间泄了气,他冷冷瞅了我一眼,像是在警告我,别玩把戏。

  我尴尬地笑了笑,“谢谢。”

  “不客气。”

  不一会儿,保洁阿姨便帮我买了餐点,我默默地吃完了,一口不剩,把果汁也喝光了,然后云淡风轻地说,“梁先生,我想上洗手间,您去吗?”

  他脸色一沉,想了想说,“我在门口等您。”

  我笑了笑,然后拎着包走到洗手间门口,他真的站在外面等我,但我刚要走进去时,他忽然抓住我胳膊说,“周小姐,麻烦您把包和身份证给我,我帮您拿着。等您出来了,我再还给您,您拿着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