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楼出来,我心情一片明朗,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下去,虽不敢百分之百确认孩子是秦海洋的,但也有百分之七八十了,说来好笑。我竟然这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和陆岩没关系,不知道是否有些自信过头了。

  “哎,若棠,你看到秦海洋刚才那表情没?这傻孩子竟然没想到江佩珊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自己的种,哈哈哈哈,”小寒乐不可支,方才憋住的笑,这会儿不用忍,笑道,“刚才沉默那会儿。应该是算时间吧?自己都懵了!”

  “秦海洋喜欢江佩珊很多年,觉得不可思议也正常,那么说明,他们俩在一起的那晚,秦海洋肯定是没啥意识的,不然怎么可能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边走边说。

  小寒给车子解锁,我俩分头上车。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你还说江佩珊对陆岩一心一意呢,这不,还是给陆岩戴了绿帽子!陆岩也真够冤的。不过我瞧这状态,若陆岩没跟她睡过,自然清楚孩子不是自己的。若------”

  小寒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我们心里都明白,这里边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清楚,我们这般猜来猜去,也是无用功。我说,“谁知道呢?可我隐隐觉得,这孩子跟陆岩没关系。”

  “凭啥?对你男人这么自信?”小寒白我一眼说,“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也不排除一种可能,秦海洋是在维护江佩珊。替她说谎。你想啊,这傻孩子为了江瘸子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说个谎算什么?咱们还是留点心思,看他怎么做吧。反正还是那句话,只要她和陆岩离婚,别再纠缠,万事大吉。”

  我思忖地说。“除了对陆岩的自信,还有就是秦海洋的反应,你细细想一下,秦海洋不是傻子,这世间算出来对不对头自己心里不清楚么?你没瞧见他刚才脸色都变了呀?以我对秦海洋的了解,他不会用这种事情说谎,且秦海洋也不是真傻,他只是特意维护江佩珊而已,他长了脑子,知道思考是非对错。我觉得他早就看明白了一切,就是心疼江佩珊罢了。之前我被江佩珊整,是他亲手报警的,就凭这点便足以说明秦海洋不是脑残。不然陆岩早跟他翻脸了,还容得到今天么?”

  小寒想了想,点头说,“也是,说来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痴情种啊,偏偏喜欢上江佩珊这种白莲花心机婊,要我摊上这么好的男人,我都要高兴死了,妈的,江佩珊纯粹是暴殄天物,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之外,还有啥可招人喜欢的?心肠狠得都能玩宫斗了,没点脑子的人分分钟被她整死啊。”

  “这都是命数,逃不开,躲不掉,遇上了就陷进去,万丈深渊似地,哪儿有你思考和拒绝的余地,咱们也都是凡人,七情六欲往往是不受控制的,命来找你了,只能从命。”我系好安全带,侧过脸看着小寒,有些怅然地说,“咱们不也是么?你遇上乔江林,我遇上陆岩,谁一开始不是信誓坦坦的说只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结果呢?不一样掉进坑里爬不起来了?说来啊,咱们都是没出息,被折腾得身不由己,还天天吵嚷着要随心所欲。罢了,都是命,都是命。”

  小寒发动车子,将车子倒出车位,一面看着监视器,一面不屑地撇嘴说,“谁说是命?老娘偏偏不信邪,这遇见谁爱上谁还不都是自己的事儿?老天爷就给了个机会,没那么神乎,自己愿意一头栽进去,怨得了谁啊,自作孽,到头来只能说一句活该。你等着瞧,老娘这么火树银花的女子,是不可能被爱情左右的,我要啥,我心里清清楚楚。你以为乔江林现在能把老娘栓得紧紧的?告诉你,没门儿!他的心思的我摸不准,那我还不能按着自己的本心走啊?凭什么叫他左右了?”

