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儿八经地一说,叶琛却以为我开玩笑,忍不住笑,眉眼弯弯看着我说,“别逗我,凌寒,我说真的,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皱眉,“我没逗你,字字当真,这么严肃的话题谁跟你开玩笑呀?我相信任何感情的开始都是源于冲动,但冲动沉淀过后才能称之为感情,一见钟情这回事儿嘛,我还真不信。”我坐回叶琛身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眼睛,“那我问你,你对我一见钟情?”

  叶琛点点头,“是,一见钟情。”

  “你一见钟情的点是什么?”我回想起我和叶琛第一次见面,在王府大街的购物广场外面,他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没二十米就撞上辆伺机而上的自行车,遭人碰瓷了,我恰巧是旁观目击者,见义勇为替他作证,他为了感谢我,送打不到车的我到会所上班,这才有了后面的交集。

  叶琛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地说,“是你的勇敢,热情,正直,还有伶牙俐齿据理力争时的可爱和执着。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那天我本来想直接赔钱了事儿,要是没有你帮忙的话。”

  也是,当时那个碰瓷的大妈抓着他胳膊不放说自己摔了腰要去医院拍片子,又哭又闹的,他张望四周尴尬极了,大约是面子的关系,叶琛没想跟她多纠缠,掏了钱包出来给那大妈五百块,我远远看见他钱夹里一叠钱。少说也两三千吧,那大妈也贪心,拽着五百块不放手,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上前帮忙,叫叶琛报警,说我可以给他作证是大妈自己故意装上去的。

  “哦,原来如此。”我扬眉说,“那叶琛,要是我长得其貌不扬,你还能对我说今天的话么?恐怕你要夸赞我也只是说我勇敢正直善良,但没有一见钟情吧?你还能够找到会所来点我的台跟我做朋友吗?不可能吧叶琛。”

  叶琛笑眯眯看着我,顾左右而言他,“哪儿有你这么夸自己的?”

  “这叫自知,我本来就漂亮,不是么?”我大言不惭,骄傲地说,“我在陈述事实。”

  叶琛皱眉,“可事实也是,你就是你,你不是别人,所以我对你------”

  “还不承认是见色起意?”我贼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便说,“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扯这个问题了,你说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我觉得你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去想想你是否是真的喜欢我。你刚才也说了,你生活里没有我这样的女孩子,所以遇见我,难免觉得新奇,可等这个新鲜劲儿一过,你对我还能保持热度么?你该好好想想,想清楚明白了。”

  叶琛无言以对,无奈地看着我,缴械投降说,“好,你赢了,凌寒你的道理总是这么多,会很累吧?有时候,放下你给自己画的圈去接受你不敢挑战的事物,我想你会过得开心些。”

  我心想说,我对你的道理这么多,是因为我不爱你啊,对你不来电啊,要是遇上我感冒的菜,我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我凌寒敢爱敢恨,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没那么多废话。

  “叶琛,你总是站在你生活的角度你的思维观念去考虑别人的立场,这是根本性的错误,像你这样条件的男人或者女人是少数,你在追求生活品质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挣扎努力只为了生存。叶琛,是生存,尚且谈不上生活。你明白吗?就像我这样,嘿嘿。”

  然后叶琛就不说话了,一杯又一杯的洋酒灌下肚子,这人酒量真是好呀,离开的时候竟然站得稳脚跟。

  我送她离开的时候,林蝶恰巧也送客人离开,我俩站在寒风里抽烟,她瞄着叶琛跑车呼啦远去的方向说,“今天气氛不对啊,你干什么坏事儿了?”

  我朝林蝶漂亮的脸蛋吐一口烟,暧昧笑道,“他说要我跟了他,我拒绝了。”

  “喲,叶公子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了?厉害,厉害。”林蝶讪笑说,“你真拒绝了?”

