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源用手指敲着桌子,把我的思绪从远处拉回来,我一个机灵盯着南源,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他跟着乔江林?”

  我仔细翻看这那一堆照片,里头没有一张是跟乔江林有关的呀,我生怕自己看漏了,所以一张张挨着看,心里着慌,动作也变得毫无秩序,南源夺过我手里的照片,一张张收起来,跟我说,“别找了,这上面没有乔江林。根本没拍到乔江林。”

  “那为什么——————”

  南源瞄我一眼,一边翻着照片,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嘴里的烟,像个流氓看艳照似地,欣赏手里的一把照片,我恍恍惚惚地看着南源,莫名地心慌起来。南源抽了两章照片出来,摊在我面前,指着照片上的车说,“这个车牌你认得吗?”

  我看了一眼,“当然,这是乔江林的车。”

  “再看看这这个,”南源又放下来一张照片搁在我面前,手指敲在上头说。“这是我的人跟踪他拍到的,虽然照片里没有乔江林,但那天乔江林的的确确是在陆岩公司,我们后来查了一下,当天陆岩公司有场高层秘密会议,乔江林是股东之一,秘密出席了,而杜威跟着去了,堵在停车场。”

  照片里,杜威开一辆白色的破破烂烂的小货车,上面印着某个超市的LOGO,南源说那辆车是属于一家超市的配货车,杜威有时候帮这个超市送货兼职,所以有了那辆车。我细细看着照片里,杜威抽着烟,看着乔江林的车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他脸上的表情,是漠然,是狠毒,还是其他。我看着他淡然冷静的脸,不由地想起了电视剧里犯罪嫌疑人的脸。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乔江林的车?”我有点着急了,双眼聚焦在南源一脸平静上,“他想做什么?”

  南源吸了吸鼻子,淡淡道,“我觉得,他的目标不在于乔江林的车,而是在于乔江林的人。可能是拍照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感觉杜威一直盯着乔江林的车子有所企图。但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他是在想靠近乔江林的办法不是?乔江林身边的人,小到司机和助理,都是会量把手的,杜威虽然是混混出身,但跟受过专门训练的人较量起来,一点优势都没有。”

  这倒是实话,乔江林身边的,好似各个身怀绝技,低调地跟在他身边,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这样,他说有备无患。后来我才知道,不光是他,连陆岩也是,就陆岩身边那个小助理陈扬,知道人是干嘛的吗以前?是光荣的退伍军。人,在部,队里拿过不少勋章。

  可即使这样我也不放心,杜威若是存了心想害乔江林,拿这些观察情报会成为他参考的对象,努力的钻空子。我拧眉,问南源,“他跟了乔江林多久?”

  南源拿了一边的烟灰缸,把烟头拧灭了,说,“就一次,一路跟着,乔江林从陆岩公司离开后就分道扬镳了,把车还回超市下班了。至于为什么跟着乔江林。我觉得,你比我们更好弄清楚缘由所在,你说呢?”

  南源话里有话,不过是说我们这段三角关系惹出来的祸,都是源于我。我抓着面前的纸巾砸在他脸上,冷声说,“南大侦探,我非常讨厌你现在的表情,赶紧给我收起来,叫你的人盯紧了杜威,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汇报。”

  “是是是,你是上帝,我得听你的。”南源接着纸巾放回桌上,提醒地说,“对了,乔江林是不是不知道你和杜威的关系?”

  这个问题倒真是把我给问住了,我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或许他清楚吧,他习惯了掌握一切,但知道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南源思忖了两秒,怜悯地看着我,“像乔江林这种身份的人物,对事情的把控能力超乎你的想象,你要知道,身处他这个位置的人,就算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也有人变了法儿的让他知道。尤其是你作为他身边的女人,肯定是知根知底的,他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物,站在金字塔顶尖的社会精英,是不允许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呆在自己身边。”

  “你挑重点说,啰里啰嗦,婆妈!”我莫名地急了,大约是觉得,南源的话真有道理。

  “OK。我的意思是,乔江林肯定对你的底细一清二楚,所以,如果有天东窗事发,你最好不要撒谎。不要用你拙劣的谎言去掩盖你的过去,那是十分愚蠢的行为。我个人建议你,留点心,不要把乔江林当傻子。”南源认真地说。

  我脑袋嗡嗡嗡直响,心欠欠的,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说真的,我一直以为,那段过去我埋藏得挺好的,不管是乔江林还是若棠,或是于姐,以及夜总会认识的每一个人,我都藏得严严实实的。我以为自己这样隐藏,别人就不去知道,别人还好,不会刻意去查我的过去,但我忽略了乔江林。南源说得没错,像他这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且很可怕的一点是,我才发现,乔江林一次都没有问过我的过去,我的家庭。

  不问代表什么?是漠不关心,还是一清二楚?

