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陆岩赴酒局还没回来,阿姨为我准备了晚餐,我一点胃口也无,随意扒了两口饭便上楼洗澡。

  洗完澡后,我站在窗前一边擦头发。一边细想今天下午的事儿,江佩珊说要给陆岩点教训,什么意思?现在的教训还不够?我越来越想不明白她究竟要干什么,我答应离开陆岩还不够?她的目的不就是赶走我,陆岩不跟她离婚么?

  想到最后,脑子一片混乱。我把毛巾扔在床上,电话进来一条信息,是梁毅发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如果你准备离开,早作打算,别拖。

  梁毅这短信来得没头没脑的,像是在催促我赶紧离开陆岩似地,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给他回复了一条。“什么意思?”

  “花有重开日,人有再逢时,要走赶紧走,趁还没来麻烦。”梁毅说。

  我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梁毅的短信,又陷入了一个怪圈中不能自拔,似乎,他是嗅到江明远要做什么了。可为什么是让我走?又或者说,江明远要对陆岩下手了,为避免殃及池鱼,叫我赶紧走?

  越想脑子越乱,梁毅却没再回复我信息,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给陆青打个电话,无论如何。她是陆岩的至亲。在这个时候,应该跟陆岩站在一起,毕竟陆岩能留在身边的人,真的不多了。

  然而我电话拨通,那边的人却不再接我电话,直接拉入了黑名单,一拨通,便是机械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握着电话止不住去想陆岩和陆青之间,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他们共同的仇人应该是江明远,为何兄妹俩会反目呢?陆青抛弃股份只身远走他乡,陆岩默默无言独自与江明远对抗,这对兄妹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南源那么有能力的人都许久没查到线索,会是什么原因呢?

  假若我走了,陆岩身边只剩下乔江林和秦海洋,我敢肯定乔江林会帮着陆岩,甚至我隐隐觉得,乔江林到现在还这么稳如泰山,必定有所防备,而秦海洋我不敢肯定,毕竟他心里是有江佩珊的,这爱情会让人冲昏头脑,他虽然已看清楚了江佩珊的真面目,但难保不糊涂呀。梁秀文手里似乎有什么关键的东西,但她摇摆不定,连公司出事都忍住了不管不问,她也靠不住。

  唯一能联络的,只有陆青了。

  我想了想,扔下毛巾跑去陆岩的书房,家里四处都没有关于陆青的线索,一定是陆岩收拾干净了放起来,而家里最关键的地方,便是陆岩的书房了。

  书房在二层走廊的尽头,和卧室只相隔了几个房间的距离,我悄悄从卧室出来,发现楼下客厅的灯还亮着,阿姨已经休息了,那盏灯是给陆岩留的。

  我轻手轻脚走到走廊尽头,推门而入,靠在门板后面,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没有拉上,趁着夜色隐约可以看到窗外树影婆娑,随着清风抚动而摇摆不定,影影绰绰的,加上房间黑魆魆一片,叫人不禁害怕。我赶紧开了壁灯,暖橘色的昏暗的灯火渐渐点亮,给漆黑的房间笼上一层淡淡的昏黄,照在四周的书架上,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光芒。像是做贼般,我有些胆战心惊的,把门扣上后,开始找东西。

  陆岩的书房很大,四周都是暑假,一直撑到天花板上,堆满了书籍。有一面墙上放的是经济金融建筑还有投行之类的工具书,其余的几个暑假,从中外名著人物传记到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一应俱全,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因为定期打扫的缘故,上头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中央是一张茶几和沙发,右侧上方是一章书桌,桌上有电脑和文件夹以及一些杂物,文件归类好摞在一边,我先翻了翻文件,发现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数据和报表,电脑有密码我不知道,只能放弃。然后我找了抽屉,有两个抽屉上了锁,没钥匙根本打不开,另外一边的抽屉没上锁,里头只放着一些空白的记事本,钢笔盒之类的东西,此外,还有一只精美的丝绒戒指盒。

  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那盒子看一眼,一枚钻戒躺在黑色的丝绒中间,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纵然我平日里不爱这些首饰珠宝,但看到戒指的一刻,真的是美呆了。

  合上了丝绒盒子放回原处,我不禁在想,陆岩买这戒指是要做什么的?给我还是给江佩珊?