  “嗯,那是。”

  “叶琛包你,可比在这里上班轻松多了。”林蝶撇嘴问我说,“干嘛拒绝?陪一万个男人也是陪,陪他一个多轻松。”

  我笑说,“要是真只是包我,那我立马答应了,可他跟我来真的,我怂了,我承认我玩不起。豪门这种高大的玩意儿,我个土包子还是别去做梦了,踏踏实实坐台,赚了钱满世界潇洒。”

  林蝶呆若木鸡,看了我半晌,悻悻道,“你骗谁呢?当我眼瞎了呢?你这丫头还想着那老男人吧!我跟你说,你这点趁早打住,这乔江林跟叶琛是小舅子和姐夫的关系,要是哪天露馅了,我看你怎么处理-------”

  我笑了笑,把烟头碾灭在地上,高跟鞋踩得它七零八落,我对着北风长长呼了一口白气,转而看着林蝶说,“我想着人家有什么用?人家心里一点不想着我,我厚脸皮的贴上去,好不廉价。你放心吧,我能处理好的,我现在不就要钱么?说不定明天我就跟叶琛在一起了,谁跟钱过不去呢?”我抿嘴笑说,“我就想让他搞清楚一件事,我这样的女人,到底值得不值得。”

  再厉害再镇定再理智的女人,遇上一个无法掌握的男人,终究是要发疯的。譬如我遇见乔江林。会所里的男人我各个能拿捏,勾人的把戏一出接着一出,可偏偏对乔江林,我束手无策。还没开战呢,我已经输了,毕竟人家压根儿没想过跟我纠缠。

  都是我臭不要脸。

  那天晚上我想了一宿,我干嘛要对叶琛说最后那句话?我不是想着直接了当拒绝么?可为什么我要留给他一丢丢希望?是我对乔江林不死心?想借着叶琛做最后一次挣扎?

  兴许是吧。

  我输的不服气。

  哦,说来说去,还是我对乔江林没死心。

  我对叶琛的目的,还一无所知。他一个豪门富二代,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找我?他看起来的确像深情款款的富二代,可生活不是演韩剧,这么梦幻的事儿,似乎跟我凌寒不搭边。我时时想起乔江林的话,叶琛不是那么简单的喜欢我,这男人我惹不起。

  即使我还没发现叶琛身上的破绽,但对乔江林,我莫名其妙的多一层信任。

  罢了罢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找死还是找出路,走一步看一步。

  这晚我下班很晚,在出租车上昏昏欲睡,司机一个急刹车,差点把我震吐了,我脑袋撞上前排座椅边的钢条上,疼得我骂人,但当我开口时,司机来不及理我,一脸惊慌解开安全带下车,天,好像撞到人了。

  这会儿我酒也醒了,扶着额头赶紧下车,司机蹲在路边急吼吼地揉着倒在地上的女孩子,额头上全是血,双眼紧闭着,怎么喊都喊不醒。

  司机已经吓懵逼了,我也傻了,看着倒在地上的单薄的女孩,我忽然想起当年的我。来不及相别的,拍了拍司机肩膀,把女孩赶紧送去医院。

  警察来的之前,司机一直要求我作证,说是那女孩子自己撞上来的,不是我们撞上去的,我为难地说,“师傅,其实我刚才闭着眼睛睡觉,没看到怎么回事-------但就停车的路径来看,应该不是你的问题。”

  那司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着慌地守在急诊室外面,当医生出来说没什么大碍的时候,我和司机都舒了一口气。后来医生证明,车子根本没撞上女孩,是她自己晕倒了,额头上的血也是摔的。

  我们翻遍了女孩子的包,没找到联系方式,她甚至连手机都没有,身上现金也不多,司机也没钱,我只好先刷卡垫着,并且那一夜都守着她。

  第二天早上她才醒来,老娘一夜未眠,盯着黑眼圈和她大眼瞪小眼。小姑娘一脸清淡,有当初我身上那种不经世事的稚嫩,还有一丝警惕和却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若棠,第一眼就喜欢极了这个看似文静但骨子里很倔强的姑娘。

  后来她跟我一起住,我骗她说房子是我租的,其实她的床位费是我出的。因为,她没钱,穷的只剩下身上的三百八,不过比我穷的时候有钱,真羡慕哈哈哈哈。她是唯一一个我高兴带着出去吃饭的舍友,不像其他人,成天叽叽哇哇,看不惯我坐台,又羡慕我赚钱。

  上帝作证,我绝对没有把她拉下水的意思,都是她自己决定的,要跟着我去坐台,做这一行的原因自然不用多说,钱咯。都是人民币惹的祸。

  不过她坐台,都是后话了。

  之后的一个月,叶琛都没有来找我,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忽然消失不见了,也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可人没来,每周三周五的包还是继续给钱,我也没闲着坐在休息室抽烟,四处转台赚钱去了。我又不傻,人不来我就傻傻等着呢?我干嘛跟钱过去不。