  “凌寒?”南源的手掌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叫我名字,把我思绪拉回来,“发什么呆?”

  我心脏像是跳慢了一拍,有点慌,我说,“那要是他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南源愣了愣,知道我不是开玩笑,并且我是十分端正严肃的语气问的,他帮我出谋划策,最终建议我现在先装作不知道,要是哪天兜不住了,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南源说,“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怎么应付才对,这点不用我教你。”

  简单的说就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后来我愣了半晌,南源断断续续接了好几通电话,有事情要做。然后他喝完咖啡跟我告辞,说再联系。我连忙叫住他问杜威去过的另外一个地方是哪里,临江别墅附近超市的地下停车场,他为什么会去那里?

  南源说,“我们追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掉头走了,所以那天他究竟和谁碰面的,我还在调查。那一片都是富人区,目标太多了,等我细细整理。现在我的人还继续跟着他,应该很快就有线索的。”

  临江别墅区?超市停车场?为什么会选择这边见面?因为人多眼杂?还是比较靠近某人的地方?

  他到底在跟谁碰面?跟着乔江林要做什么?想对我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我心神不宁,我灌了一杯冷咖啡后,看时间差不多,便离开茶楼。开车去了夜总会。

  去夜总会之前,我先去了新天地,给于姐买了条项链,所谓求人办事,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我们也许久不见面了,送点礼物,表示问候。

  恍恍惚惚开车到夜总会时,还早得很,保洁人员在脱门口的地板,服务生先来了,都在勤勤恳恳地做卫生,调酒的小鲜肉眼尖,远远就看见我。高声喊一句小寒姐,喜滋滋的,我扬了扬手包坐到吧台前去,笑道,“给我来杯蓝色梦境。”

  “姐还记得我拿手的,真棒!”小鲜肉调侃我,“怎么有时间回来?来玩还是来看我?”

  “去,谁看你。来玩的。”我把包搁在吧台上,看着台面上的烟,又来了瘾,本来这段时间备孕我是没抽烟的,但今天觉得特别烦,一定要抽一口似地,我伸爪子去拿烟盒,小鲜肉眼疾手快,给我点燃烟,打火机点燃的时候,面前忽然明亮起来。

  小鲜肉说,“你还来玩?跟我开玩笑吧。”说完他又顿了顿,贼兮兮地看着我说,“你真来玩?最近开辟了新业务,你不会是来体验的吧?”

  “啥业务?”

  小鲜肉朝我挤眼睛,“你说呢?”

  “靠。”

  “那你肯定不是来玩的,”小鲜肉断定地说,“你是来找于姐的。”

  我叼着烟笑,“这么聪明做调酒,太可惜了,你该让于姐带带你。”

  “姐。你少调侃我,我生气了。”小鲜肉说。

  我哈哈大笑,“啧啧,瞧你脸皮薄的。对了,我问你个事儿,你给我好好想想,老实回答。”

  小鲜肉把鸡尾酒递到我面前来,认真说,“啥事儿?你说。”

  我从包里掏出杜威的正脸照片递给他看,“认得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吗?他前两天来过这里。”

  我之所以问酒保,是因为吧台这边,是最显眼的位置,基本上池子里任何一个地方,这边都能看到。右边是通道。来来往往的客人除了贵宾专用通道,小鲜肉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小鲜肉拾起照片仔细看,我强调说,“看认真点儿,仔细想想。”

  “姐,你找他做什么?”小鲜肉一脸疑问地看着我,认真说,“他也在找你。”

  我一下愣了,郑重其事地看着小鲜肉,“找我?”

  小鲜肉点头,“是找你没错。他手上的纹身太显眼了,我忘不了的。这边来来往往的客人,就他一副吊样。”

  “你说说,他找我做什么?”