  我轻笑,“你总是这么嘴不饶人,可心里究竟怎样,自己清楚,你能控制得了自己最好,不过,可别打脸啊,也别太倔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你一向是比我清楚的。”

  车子开出来,换公路驶去,小寒开始有些烦躁,想抽烟,但碍着我是孕妇,又不敢抽,只能忍着,我剥了颗糖给她塞嘴里,她说,“你还记得你当初进会所时我跟你说的那话不?你跟我和林蝶跟于姐,都不一样。”他轻笑了声说,“现在想来,他妈的于姐那双眼睛真他妈厉害,这话她告诉我的,一语成谶了!你放眼看去,我们那一拨姐妹儿,真爱慕虚荣的烂人就不说了,那是活该,就说我们几个吧,你,我,幺妹儿和林蝶,哪一个运气有你好?若棠,我有时候真挺羡慕你的,也不禁想,我怎么就没遇到一个陆岩?你以为林蝶不羡慕你啊?幺妹儿不羡慕你啊?那老头儿虽说对幺妹儿不错,可毕竟是个老头,她二十出头如花似玉的姑娘,心里不憋屈么?所以我叫你知足,叫你好好珍惜,这一把是你自己赢回来的,得抓紧了。”余肠厅亡。

  我说,“你不一样?乔江林对你可不差,咱俩情况不一样。”

  “是不一样。可妹妹,你有今天,除了运气,自然还有你的好,你身上没有值得疼爱的地方,陆岩凭什么选你?所以你也别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是特殊的,我最了解你,即使现在这样,你也善良美好,值得陆岩爱。至于我和乔江林,情况太复杂,说起来也没意思,不说了。”

  我笑笑说,“我也觉得自己运气好,可能是把下下辈子的运气都花光了才遇到陆岩,哪里舍得放开。你瞧见没,现在的我多自私?江佩珊和陆岩结婚我选择逃跑,要是换做以前的我,哪里有心思去管孩子谁的?一定是陆岩的呗,那我滚蛋好了,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我这么插一脚心里过不去。看看我现在,走?赶我走都不可能,总的来说,人都是自私的,自私自利。有时候觉得挺可笑的,不知道是我以前太傻太善良还是我现在太狠太心机,有点分不清楚了。”

  小寒瞅了我一眼,扬眉说,“经历那么多,不变还了得?被江瘸子收拾得没人样还不反抗,那我先一巴掌扇死你好了,打得你连你外婆都不认识!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不违背良心,凭什么不好好护着自己?你不心疼自己,谁还心疼你?哼,反正这凉薄的社会,我早看清楚了,一点不心疼。”

  “变了,变了,都变了,回不去了。”

  小寒偷笑,白了我一眼说,“哦,对了,你弟高考完怎么打算?之前陆岩不是买了房子送你么?你还送你弟弟?”

  我嗯了声,说,“是啊,本就是给他留着的,我拿房子没用,陆岩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小寒不屑地说,“是哦,反正你男人现在坐拥江山,一套房子算什么,十套都是九牛一毛!”

  “呸!那也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全是血和汗!”我笑道,“被江明远整了这么多年,终于翻身了,那种感觉,咱们都体会不了,太煎熬了,有时候我不禁想,陆岩真能忍,要换了沉不住气的人,或者脑子发热的人,早崩溃了。每次想到这些,我都觉得陆岩好可怜,好辛苦,那种孤独和寂寞,没人能懂。”

  “啧啧,瞧你现在说话的口气,真是受不了!别说了!我懒得听!”小寒嫌弃地说,“我送你回去?哼,要是不安全到家,怕有人撕了我!”

  “瞎说,他又不是疯子!”

  “周若棠我警告你别重色轻友,你男人让保镖把我晾在阳台上的仇老娘到现在还一笔一笔地记着呢!”

  我乐不可支,看着小寒骂人的样子心花怒放,她真的太可爱了!

  夜晚陆岩回来得很早,我一个人闲得慌,便和阿姨一起煮饭等他下班回来,回到家看着满桌子他喜欢的菜,虽然脸上没明显表现出欢喜,但眼角藏不住的笑告诉我,他很高兴。

  像是饿了几天似地,竟然吃了三碗饭,我笑他,他瞪我一眼说,“你最近身子越来越沉,要是不多吃点,怎么有力气抱得动?”