  而后我打开了书桌背后的柜子,翻了许久,在从最底下一格里找到一只木盒子,那木头是上等的檀香木,触感温润细腻,锁头有点儿想民国时期的木箱子那种,但这个没有上锁,我很轻易就打开了。

  打开盒子的一瞬我就惊呆了,原来家里所有的照片,都被收拾起来搁在这木箱子里了,我抽了一把细细看,大多数是陆岩和陆青的,还有陆建安和梁秀文。

  小时候的陆岩特别爱笑,阳光灿烂眉眼弯弯,无忧无虑的那种,但似乎大了过后,拍下的照片很少,且没几张是有表情的,尤其是全家福的时候,陆青和他爸妈都笑得灿烂,唯独陆岩面无表情,甚至给人一种他根本不愿意拍照的感觉。

  我找到了陆青成年后的照片,和陆岩的眼睛嘴唇特别像,炯炯有神,小家碧玉,带着点青涩和甜美,也是个招人喜欢的模样。

  忽地,我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夜晚整个别墅都很静谧,那阵脚步声格外沉重,所以我听得到一些,我莫名地紧张起来,赶紧把照片收拾起来盖好盒子将它塞回远处,然后匆忙地跑到一边的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金庸的武侠小说,匆忙将陆青的照片塞进书页里,然后背靠着书架随意翻开一页认真读起来。围在央技。

  下一秒,陆岩醉醺醺地推开门进来,整个身子依靠在门框上,一手拉着门把,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问我说,“你怎么在这儿。大晚上不睡觉。”

  我赶紧合上书,快步走到门口扶着他胳膊,闻了闻他身上的酒味儿,嫌弃地说,“怎么喝这么多?浑身酒味,臭死了。”

  陆岩俊眉一扬,特别傲娇地看了我烟,旋即放开门把,将我肩膀揽进怀里圈住,迎着我视线问,“胆子大了,敢嫌弃我了。”

  我笑吟吟说,“你才知道么?走,回去休息了。”

  陆岩浅淡一笑,松开我胳膊,拉着我拿着书的手腕儿往外拽,我顺势关了书房的等,把房门也带上了。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陆岩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回到卧室,他拉着我重重地倒在床上,没等我反应呢,直接压着我,黑暗中寻找着我的唇,霸道地吻上来,那一呼一吸见全带着酒味,在此关头,却叫人厌恶不起来,反倒是觉得不一样了许多。

  但他吻得太厉害了,我有点招架不住,轻轻地推开他,他也失去了力气,哼哼唧唧地倒在一边,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扯开了衬衣扣子,因身体不舒服而紧蹙的眉毛,真是逗极了。

  我赶紧拧开了床头的台灯,下床给他倒了杯温水,扶着他缓缓喂下去。他舒服了许多,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醉意朦胧地睁眼看我,淡淡一笑,喊我名字说,“若棠啊------”

  “嗯。”我轻声应道,然后预备起身放回杯子,他像个小孩子似地,抓着我的手腕儿命令道,“不许走。”

  我哭笑不得,连连说,“好,不走,可得把杯子放回去吧?”哪儿知道他一把抢过被子砸在地上,亏得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地毯,抖着非砸碎了不可。他一把拉我,将我拉了过去,趴在他胸口,一只手正好搭在他胸口,强有力的心跳声透在我手心,砰砰砰-----

  他真的是喝多了,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零零碎碎的,也听不出来是什么,但最后那一句我听得清清楚楚,因为他说过,“遇到你我才知道什么叫爱情,你别走,不能走------”

  他声音淡淡的,轻飘飘的,像是不经意的呓语,又像是刻意的心迹表露,仿佛酝酿了许久,就等借着这个好时机表现出来。那字字句句好似不经意,却字字透进我心底,一瞬间,所有动容都攀上心尖,电流似的划过心尖,叫人不由地颤一颤。

  暧昧的灯光透过琉璃灯罩折射出来,给陆岩清俊的面孔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那灯光暖乎乎的,叫他刚毅的线条柔和了许多。我不禁伸手去触摸他的面孔,他的眉眼,他的嘴唇,他的鼻梁,他的全部。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滑落,如同洪水决堤,却悄无声息。就好像注定了我要一个人计算好一切,悄然离去,不忍打扰。