  “他在吧台点了一杯酒,就你现在喝的蓝色梦境,然后问我认识凌寒吗?我说认识,他说,以前带凌寒的妈咪是谁?然后我就说了,但是那天妈咪没来,是经理帮忙照看的,所以后来他去找了经理,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排了个包间吧,大约一个多小时候才走的。”小鲜肉说。

  这么说来就说得通了,那天杜威来找于姐,但于姐不在,他去找了王成。如果说南源的人跟进来跟丢了,那说明王成根本没有给杜威开包。而是带着杜威去了别的地方,比如他自己的办公室,亦或者某些秘密的地方,会所里这样的地方不少。跟踪的人进不去的太多了,比如三层的包间,都是要专人领着上去的。

  那杜威到底问了王成什么?而王成又对杜威说了什么。

  按照南源的调查来看,杜威是先来的夜总会,再跟踪的乔江林。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他一早知道我和乔江林在一起,为什么之前不跟着乔江林,非来了夜总会过后才跟踪?我想不明白。

  王成那孙子跟我有仇,跟乔江林也有仇,他对我动手,被乔江林整得够惨,怀恨在心也是难免的。他到底跟杜威说了什么?

  “小寒姐?你怎么了?”小鲜肉问我。

  我摇摇头,一口喝光了被子里的酒说,“没事儿,谢谢你了。于姐来了吧?我先上去看看。”

  小鲜肉点头,我扔了杯子拎着礼物上休息室去。

  自从离开后,我很少回来这边,偶尔来一次,都是来看于姐的。我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她应该在休息室里招呼姑娘们排钟,果真,我推开休息室的门,她手上捏着烟,正在排钟。推开门的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下子推开。我好像看见了从前,若棠对我招呼,林蝶高冷地坐在一边抽烟,手下却翻着英文版的《老人与海》,芳芳像个傻逼一样傻笑,牙都要掉下来的那种。

  “哟,我的小宝贝儿,你怎么舍得来了?”于姐惊喜又夸张的声音把我从幻想里拉回来,面前的脸蛋都变成了陌生的年轻又稚嫩的脸,或惊讶或好奇,反正都是陌生的面孔和陌生的表情。

  于姐上前拉着我跟姑娘们招呼,“刚才排的都记住了吧?一会儿我可不会再重复,否麻利点!”

  我撇了一眼角落里的麻将桌,笑道。“还留着呢?”

  于姐笑靥如花,道,“一直搁着呢,没生气的时候来两圈,都是寂寞的人,打打麻将,消耗消耗时间。走,上我办公室去,我手里上好的话花茶,据说排毒养颜。”

  我们说说笑笑去了她办公室,她泡了花茶,精致的杯盏倒是比花茶更夺人眼球,我喝了一口,味道当真不错。“真不错。”

  于姐笑眯眯,“是吧?朋友从云南给我买的,我也觉得挺好,为了配得起这好茶,专门去恒隆买的杯子,妈的,你说一个小小的茶杯怎么就那么贵?就一杯子配一个碟子,还有个小勺子,都要七八百,我咬牙给买了一套,小三千没了。这装逼啊,真费钱。”

  “那我可端小心点,一会儿给你摔了,你得扒了我的皮不可。”我开玩笑说。语毕,轻轻搁下杯子,从包里掏出项链盒子递给她,“诺,礼物。你生日好像要来了,我就不送二遍了,反正你也讨厌过生日。”

  于姐喜滋滋打开,看着薄荷绿的盒子客气说,“叫你破费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都舍不得。还是你这丫头好,若棠也是,”于姐叹气,“哎。带出来的丫头,飞黄腾达了还记得我这妈咪的,就你俩了。”

  “你还想多几个呢?人情世故的,你还没看透似地。”我目光不小心扫到于姐胸部,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她老得快,从前高耸的胸部也有了退缩的趋势,慢慢下垂了,眼角的皱纹也越老越多,虽然皮肤还是细腻有光泽,但终归是少了年轻的色彩。我说,“还不准备退休?你都成老妈子了,钱嘛,赚赚就差不多了。剩下半辈子。还逍遥自在了。”

  于姐优雅地端着杯子,一手摸了摸眼角,叹气说,“可不是?你瞧见没?我用最贵的鱼子酱眼霜都挡不住皱纹的脚步,每天下午起床看着自己满脸的褶子,其实挺恐怖的,家里空荡荡的,就我和我的猫,有时候会忽然感觉自己真惨。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除了满脸的褶子,就剩下一只猫了。啥都没有。”

  “放屁,你银行里的钱不算东西?”我不想把话题搞得太沉重,努力把她往开心的事情上带,我说。“辞了,去相相亲,找个老伴过一辈子,不挺好的吗?”