  还有一个人我没再见,乔江林。

  我心里憋着一口失望,每次路过三楼包间或者洗手间的时候,我都会想,这个男人,究竟还记不记得我。

  这么久不来,大约是-------不记得了吧。

  我靠在男厕所的墙壁上抽一根烟,想着那一次尴尬的遇见,笑着笑着就冒眼泪花。

  真没出息。

  不如忘了吧。

  可为什么我哭得这么厉害。

  一个月后的夜晚,凌晨两点。我和林蝶醉醺醺地从会所出来准备回家,那时候已经是春天了,春寒料峭的时候,叶琛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头发剪短了许多,露出光洁的额头,漂亮的眼睛,穿着黑色的呢大衣站在路灯下,靠在他车子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我,林蝶识趣地走了,我跌跌撞撞迎上前,他见我穿得单薄,把呢大衣脱下来给我穿,不得不说,醉酒的时候,脆弱的时候,叶琛的笑像是解药,我觉得自私一次也没关系,反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上车过后,叶琛问我,“凌寒你想我了吗?”

  我笑,“没有啊。”

  叶琛苦笑,“你还真是诚实,你其实可以撒个谎,即使骗我,我也很开心。”

  “哼,我是那种虚伪的人吗?”

  叶琛侧脸看我,“所以我喜欢你。”

  “专心开车,”我伸手把他脑袋转过去,“你车上有个美女,请认真些。”

  “饿了吗?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饿,但是不知道要吃什么。

  叶琛问我,“要不上次的黄金炒饭?”

  “不!”我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叶琛疑惑地看着我,大约是觉得我有点奇怪了,反应太过激烈,我尴尬解释说,“面条吧。”

  “好。那就面条。”

  大半夜叶琛开着车逛了大半个北城,也没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面馆,我喝多了酒昏昏欲睡,醒来时已经在叶琛家的客厅里,身上盖着绒毯,而叶琛却在厨房忙活,为我煮一碗面条。我悄无声息站在厨房门口看他煮面的背影,有那么一刻,是想跟着他算了。

  从来没人半夜煮宵夜给我吃。

  叶琛嘴里哼着歌,发现我站在门口偷看时,他对我粲然一笑,“醒了?等一分钟面就好了。”

  他身后冒起来一阵白烟,合着开水咕咚咕咚的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半夜三点多,我和叶琛在客厅豪华的水晶吊灯下吃一碗煮的泡面,但这个味道,始终不是当年我的觉得的美味。

  但饿了,什么都能吃,不挑。

  我吃光了一整碗面条,呆呆地看着叶琛,他抬眸瞄我一眼,然后扯了两张纸巾递给我说,“你嘴角有东西。”

  “谢谢。”

  “你不想问我这一个月去哪儿啦?”叶琛看着我,眉梢带着笑意。

  “不想。”

  叶琛皱眉,“凌寒你还真是-------”

  “哈哈哈哈,那你去哪儿了?”

  “哪儿都没去,在家。”

  “哦-------那今晚干嘛来找我,有话说?”

  叶琛抿唇道,“我是在等你答案,这一个月没跟你见面,只是想给你时间好好考虑,我不想给你压力。”

  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你的答案是?”叶琛迎着我眼睛说,“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我低头看着手里不知道啥时候揉成团的纸巾,心里说不出的焦躁,到底要怎么回答呢?

  “叶琛,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

  如果那晚上我没回家,可能周若棠自杀就成功了。这丫头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想寻死,看着满床单的血,我吓得尖叫,整座楼都颤抖了。亏得叶琛的车子没走远,我一个电话打过去,叶琛赶紧调头,我背着周若棠下楼时,他飞奔到单元楼门口,我白色羽绒服上全是周若棠的血,触目惊心的,跟油画似的。

  我们急吼吼去挂急诊时,周若棠已经昏迷了,叶琛跟着我跑前跑后办手续,一转眼便天亮了。

  叶琛走后没多久,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趴在周若棠床前睡着了,那丫头醒来时,我脾气正不好,一阵大骂,骂得她缩在被窝里哭,我问她什么事儿,她也不说,那我也不好问,就由着她去了。

  那丫头怕花钱,不肯多住院,隔天就蹦跶着把出院手续办了,回家了才打电话给我说出院了,叫我下班甭找她去,我气得快吐血了,可想想我没钱的时候也这样,就觉得这丫头还挺可爱。

  后来她问我能不能介绍她去于姐手下工作,我一向嬉皮笑脸,但这时候严肃地问她,真要去?那可不是好地方,清清白白的姑娘去了那地儿可就不清白了,男人身上的钱没想象的那么好赚。

  可周若棠说,“小寒姐,我能吃苦的。”

  我忍不住笑,“妹妹,你以为这份工作是光吃苦就够了么?”