  “好好好,你最帅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哈哈大笑,他都快无语了,端着汤碗说,“的确很帅。”

  我差点把汤吐出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吃过饭后我们照旧出去散步,我穿着乐福鞋,矮了他好长一截,抓着我的手慢慢走动,一边走一边说公司的事儿,他这人做事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快速整顿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其中的厉害,江明远这一次进去肯定出不来了,内部动荡的确严重,他临时上阵,不管是对于公司来说,还是对于他个人来说,都是一项极大的挑战。

  因为披露了江明远一些秘密账目,加上近期股票动荡,证监会那边派人来查账,幸好江明远当初在做假账时留了一手,对内账目和对外账目出入并不大,否则被处罚,后果很严重。另外,陆岩重新调整了一部分管理层的职位,安插了自己的人马,同时也剔除了些江明远的旧部,有些人乖乖就擒,但有些人倔强地不肯臣服,我问他怎么办的,他轻笑,淡淡说,“开除不至于,没有正当理由,那明面上给升职,坐上更高的职位,但手里的项目和权利全部被剥夺,反正公司养一两个只会吃饭的闲人还是养得起的,手里边没有项目做,没有权利,忍不下去要么投降,要么自己请辞,就这两条路可选。”

  我说,“陆总聪明,这开除人你还得付三倍的遣散金,辞职又不多给钱,高招,高招。那许董呢?他你怎么处理?”

  “他还有些用,暂时留着,毕竟当初我是给了承诺的,但人吃五谷,难免生病,人非圣贤,岂能无错?要想把他拽下马,不着急这一会儿功夫。”

  陆岩语气淡淡的,但其中的自信坦然汇成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胆颤。可要是没点城府和心机,没点手段和头脑,怎么能走到今天呢?

  其实这段时间正是江氏上上下下慌乱的时候,但陆岩作为领导人,必须临危不乱,所有人都自乱阵脚的时候,他一定要淡定沉稳,这才是作为领导人该有的样子。

  夜晚的风轻轻吹散在脸上,我们手牵手漫步在人工湖边,傍晚的蝉鸣销声匿迹,只有晚风习习,脚步他在石板路上的声响。

  忽然陆岩说,“我妈很快回来,你明天让阿姨把楼上房间收拾了,重新布置一下,给她一个新环境。”

  “嗯,知道,明天我和阿姨一起做。”

  陆岩淡淡笑了笑,说,“这几天会很忙,可能回来的晚,等熬过这阵子就好了,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公司的事?”我问道。

  陆岩说他迅速更换了财务总监,把江明远的人拉下水,换上自己的人,原先的财务总监因为账目问题正在接受调查,董事会请了专门的会计师事务所对江明远管理时的烂账进行审计,这也是陆岩接手公司后,给所有股东的第一份成绩单。

  越是这种时候,他也是小心谨慎,他本身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做事情力求做到最好,不然对不起自己的骄傲。

  这男人,怎么说好,有时候觉得他那股子骄傲和自信的劲头太过于傲娇了,可有时候又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魅力,说不清的魅力,太吸引人了。总是忍不住让人仰望,又自豪,啊,这个男人是我的。我的男人。

  原本我想直接问他江佩珊孩子的事儿,但有了秦海洋的答案,我想是得到个安慰似地,一下子就开朗了,也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必要那么担心陆岩的态度,走了这么多路,他的态度还不明显吗?很多时候,都是我自己想多了。

  但人都这样吧,当你太在乎一个人一件东西时,你会变得患得患失,忧心忡忡,怕掉了,于是你拽得紧紧的,可抓得越紧的东西越容易丢,自己搞的神经兮兮的,其实放松了看,根本就是多虑了。你又笑自己傻,告诉自己说,哎,你看,你的担心完全灭必要。

  之后我们站在湖边闲聊,他喜欢把下巴靠在我脑袋上,他抱着我肩膀,我捂着肚子。这个身高差啊,真是够了,远远看去,一定特别萌。

  第二天一天,我和阿姨给陆青和梁秀文准备房间,阿姨不让我干活,我就帮着收拾收拾床单什么的,弄了一下午,总算是弄好了。

  下午南源给我打电话,说秦海洋一早去见江佩珊了,出来没多久,江佩珊便让人通知陆岩,明天见面约谈,陆岩也同意了。

  这个速度太快,倒让我有点茫然了,江佩珊主动约见陆岩,是想通了什么么?她同意签字离婚了?秦海洋又是如何说服她的呢?那么头倔驴,是如何说服的?我特别好奇。

  南源说,秦海洋从警察局出来整个人精神不太好,我让他继续盯着秦海洋,有什么事儿第一时间告诉我。

  夜晚陆岩回来,我们在露台看星星,他说,“明天我去见佩珊,协议离婚。”