  “相亲?还是算了吧。这辈子看遍了男人的狼心狗肺朝三暮四花言巧语,哪儿还有心情想男人?每天场子里那些不是男人吗?看都看够了。”于姐连连重复,“还是一个人得了。我不像你们,还年轻,运气也好。我就是年轻时运气不好,自己也傻,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不过,人嘛,各有各的命数,这就是我的命数。”

  这句话忽然触动了我,我愣了许久,跟于姐说,“姐,我的命数好像也来了。”

  于姐一愣,问我这话怎么说,我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的都翻了一遍告诉她,她拍胸脯说,“你回去耐心等着,我来帮你问问,那天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点了姑娘,那好问,若是没有——————你也知道我和王成的关系,他那人,哎,不好说话。”

  “嗯,姐,我就想知道,他来这里是专门打探我的事儿,还是见了什么人,我主要想知道这一点。你帮我留意留意,这事儿一天不尘埃落定,我一天不放心。”

  “成,你回去等我消息。”于姐说,这时她呼机响了,说第一波客人来了,叫带姑娘去试台,我也正好道别。在走廊处分开时,于姐忽然叫住我,“小寒,林蝶的事儿你知道不?”

  “什么事儿?”

  于姐叹气,“前两天大顾承中的婚礼现场,从T台上摔下来,摔了个骨折,还在医院里躺着。你要是有空,去看看她。”

  “顾承中的婚礼?什么意思?”我悻悻道,“她不是说顾承中回来要跟她结婚的吗?”

  这是半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林蝶准备离开夜总会,找了份正经的工作要做,说怕顾承中回来发现了不好,那时候她手里已经留了一笔存款,足够两人在北城买房子付个首付,他甚至去看好了婚纱,一向不舍得花钱的女人,在婚纱上竟然大手笔,五万块的婚纱说买就买。后来我们联系很少,她工作似乎也很忙,至于做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她这个人呢,高傲,也不经常主动联系人,我和若棠偶尔叫她吃饭,她都推辞了说太忙。

  于姐冷哼一声,那不是嘲讽,而是对林蝶这丫头的可怜,要说真有点讽刺的意味,也是我太天真的以为他们真的会结婚,于姐说,“你还真相信他俩能结婚?一个学成归来的海龟,一个风月场里卖笑的小姐,能搭调么?那顾承中在国外逍遥自在,拿着林蝶的钱约会富家女,回国来两人就结婚扯证了,林蝶算个什么东西?”

  “本以为他们俩的感情能是试金石,看来,也不过如此。”我不禁感慨,心里一片戚戚然,我说,“哪家医院?我去看看。”

  开车去医院的途中,我给若棠打了个电话,她还在医院守着孩子,陆岩下班赶过去接棒。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吵了一架,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太高兴,问我怎么了。我说,“你有时间没一会儿?我们去看一个人。”

  “有的,儿子刚刚睡着,一小时内应该可以,”若棠说,“看谁?”

  “林蝶。”

  “林蝶?她怎么了?”

  “我马上到医院,到了说吧,你在住院部门口等我,她跟小宝刚好一个医院。”

  “好,那我去等你。”

  十五分钟后,我停好车子,在住院部门口碰到若棠。照顾生病的孩子,母亲总是受累的,才两三天不见,若棠瘦了一圈,巴掌大的脸双眼更加大了,可怜兮兮的。

  我按照于姐说的房间去找,终于在八楼找到正在挂点滴昏睡的林蝶。我们三个快两个月没见,这丫头瘦的一根电线杆似地,缩在被子里,脸色快和被子一个颜色了,我和若棠都惊呆了,这人是脱水了吗?

  病房里都没有人在,也没有其他病友,孤零零的一个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我和若棠面面相觑,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现在这般模样,到底是受了什么摧残?

  我和若棠小声坐下,也不忍心叫醒她,她一脸的痛苦和疲倦,眉头拧在一起,看得出来脸上挂着的泪痕,和从前那个高冷孤傲的林蝶,完全两个面貌。

  这时,我电话忽然响起来,是乔江林的。我小声走出病房去接电话,里头却不是乔江林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