  周若棠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我,“那还要做什么?”

  我哼了声,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去摸她胸,摸她大腿,她吓得往后退,撞到床上,疼得龇牙咧嘴,又羞又气地看着我。“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我只是在告诉你,你要是去夜总会上班,摸你胸摸你屁股的可不止我这一双温柔似春风的小手!是一双又一双男人吃豆腐的手!这你都受不了,你还怎么做事?能喝酒吗?能哄人吗?会撩拨男人么?笑一个给我看看,”我坐到她身边去,捏起她下巴,笑吟吟地往前凑,暧昧地笑说,“还有亲嘴,你行么?要不咱俩先试试?当我教你技术好了。”

  周若棠吓得脸色惨白,晶莹的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她咬着唇瞪了我两三秒,见我当真是想亲她,终于憋不住了,拍开我的手躲到一边去,缩在墙根里看着我,“姐,你别跟我开玩笑-------”

  我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盯着她认真说,“我没跟你开玩笑,在夜总会上班,这些事都要做,客人由不得你选,贩夫走卒,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要是连基本的心理准备都没有,那我劝你还是别做了,我看你快餐店送外卖也挺好的,就是钱少了点而已。若棠,上帝是公平的,你付出多少,拿到多少。凡事都有代价的。”

  周若棠悻悻站在一边,像是在自我挣扎,半晌没说话。我原以为她会放弃,毕竟这样冰清玉洁的姑娘,不到万不得已,怎么舍得抛弃自尊被践踏?可偏偏,上帝就喜欢践踏穷人的自尊,周若棠显然是其中一个。

  我把她介绍给于姐带,安排在二层,二层的人,不算太有钱,但素质略高,周若棠不会吃太多苦。于姐说一看她就不像干我们这行的,不管多清纯的姑娘,一旦爱慕虚荣沾染上了,眼神是会变的,会变得事故,浑浊。可周若棠给我们的感觉是,这姑娘,恐怕怎么都不会变,终有一天,她会飞出这块脏池子,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至于叶琛,是的,我答应他了,因为那一碗面,和他简单的一句,

  “凌寒,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跟叶琛在一起,但我确定,我不喜欢他,我只想要一个依靠。他提出让我辞去夜总会的工作被我拒绝了,我说暂时不行。叶琛问为什么,我开玩笑说,“要是你一脚踹了我,我还得重新找饭碗去。”

  叶琛说,“那我们去登记结婚,结婚了你就不怕我跑了。”

  我说好呀,那明天就去。

  叶琛却皱眉,“可你年纪还没到。”

  我笑得尴尬了,讪笑说,“是啊,我年纪还没到。”

  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叶琛在一起后,我有种把自己再卖一次的错觉。

  一碗兰州拉面,让我对杜威放下戒备;一碗煮方便面,让我成了叶琛的女朋友。

  或许是我清楚我和叶琛不可能走到最后,所以我没打算辞了工作一心贴着他,只是那段时间我的心太空虚了,叶琛的肩膀恰巧凑过来,随便我依靠。

  另一种无法避免的心思,便是我的虚荣,我劝说过自己无数次,就这样吧,伺候叶琛一个男人,总比在夜总会迎来送往的好。凌寒你不是要钱吗?即使嫁不进叶家,叶琛也不会亏待你,不是么?

  很长一段时间我活在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态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我想要借叶琛忘记乔江林,又心有不甘觉得是不是我和叶琛在一起他会嫉妒,再不济我跟着叶琛怎么都能拿到一笔钱。我挣扎在漩涡中,始终找不到出路。

  三个月后。

  叶琛生日这天,他一早打电话给我,不要去上班,夜晚要去叶家老宅子吃饭,我惊慌地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电话吼,“我的天,你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我?”

  若棠听我这么说,差点笑喷了,拧了热毛巾给我擦脸说,“哪儿有你这样的?自己男朋友生日都记住不,还叫人早点提醒你。我要是叶琛,我也说不出话来。”

  我捂着毛巾,才发现,我跟叶琛这三个月的交往,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我似乎一直把他当成客人来看-------男朋友?男朋友是什么鬼?应该像宋志伟那样,还是像杜威那样?