  我以为他没打算告诉我,便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闻不问,他忽然主动告诉我这些,倒叫我有点措手不及了,我哦了声,陆岩说,“如果她同意离婚,我们撤诉吧。”

  我转身看着陆岩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说,“你决定吧。”

  陆岩以为我有些不高兴,双手抓着我肩膀,叹了口气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若棠,你该有问题才对。”

  我想了想,摇头说,“没有想问的。有也是之前,但现在我不想问了。”

  陆岩眉头皱了皱,勾着唇看我说,“当真。”

  “嗯,当真。”我抓着他衣服慢慢说,“当真没有。”

  陆岩一直盯着我,好似在思考什么,我也迎着他目光,镇定自若地,其实这一刻我忽然察觉,可能我做什么事情,陆岩都心知肚明的,虽然我小心翼翼,也背着他,但我做什么,他一定是知道的。他那么聪明,眼光那么犀利,有什么事情是看不透的呢?

  果真如此。他想了许久,然后略带着些劝解的口吻说,“若棠,有些事情,我们都要学会放下,只有真正的放下来,才能全心投入未来的生活。”

  他说,“我原本想,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插手,但走到今天,很多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在一起就好。换个角度想,过去的一切,都让我们变成更好的人,更懂得珍惜,更懂得感恩,不是么?”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淡淡看着陆岩,问道,“所以,你都知道。”

  陆岩嘴角微扬,说,“知道,你能有多少心思?那天就知道了,下大雨那天,你从医院回来,站在大雨里淋着,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可你容忍我。我背着你调查你,调查江明远,调查你妈,你都忍着我,你不动声色,可你什么都知道。”我说,“为什么?是你也恨江佩珊杀了我们的孩子么?”

  陆岩定定地锁着我的目光,说,“恨,怎么不恨。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恨,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也这么想的。你背后调查一切,其实也是帮了我,很多事情,我也是通过你才知道的,这跟容忍没有关系。真要说容忍的话,爱不就是包容吗?”

  “那你放得下吗?”我说,“仇恨还有愧疚。”

  陆岩抿了抿嘴,看着我说,“我放不下,所以这些年过得很辛苦,这其中的滋味我一个人尝就够了,我不想你受折磨我。我带着仇恨蛰伏了七年,可当我胜利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轻松了,反而发现自己失去的东西太多。在这七年里,我伤害的人数不胜数,”陆岩有些歉疚地说,“其实佩珊就是第一个。我利用她对我的感情获取信任,给她错觉和幻想,才导致她走到今天,你可以这么想,其实我想撤诉,是另外一种弥补。很多事情释怀了就会发现,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并不是最可恨的,她也是受害者。其实我这两天在想,倘若没有那些仇恨铺垫,我这辈子可能真的跟佩珊在一起。”

  陆岩忽然这样,我有点懵,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其实转念一想,在陆岩和江明远的战争里,江佩珊的确是最可怜的牺牲者,这个女人爱惨了陆岩,却没得到好结果,反而夹在最爱的人和父亲之间两难,她可怜又可悲,企图用自己的感情去化解两家的仇恨,却不知道陆岩一早就对她的感情下了定义,对仇人的女儿,不会有感情。可她还那么执着的去化解,但不料半路杀出和周若棠,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有时候我也去想,倘若陆岩没有遇见我,没有爱上我,那他赢了江明远,江佩珊陆太太的地位也不会变。我想起当初我和陆岩刚在一起的时候,陆岩保证地对秦海洋说,不管以后和江明远怎么斗,他最后都会对江佩珊好。

  而走到今天,陆岩对江佩珊,确实是残忍的。这个陆太太,没有真正享受过一天陆太太的待遇,外人所知到的那些郎情妾意都是逢场作戏,我无法想象散场过后江佩珊一个人独自面对孤独时心里的苦闷和抑郁,无法想象看见我和陆岩恩爱时,她心里的挣扎和恐慌。陆岩之所以对江佩珊这么狠,除了江佩珊自身心狠手辣之外,多多少少都跟我有关系。

  爱情能让人重生,也能让人毁灭。我是前者,而江佩珊是后者。

  这么一想,江佩珊的所作所为似乎不那么可恨了,我也是女人,我也有同情。

  只是每次入睡时,梦中想起她将我从楼上推下来的画面,那些同情和怜悯都一扫而光,多少次午夜梦回哦看着天花板流泪,耳边响起婴儿的哭声,心里的恨意一点点加重,驱使我去报仇,去毁灭。

  见我愣了,陆岩轻轻摇晃我胳膊,紧紧望着我说,“若棠,答应我,撤诉,以前的事情不追究了,好吗?”