  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动容,小声的呜咽着,我怕吵醒陆岩,于是连忙挣脱开他的桎梏,跳下床,冲进浴室,快速关上门,拧开水龙头,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些动作后,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往下掉,赤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一次性凉到了心尖上。我捂着嘴巴,瘫坐在冰冷的瓷砖上,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遮住了我的悲戚和哀鸣,拿悲泣的声音,好像只有我自己听得见。

  往昔的一切,好似电影默片,接踵而至地流淌在我脑海中,仿佛重新经历一次似地。

  陆岩的音容笑貌,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悄无声息地扣进了我心里。

  越想心里越是难受,我捂着嘴巴,不许自己哭得放肆,最后变成了抽泣和呜咽,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手上一大片水渍,不小心沾在嘴唇上,舔到一口,咸咸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浴室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终是如何下定决心的。等我出去的时候,大片大片的月光融在锦被上,融成了岁月,融成了哀怨。我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轻轻地上床,躺在他身边,给他脱掉了衣服裤子,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躺在他身边,抱着他一直胳膊,脑袋靠上去,依依不舍。

  清寒皎洁的月亮啊,照亮了离人,冰冷了热泪。

  第二天一早,我和陆岩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约好了似地,相视一笑,静悄悄地看着彼此,眉目传情。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我朝他眨巴着眼睛,他眉头一皱,忽地翻身过来,将我压在身下,霸道地噙住我的唇,我娇俏一笑,伸出舌头去迎合他的动作,他抓着我的手往下,随即又从我睡衣下摆伸进去一路向上,攀上了胸前的雪白,就在此时,房门忽然被叩响,陈扬在外头问道,“陆总,您起了吗?”

  陆岩没理会,撩起我衣服正欲动作,我连忙抓住他,摇头说,“别,人在外面等着呢,别闹。”

  “叫他等着。”陆岩不悦地说。

  他将我腰抬了起来,搂着我亲吻,从嘴唇一路向下,关键时候,门口陈扬又喊了一声,“陆总,您起了吗?”

  他忽然停下动作,头疼地看着我,满脸不悦,我咯咯地笑着,伸手戳他坚实的胸膛,笑道,“陆总,您再不起床,一会儿陈助理该把房门给掀翻了。”

  “他敢。”陆岩凌厉的眼神一闪而过,我轻笑,使劲儿将他从我身上推开,然后跳下床去,拢好衣裳,陆岩盯着天花板叹气,然后一个翻身起床,光着脚去开门,我在里头,听见陆岩问陈扬,“怎么这么早?”

  陈扬向来稳重,但今天却略微焦躁了,他说,“陆总,出事儿了。”

  “什么事?”

  “一大早股东们都聚集在公司,说是临时召开董事会,请您赶紧去公司开会,而且,周秘书也要去。”陈扬说。

  陆岩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

  陈扬说,“说是找到了材料不对劲的原因,必须在董事会上解决。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您还是先收拾收拾准备去公司吧,这会儿已经快十点了。”

  我心里不由地一紧,会是什么事情呢?材料检测都出来这么久了,突然说另有原因,会不会有人作怪?

  陆岩沉吟道,“你下楼等我,马上下来。联系乔总和秦总,公司见。”

  陈扬立即说,“乔总和秦总已经通知了,您放心。”

  我和陆岩赶紧收拾了赶去公司,大小股东都已经坐在会议室里,等着陆岩出现,秦海洋和乔江林也在,分别坐在陆岩两侧,而会议桌的另一端,和陆岩对峙着的,正是江明远。

  江明远一身黑色的西装,没有领带,若不是脑袋上斑白的头发,光看脸的话江明远还算年轻,两鬓的白发不小心暴露了年纪。他凌冽深邃的眼神一直聚焦在陆岩身上,以及站在他身后我的我。似乎厉害的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有一种泠然的气场,冷不丁地让人胆寒和防备。

  陆岩抬头,淡淡瞄了他一眼,对他今天坐在董事会上一点儿也不意外,陆岩淡淡扫了一眼全场说,“听助理说,各位对材料一事,还有所怀疑?”