  下午五点,叶琛准时来接我,见我穿着普通的裙子,二话没说带我去了商场买衣服,他刻意把我打扮成名媛的样子,高级的连衣裙,配上精致的妆容,活脱脱一个千金小姐的扮相。倒不是我不自信撑不起来这身衣裳,而是我发现,我和叶琛的距离,差了几万里。

  我呆坐在镜子前,专业造型师在捣鼓我的头发,叶琛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打电话,偶尔来瞄我一眼。一点都没看出来我心里的不愉快。

  六点半才收拾妥当,叶琛满意地看着我,拉着我手说,“真漂亮。”

  我冷哼,“裙子更漂亮。”

  叶琛会心一笑,“人美才衬得起这裙子。”

  我有点憋不住,冷笑说,“人美还用穿这个裙子?”

  叶琛有点尴尬,这时电话进来,打破了我们的尴尬,他拉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接电话,“妈,我们正在路上。”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叶家老宅,在郊区别墅群,门口两对石狮子盘在石台上,威武霸气。管家在门口等着,见了我和叶琛笑眯眯,吩咐佣人把车子停好,叶琛拉着我的手进了别墅。

  一面走。叶琛一面问管家,“我爸回来了吗?”

  管家恭敬地说,“回来了,再等您和凌小姐,一直念叨着,姑爷来得早,在楼上下棋呢。”

  “哦?姐夫他们也回来了?”叶琛说。

  叶琛话音刚落,叶子仪的声音传入耳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抵如此了。她穿着宝蓝色的连衣裙,裹着同色系的锦缎绣花披肩迎出来,脸上挂着笑,“你生日我们能不回来么?爸爸不骂死我和你姐夫才怪。”

  “说得这么严重,可我没见爸爸骂过你,老姐你少拿我当借口。”

  叶子仪笑道,“那是你没听见。”叶子仪上前挽着我胳膊,这种突如其来的亲昵,我有点抗拒,尴尬地笑了一笑,“叶小姐,您好。”

  “凌小姐好久不见,要不是妈妈念叨着让阿琛带你回来,这小子还不知道把你藏在外面多久呢,走,我带你逛逛去,”叶子仪对叶琛说,“你先上楼去看看爸爸,你姐夫陪他下棋呢,差不多可以开席了。”

  叶琛拍了拍我手背,温声说,“那你跟我姐先逛逛,我一会儿来找你。”

  叶子仪打趣说,“瞧你紧张的,我又不会把你女朋友给吃了。赶紧去吧,爸爸念叨了一天了!”

  “知道了。”

  尔后叶子仪带着我去别墅后花园闲逛,跟我闲聊拉家常,最后话题绕到根本上,问我家是哪里的,父母做什么的。

  我没打算跟叶子仪说谎,正要说我在夜总会上班呢,忽然来了个佣人叫走叶子仪。说厨房那边出了点事儿,叶母让叶子仪过去看看。我到嘴边的话只好咽回去,看着叶子仪苗条的背影,想起那天在温泉休息室里,这个大小姐的孟浪的叫声。

  这么端庄的女子,怎么就------

  罢了,罢了,有钱人比较会玩一些。

  现在我应该紧张的是乔江林也在,一会儿见面该怎么办?我靠,我这是怕了吗?怕什么怕?我凭什么要怕?坦坦荡荡!!!!

  我没在花园逛多一会儿,叶琛便找到我,带我去了正厅,进去时叶母正在数落叶子仪,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放在花园,太没有礼数了,叶子仪乖巧地坐在叶母身边认错,“是是是,阿琛数落我就算了,您也数落我,还不是您着急叫我去厨房看着?”

  叶琛拉着我坐下,陪叶母聊天,有钱人家的太太都舍得保养,所以叶母看上去年轻极了,明明六十了,看上去却跟五十出头的人似的,脸上没什么皱纹。

  我挺能言善道的,可这会儿却坐立不安,心里莫名地焦躁起来,也出神,叶母问我家庭和职业时,我完全没听见,叶琛拉一下,我才回过神来,“嗯?”

  叶母说,“凌小姐家在哪里?”

  我看了看叶琛,有点尴尬,心想怎么回答,叶琛朝我扬了扬眉毛,默许了我说真话,我呼了一口气,“我家在------”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楼上一声洪亮的声音传来。我们都转过头去看,是乔江林和叶父下楼来,和乔江林对上视线的一刻,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又在作祟,心虚地低过头,抓着叶琛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闲话家常呢,”叶母站起身来迎上去挽着叶父的胳膊,“这么快就下完了?”