  我怔怔地看着陆岩,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本身我也决定了,只要江佩珊签字离婚,那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我也累了,特别特别累,偶尔想起来,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一路荒凉过来,只想紧紧拉着陆岩的手,走完余生。

  “可她能这么轻松答应签字吗?”我说,“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所有的纠结和挣扎,都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你,陆岩,我们走到今天太不容易,我就怕她不肯松手,她那么恨我,恨你,能答应就此作罢吗?倘若她答应了,那一切好说,倘若不答应呢?”

  陆岩会心一笑,得到我的答案,他舒了一口气说,“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你安安心心等着我,等着做新娘。”

  “好,我答应你。”

  陆岩眉眼俱笑,搂着我肩膀将我揽入怀中,怅然地叹了口气,道,“好累,让我抱一抱你。”

  这场谈话的最终,陆岩提都没提孩子的事儿,我心里更加确信,这孩子,不是他的。但至于他和江佩珊是否有过激情,我不想过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切都走向尘埃落定,时间过得真慢,一分一秒都放慢了脚步,折磨人心。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秦海洋给我打电话,那时候正在厨房帮阿姨摘菜,锅上咕噜咕噜地炖着汤,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秦海洋的名字跳跃来屏幕上,一闪一闪,我握着电话有点茫然,明明是期待已久的结果,可这时候,我竟然闪了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期待已久的结果。

  阿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提醒道,“周小姐?”

  她连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在抹布上擦干净了手,对阿姨挤出个笑容来,“阿姨,您先弄,我出去接个电话。”

  我走到花园时,秦海洋电话已经挂断了,我正要拨过去,他又打过来,我接起来说,“是我。”

  秦海洋声音淡淡的,隔着电话,有些飘渺,听不太出来里头的情绪,他说,“珊珊已经签字了,周若棠,你说话算话。”

  像是一块石头般,搁在我心里的担忧重重落下,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和失落,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让我笑不出来,明明是应该笑的事情啊,我却根本笑不出来,我才能真切体会到陆岩心情的十分之一。我半晌没说话,秦海洋疑惑道,“周若棠,你说话!”

  我回过神来,说,“我知道了。”

  在我挂断电话之前,秦海洋又说,“她已经很可怜的,周若棠,希望你说话算话,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秦海洋,我说我知道了。我虽不是君子,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会出尔反尔,你要我做什么保证?要是我有心整她,任何保证都无用,所以,你现在别恼怒我,我答应你就是。江佩珊和陆岩离婚,孩子又是你的,你得到你想要的,又何必来埋汰我威胁我呢?我只希望你把江佩珊带得远远的,我和陆岩的生活里,不想再看见她。”我说。

  秦海洋被我这么一说,忽然语塞了,顿了半晌说,“好。”

  当时我没多想,我以为秦海洋可能只是失落,怎么说呢,即使江佩珊现在选择了离婚,他有了机会,但很多事情并不像外人所知道的这般,心和心的距离隔着鸿沟,变质的或者强扭的感情,都会让人感到沮丧。

  我心想,秦海洋也觉得累了吧,这么多年了,女神选择了放手,也不一定属意于他。

  挂了电话,我给小寒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江佩珊已经签字离婚,这一场战争,终于过去了。

  小寒立即打电话来,不是道喜,却是安慰。这种时候全天下人都认为我一定高兴死了,得偿所愿,快飞起来了吧,可只有小寒明白,我心里的怅然和失落。

  当真,得到这一切,我没有想象的高兴。

  小寒说,“别的你都甭想了,好好喝陆岩过日子,你外婆那边也有了交代,妹妹,一定要幸福,稳稳的幸福。”

  我站在花园里,六月的晚风带着凉意,夕阳西下的时候,金色的光芒万丈,洒满了整个花园,我看着墙角的光斑,恍若经年。

  眼泪不知不觉滑落,我嘲笑自己,嘴上喊得厉害,却终究没有下得去手,曾经豪言壮语说要杀了江佩珊,就算不杀了她,也要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让她尝尝我的痛苦,可终究是下不了狠心,一部分是因为陆岩,其实更是为了我自己。