  坐在右侧的第五位股东回答说,“今早我们都接到一封邮件,邮件上说材料一事,并非检测报告上的那么简单,而是有人与厂商合谋做了手脚,偷梁换柱,才导致工程失利,作为公司股东,我们必须调查清楚真相,新开发区的项目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查清楚事实,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位股东说完,陆岩便朝我点了点头,我递上平板电脑,陆岩登陆邮箱,发现讥讽未读邮件,其中有一份便是大家口中所言的邮件,我站在陆岩身侧,距离有些远,看不到内容。但邮件图文并茂,陆岩修长的手指慢慢往下滑,终于看到了底部。

  陆岩看着邮件,脸色迅速沉了下去,搁下平板,严肃地看着会议桌上的人说,“举报者是谁?”

  “无姓无名,匿名举报。”有人说。

  “那各位可掌握了什么证据?”陆岩一只手靠在会议桌上,表情凝重地说,“如若没有证据,一封推测性的邮件,代表不了什么。”

  然后有人说,“未避免误会,我们提前一步查看了。当时各个厂商竞标,是周秘书做的吧?所有标书都经了周秘书的手,最容易动手脚的人,应该是周秘书。陆总,您说呢?”

  提到我的名字,我愣了愣,然后全场的人都看着我,有人说,“周秘书,那些公司投上来的标书,我们一早都看了个遍,想问问你,为什么在既没有价格优势,也没有质量优势的情况下,会选择胜达公司为新开发区项目提供建材?请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来自对面一束凌冽的目光带着笑意盯着我,站在他身后的陈熙面无表情,我忽地想起当初各个公司投标的时候,陈熙在我身边帮了忙,我们一起阅读审核的标书,但最终做决定的是陆岩。

  我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这时候我又不能撒谎,似乎每走的一步都是雷区,不小心要炸掉。我只能照实话说,“当时一共有十二个公司投标竞争,我筛选掉了六家在公司,这些公司有的是新成立的没有任何经验保证,还有的是自身规模太小质量没有保障,而剩下的六家,在北城建材业内算都比较有竞争力,其中包括了胜达公司,我开始并不看好胜达公司,但他们公司实力雄厚,和很多公司都有大项目合作,在业内有一定的口碑,故而即使他们价格高出同行,我也没有裁掉,而是把最终决定权交给了陆总,所以各位,最后选择胜达公司,是陆总衡量利弊最终得出的结果,不是我一个小秘书能决定的。”

  说毕,有人立即问我,“那周秘书你的意思是最终选择胜达公司,是陆总的决定,跟你毫无关系?”

  我说,“陆总是决策者,我只做分内的工作。”

  “那为什么你提交给陆总的标书,和我们收集起来的标书标的不一样?你提交给陆总的标书,胜达公司的报价比同行高出了三个点,但实际上是高了五个点,”说毕,那人拿起手中一份资料往扔在面前,旋即坐在身边的人开始相互传阅,最终落入陆岩手中,他往后翻着,翻到标底的一页比对,果真,张伟的报价是比别人高了五个点。

  我惊慌地拿起标书看,除了张伟公司的标底没变,其他公司的标底都略有变动,我摇头说,“这不可能!当时我认真核对了的,这份数据是假的!当时的标底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周秘书真会说笑,我们公司只保存了胜达公司的标书,而其他公司的标书是这今早才收集到的,不会有人做了手脚。”一个股东冷冷地盯着我说,“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私自篡改标底!”

  会议室一下子炸开了锅,秦海洋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又看着陆岩,才发现他和江明远对峙着,我有点慌了,有点语无伦次,一直重复着,“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看到的标书------”

  大家都在为难我,这时乔江林看着我,一只手摸着下巴,淡然地说,“周秘书,不要着急,慢慢回忆一下,想清楚了再说。”

  然后陆岩也看着我,低声一句,“别怕,你照事实说。”

  “这件事我无法解释,投标结束决定和胜达公司合作后,其他公司的标书都作废了,早已处理,现在要去找,也找不着了。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当时我拿到的标书,不是现在看到的这一份。胜达公司的报价的确是高了同行三个点,这点陆总是知道的。”我有些焦急地说。

  然后有股东问陆岩,“那陆总当时为何选择了胜达公司?听说是为了帮周秘书还个人情?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周秘书和陆总关系不浅,至于什么关系,就不便再此摆明了说,但陆总该给个合理的解释,为何拿着公司的钱去还人情?”

  这说话的人,正是江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