  “江林的棋艺精湛,我老了,拼了几把都是输。”叶父笑呵呵地说。

  乔江林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叶子仪帮腔说,“爸爸你哪一次赢过?次次都输,还老不认输!”

  “瞧瞧,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叶父笑眯眯地说。

  这时管家来通知可以开席了,我们一行人往餐厅去。叶家餐厅装潢复古,餐点也是中式的,样样精致,一点不输给五星级酒店厨师。我跟叶琛坐在一起,对面是乔江林和叶子仪,叶父坐在上位。叶母坐他右下方,旁边是叶琛。

  在夜总会喝多了酒,这好坏我还是分得清的,醒好的红酒一上来,醇香四溢,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俗话说得好,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探的家底,在饭桌上,怎么都躲不开的。关心这问题的仍旧是叶母,叶父坐在上方虽面色慈祥,但眼睛里的凌厉老练,轻轻往我身上一扫,胆怯和心虚显露无疑。

  叶子仪说,“凌小姐你不知道,爸妈念叨了多次,阿琛才带你回家来。说你工作太忙,不知道凌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瞄了叶琛一眼,转向叶子仪时,不小心撞上乔江林的目光,他挺期待我的回答的,不,应该说他挺期待我出丑的。我咬了咬牙,实话实说,这一个谎言的开始,无数谎言前赴后继,太累了,况且我没打算瞒着叶家人,我也不在乎叶家人对我什么看法。

  “我在夜-------”

  “她最近辞了工作,无业游民一个。”叶琛抢白说,“辞了也好,没工作就能好好陪我了,是不?”

  我看着叶琛,心里冷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这时乔江林说,“凌小姐的工作是该辞了。”

  满桌的人都看着乔江林,尤其是叶子仪,疑惑道,“老公你认识凌小姐?”

  乔江林慢悠悠嚼一块牛肉,宠溺地看着叶子仪说。“见过几次,跟客户见面的时候,凌小姐好似是公关?我记不太清楚了。”

  他妈的,这不是故意拆我台吗?

  这下,满桌子的人都脸色不对,叶琛巧妙地绕过这个话题,但又被叶母绕回去,明显没了之前的友好,虽然面上还是笑吟吟的,眼神却冷淡下来。

  叶母再次问我家庭时,我搁下酒杯,一扫众人的目光,扫到乔江林时,满是嘲讽我,我心里冷笑,挺直了腰板说,“伯母,我家在农村,我来北城打拼的。父母都是农民,我的家庭,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然后餐桌上冷寂下来。这种气氛,我不是没想过,农民怎么了?他叶家祖上就不是农民?有什么好鄙视的?

  可我觉得丢人,是在乔江林面前被人搞得这么狼狈。叶家人突变的态度,不就证实了乔江林先前的话么?我这样一个农村里飞进城的山鸡,还妄想嫁入豪门?可不是做梦么?

  氛围一下子冷下来,我如坐针毡,叶家人要是立马表现出来不屑和鄙夷,那我大可立马走人得了,可人家偏偏礼貌极了,我想走都走不得,会被人当成什么?农村来的没教养?

  再好吃的菜在这个氛围下,都变得食之无味,中途我离席去洗手间,佣人一路领着我去,找到后我让她先走,我说想一个人透透气。佣人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走开了。

  进了洗手间,我迫不及待捧了把凉水洗脸,也顾不上脸上的粉底了,只觉得凉水上脸爽多了,妈的,厕所都比餐桌上呆着舒服。

  上完洗手间,我拿了包从小门穿出去,外面是一条小回廊,我靠在柱子上喘气,特别想抽一根烟,这时也顾不上这身裙子带给我的淑女形象,点了跟烟吧嗒吧嗒抽起来。心里乱成麻。

  这时回廊上的灯忽然灭了,一抹黑影从我小门里蹿出来,我根本没躲开,那黑影一下子蹿到我面前,把我压在柱子上,清冽的薄荷味强势地钻进鼻腔里,我忽然心潮澎湃,忍不住冷笑,“想干嘛?”

  黑影不说话,昏暗中双眼亮光微露,直勾勾地盯着我,清冷又朦胧。

  我咯咯笑,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慢慢抚摸,“别忘了,这在你老丈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