  乔江林的话是一道警钟,小寒的提醒是一则安慰,其实冤冤相报的方式并不能让人得到快感。

  对于我来说,报仇不是一切,可陆岩却是。

  当夜,陆岩回来时,眉梢带着喜色,夜晚睡觉时,他从背后抱着我说,“终于,一切都过去了。”

  陆岩说,江佩珊签字的那一刻,他心里的苦闷才终于解脱了,这些年对江佩珊的愧疚再那一刻也释然了。我恍然发现,不仅仅是我放下了,陆岩也放下了。

  但愿我们彼此,都有好生活,新开始。

  南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家里跟嘉南聊微信,他说准备来北城看我,高考完放松放松,我告诉他我快结婚了,他说要看看未来姐夫长什么样子,还说会站在我这边,帮我说服外婆。

  南源说陆岩撤诉后,秦海洋把江佩珊接了回去,直接去了秦海洋家里,他们商量好日子会立即去民政局办理手续离婚,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跟南源结算了费用,浑身轻松,但过山车似地惶然还未平静。

  夜晚陆岩回来说,他和江佩珊决定明天去民政局,去完民政局后,便带我去影楼选婚纱,我说,“要不等孩子出生再办?你刚和她分手,这样快结婚,有点------”

  陆岩说,“我也想过,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的好。”

  我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我户口本在乡下,过几天嘉南上来时,我让他带上来。”

  陆岩说,“好,不着急这几天。也不能离婚结婚同一天,太不道义。”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和陆岩一起去了民政局,秦海洋带着江佩珊前来,我没有下车,老赵帮我开了一点窗户,我隔着远远的距离看陆岩挺拔的身影走向江佩珊,然后同她和秦海洋一起,踏进民政局大门。江佩珊仍旧是一身长裙,不知道是不是在班房里呆了一些日子的缘故,她瘦了一圈,背影看上去格外瘦削,这天阴天,时不时有风吹来,扬起他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她走路一瘸一拐的,秦海洋伸手去扶她,但是被她拒绝了,她挺直了腰板和陆岩并肩而走,渐渐的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我心里忽然勇气一种悲凉和歉疚,这是我第一次对江佩珊感到如此,从前我只是恨毒了她,巴不得她去死,可今天,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我心里忽然觉得悲凉、歉疚,正如陆岩所言,如果我没有出现,那她这辈子都是陆太太。陆岩会因为歉疚,这辈子都不动摇她的位置。

  可我出现了。

  陆岩毁了江家,而我夺走了陆岩。当真如他们所言,夺走陆岩,就是我对江佩珊最惨烈的最痛苦的惩罚。

  我失落地低头,双手不知何时绞在一起,手心里出了一阵汗,黏黏腻腻的,心里也虚无空荡。

  “赵叔叔,开走吧。”我说,“不想在这里等,你带我出去转一圈回来,差不多时间就行。”

  老赵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说,“您想去哪儿?”

  “随便去哪里,只要不在这里等就好。”

  “是,周小姐。”

  而后老赵发动车子,载着我在附近转悠,他一句话没说,我目光一直看向窗外,车速不算快,外头缓缓移动的一切也并没有在我脑海中留下印象。

  我怅然地望着这座城市,回想起当初初来北城时的天真和期待,再看看现在的自己,觉得特别仓皇。

  那个单纯天真的周若棠,终究是走远了。

  车上,陈深给我打来电话,我没接,我不知道陈深想跟我说什么,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我茫然地看着窗外,煎熬地等待一分一秒过去。

  老赵带着我回到民政局门口时,他们从里边出来,一步一步走向我们这边,江佩珊的步子显得有些沉重,三个人都面无表情,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般,还没回过神来。

  摇下车窗的一刻,三个人都往这边看,尤其江佩珊,那冷淡的眸子间隔太远,即使有恨意,我也看不清楚。只是觉得那眼光太淡,太飘渺,捉摸不透。

  陆岩和他们说了什么,然后决绝地转身走向我,而江佩珊和秦海洋就站在原地,看着陆岩的背影,江佩珊的长裙飞舞,面色和天空一样暗淡。陆岩上车时,秦海洋伸手去牵住江佩珊的手,什么都没说,但是拉着她,想要拉回她的视线。

  而江佩珊却纹丝不动,定定地看着我,看着车窗合上,看着车子离开。

  当天我们没有去影楼,是我说不去的,陆岩问我为什么,我撒娇地说,“我想吃新天地的甜品,你带我去吃。”

  陆岩哄着我说去影楼先,完了再去吃甜品,我望不掉江佩珊那个怅然的眼神,实在是不忍心离婚证还热乎着,陆岩就跟我去试婚纱,我佯装蛮不讲理说,“不要,我现在就要去,试婚纱等两天再去,这么大的事情,我要跟小寒讨论讨论,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陆岩多聪明啊,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眼神会意,欣慰地看了我一眼,旋即拉着我的手,答应说,“好,就听你的,你最大,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可能别人不知道我这份心思,可能会说我矫情,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心安,也不让人觉得陆岩太无情。

  半个月后。

  陆岩和江佩珊离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对于他们离婚的真相,众说纷纭,各路八卦不断,但八卦新闻这种东西都是有时效性的,一旦过了时间的保质期,一切都会被新鲜事物掩埋,剩下一堆尘埃,被扫进角落里,点滴不剩。

  这段时间,我没有江佩珊和秦海洋的消息,听小寒提过,说乔江林和秦海洋他们在饭局上闲聊的,江佩珊现在住秦海洋家里,足不出户,无欲无求。小寒调侃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欲无求了。

  公司审计结果出来后,江明远的一堆烂账在董事会闹翻了天,之后在股东大会上,大多数股东都要求将审计结果上交给检察院,给江明远雪上加霜,但这件事被陆岩压了下来,说处于公司形象考虑,不宜公布,选择其他方式让江明远补上所有亏空,事实上,光是秘密账本和人命案件,已经足够江明远死十次。

  我没问陆岩为什么这么做,大约这是她和江佩珊的约定吧,不然陆岩恨透了江明远,不可能将事情压下来。陆岩做事,总归有自己的道理。

  江明远上法庭这天,我和陆岩,乔江林、小寒和秦海洋都去了,唯独江佩珊没去。许久没见江明远,他头发白得更厉害了,但眼神还是那么凌厉,即使站在法庭上,当检察官一件一件痛陈他的罪状时,他仍旧昂首挺胸,毫不畏惧的模样。他穿着囚服,带着手铐,苍老之色显而易见。

  梁毅跟在他后面出来,在一些案件里,梁毅是从犯,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个干干净净,一件一件交代清楚了,并且认罪,陆岩一早给他打点好了一切,请求法官看在认罪态度良好且自首并供认主犯的情况下,从轻判决。

  而江明远就没这么乖巧了,问他承认犯罪事实吗?他没说话,再问,他还不说话,直到法官警告时,他才说,认罪。

  我坐在陆岩身边,他全程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庭上的江明远,面无表情地,当法官宣布江明远被判死刑时,陆岩嘲讽地笑了笑,嘴角上扬。

  最终,江明远被判死刑,而梁毅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因为他手上也沾了两条人命,躲不过。

  宣判完,江明远被警察带走,临走时,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听审席上坐着我的我们,穿过离开的人群,目光汇聚在陆岩身上,他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我们起身时,在最末的角落位置里,看到了陈熙,她一身黑衣,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看着江明远被带走的背影,有些愧疚的表情,发现我们都在看她时,她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我们跟前,对陆岩说,“陆总,我有话想跟您说,请给我五分钟。”

  陆岩原本不想答应,但看她恳求的眼神,最终点头,叫我先跟着乔江林他们走,他稍后就来。

  我深深看了陈熙一眼,然后被小寒拉着走了。

  我们在大厅等陆岩,我心想着陈熙忽然见陆岩是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道歉还是诉衷肠?

  小寒也觉得奇怪,说,“陈熙还没被开除?”

  我摇头,小寒悻悻说,“陆岩什么意思?陈熙做了那么多蠢事,不开除留着干什么?留着做心腹啊!”

  我说,“陆岩答应了梁毅,不会对陈熙下手,且陈熙也算是帮了陆岩一把,没把真正的图纸给陆岩,一些真正的机密,也没对江明远全盘托出,算是一点安慰吧。”

  “原来如此,”小寒担忧地说,“但我觉得,还是不要把陈熙留在公司的好,这种人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第二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我没说话,觉得无奈吧。对陈熙,我总是摸不透彻。

  大约半小时后,陆岩才回来,我关切地看着他,他却什么都没说,拉着我的手出门,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法院大门,不料一大批记者蜂拥而上,陆岩眼疾手快,和乔江林交换了眼神,乔江林立即带着我和小寒离开了,秦海洋留下来帮陆岩应付记者。

  我们刚往回走,陆岩便被一大圈记者围住,来势汹汹,幸好陈扬和小尹一早在外面等着,不然陆岩被挤晕都说不定。

  我们在大厅内等候,二十几分钟后,陆岩打电话来说可以走了,乔江林才带着我们离开法院,陆岩在半路等我,之后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他心情格外好,问我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我说,都可以,你高兴你好,反正户口本已经准备好。

  我说陈熙找你说什么?

  陆岩也不瞒着我,说陈熙想在部门继续工作,我问他答应了吗?陆岩说,“答应了,其实秘密账本能拿出来,没少了陈熙的功劳,她今天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梁毅帮的忙,其实是她放了水,我的人才这么顺利。。”

  “那梁毅为什么不说?”

  “她拜托梁毅的,叫梁毅别说。”

  我怔怔地点头,心想,陈熙一定是心软了,她还是没躲过自己内心的歉疚。

  第二天,北城各大头条都是陆岩,在法院门口的照片铺天盖地,猜测纷纭,前一段时间的离婚新闻又再次炒热起来,紧接着,有人爆出我和陆岩出双入对的照片,爆出我和陆岩相识的经过,更有甚者说陆岩和江佩珊离婚另有原因。

  陆岩不许我看这些新闻,我也不在意,他私下派人去压下媒体,很快,事件又平息了下去。

  江明远案子判下来后,梁秀文和陆青也从南山回来,陆家别墅热闹起来,这栋别墅,终于有了家的热闹和温馨。更让人觉得幸运的是,梁秀文并不介意我的过去,回来的第一天便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红包,说是补见面礼,并且催促我和陆岩赶紧办婚礼,说是肚子大了藏不住,要名正言顺地生下孩子。

  梁秀文主动提出和我外婆见一面,商讨我和陆岩的婚事,我外婆原本不想来,多亏了嘉南一阵好说歹说,外婆终于来了,两方家长见面,欢欢喜喜地敲定了日子,将婚礼定在七月一号,婚纱和酒店等一切事宜都快速安排妥当,就等着那天的到来。

  我外婆说,她之所以不太同意,是因为两边家庭悬殊太大,老一辈的人都强求门当户对,可我肚子大了,她想不答应都难,且看着陆岩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她也算是对九泉之下的外公有了个交代。

  我和陆岩在六月底领了结婚证,大红本拿在手上时,那种沉甸甸又欣喜交加的感觉,无以言表。我热泪盈眶地看着大红本上的名字照片,动容和幸福无以言表。

  很快,婚期来临,肚子也大起来,基本上每隔两天都要和小寒跑一样影楼试婚纱,肚子长得快,体重一天比一天上升厉害,婚纱的大小怕不合适,只好改了又改。

  小寒和林蝶来做我的伴娘,三个人挤在一块儿臭美地拍照,我们都格外想念芳芳,要是她在,一定更热闹。从影楼离开后,小寒和林蝶准备去给芳芳扫墓,带上我的喜糖,我想一起去,但她俩说我是孕妇,不可以去,我只好乖乖回家,让他们把我的心意带去。

  车上我接到陈深的电话,他说,“我要出差,婚礼不能参加,先提前把祝福送上。”

  我感谢说,“谢谢你,陈深哥哥。”

  陈深怅然道,“若棠,谢谢你还愿意这么叫我一声,我很高兴。”

  “是我该谢谢你,你应了我的请求,没有做江明远的刀。我已经知道了,收购江氏股票,你出了一份力,而江明远给信丰的合作条件如此丰厚,你都拒绝了。”我说,“陈深哥哥,谢谢你。”

  陈深轻笑了声,接着有些严肃地说,“祝福归祝福,若棠,我觉得你不要掉以轻心,江佩珊的风平浪静,你要多留一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