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武警医院飞奔到人民医院时,我整个人都要崩溃掉了,一路上我都在想,乔江林,你要是敢有一点点事,老娘跟你没完!我他妈追去阴曹地府也要死缠着你,我多厉害你是清楚的,你最好别逼我。

  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我一身都淋湿了,只是几步路的距离,滂沱的大雨把我身上淋得一块儿干的地方都没有。下车时我来不及关车门,踉跄地滚下车,要不是周舟恰巧看到我,我不知道自己会摔成什么狗屎样。周舟抓着我胳膊说说,“凌小姐,您现在先冷静下来,乔总正在手术。”

  我哪里管的上周舟拦着我,一个劲儿地往医院里冲,周舟抓着我胳膊,苦口婆心地说,“凌小姐,您先冷静下来,我带您去别的地方等,现在这个状况,您实在是不方便上去。”

  我在路上已经哭过了,双眼猩红,像受了刺激的母猩猩,谁惹我我就咬谁的那种,周舟拿我没办法,但是不能放我上去,她说。凌小姐,您现在上去真的不合适,叶小姐和他家人都在上面,如果您现在上去,对您来说,实在是——————-”

  “我不怕,周舟,我不怕,”我谁都不怕,这一刻我只想知道乔江林怎么样了,我只想陪在他身边,如果这么危机的情况下还不让我看他,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我反手抓着周舟的胳膊,“你带我上去,我要陪着他!”

  周舟为难地摇头,着急地看着我说,“凌小姐,请您一定要听我的,如果乔总在,他一定不希望您受伤,叶小姐的性格您也清楚,一会儿我们拦不住,乔总也不在您身边,这怎么好?乔总吩咐过的,他不在的时候,您和叶小姐尽量避免见面。”

  我几乎是哭喊着求周舟带我上去,但周舟说,对不起凌小姐,这是乔总的吩咐,我必须听乔总的。

  正当我激动时,叶琛从电梯间下来,他疾步走上前来抱着我肩膀,把我搂到他怀里去,轻轻拍打我后背安慰我,那时候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叶琛的肩膀问,“叶琛,你老实告诉我,乔江林究竟怎么样了?”

  叶琛抱着我肩膀把我扶到休息区,叫周舟去给我买了瓶依云矿泉水,还用自己的手帕帮我擦眼泪,我抓着他手臂祈求地说,“你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现在什么状况还不清楚。送来的路上昏迷了,进手术室之前恢复了意识。”叶琛看着我,一脸的凝重,叹气道,“虽然我不想说,但小寒,进手术室之前,他挂念的是你。他让医生吩咐周舟,一会儿不许你上去。所以,你现在应该听周舟的,那是他希望的。”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涩,这人怎么这样?都危在旦夕了,还想着我不要跟叶子仪见面,不要被叶子仪和叶家人欺负。这人怎么能这样?

  “严重么?医生怎么说?”我哽咽地问叶琛,恨不得推开他跑上去。可我上去了,和叶子仪碰面,乔江林担心的事情必然发生。

  叶琛说暂时说不清楚,但因为当时他开车的速度很慢,所以跳下车及时,就是摔了脑袋,车子和货车撞上之前,他已经跳下车,只是不巧,脑袋着地,撞得不轻。但这同货车相撞比起来,已经轻了太多。

  我心脏不停的颤抖,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我脑海中恍然划过下午南源说的话,以及照片里,杜威一直盯着乔江林车子的模样。我感到害怕,是他吗?真的是他吗!我不禁瑟瑟发抖,叶琛奇怪地看着我,试探性地问我,“小寒,你怎么了?”

  “叶琛,警察来了吗?警察怎么说!”我哆嗦着嗓子问。

  “交警正在处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当时车速不过四十,怎么可能撞车?而且,他为什么会选择从车里跳下来,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叶琛分析地说,表情有些严肃。经过他这么一分析,我更加确信,一定是乔江林的车子出了什么故障。我之前说过很多次,乔江林是一个稳妥的人,喝酒了绝对不开车,平时开车的速度也很平缓,不急躁。怎么会和人撞上?且他车速慢,和人撞上之前,自己应该有对策,怎么会选择从车上跳下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时候他应付了,但他发现车子失控了,根本没办法刹车或者换方向。

  这个可怕的想法蹿出来,我背后一身冷汗,要真是这样,那就是——————

  我猛地看着叶琛,“货车司机呢?”

  叶琛说,“也在手术,情况比较严重。”

  我第一感觉是,那货车司机是杜威,我立马拉扯叶琛上去确认,对方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医生在他血液里发现了酒精的成分,判定他是酒后驾驶,但当时挽救即使,所以伤势并不算严重。家属蹲在手术室门前,警察正在问讯。

  叶琛问我,“为什么关心货车司机是谁。”

  我脑海中闪过杜威那辆火车,但你地叶琛摇头,“没,没什么。就是想看看。”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在确认不是杜威后,我心里竟然轻松了一下。我也不再闹着让叶琛带我去看乔江林,因为周舟回来跟我们说,手术顺利进行,暂无大碍。

  然后叶琛陪我坐在一楼的休息大厅里,我们谁都没说话,他频频接了几个电话,叫周舟上去刺探情况下来告诉我,让我安心。我握着手机,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我只觉得自己悲哀。像这种时候,我竟然不能正大光明地表示我对这个男人的担忧和关心,我只能像个路人似地,蹲在医院的某个角落担心受怕地抹眼泪,靠助理的通传得知关于他的信息。可怜又悲哀。

  警察赶来医院的时候,若棠和陆岩也来了,陆岩跟叶琛和警察交涉,若棠留在一边陪我,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低着头,握着手机。眼泪也无影无踪。若棠一直抱着我肩膀,等陆岩叫她时,才抓着我的手,安慰地语气说,“你在这儿等等,我上去帮你看看,一会儿就下来。”

  我没点头,因为已经没力气了,叶琛的外套在我肩膀上显得格外沉重,但就是这一件衣服,让我觉得。坐在空荡荡的位置上,没那么冷。

  然后他们就一起上去了,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绞着手指,一根又一根,最后憋不住了,我飞快地跑去电梯间,搭电梯上楼去看乔江林。

  手术后他还呆在监护室里,门口站着一群人,都趴在玻璃窗口看里面,医生正在和陆岩说什么,叶琛和若棠站在一边听,旁边的塑料椅子上,坐着叶家父母,而叶子仪,这位正经的乔太太。正在跟警察交涉。

  所有的人都在正大光明地关心乔江林,只有我一个人,只能站在角落里,默默流眼泪,并且因为怕和叶家人撞上,没资格上前看他一眼。

  然后若棠看见我,借机朝我这边走来,拉着我到安全通道口,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感受我身体的颤抖,她抱着我说,“小寒,别哭,别哭,大哥没事儿了。收拾很顺利。现在还在麻醉期,观察观察就能稳定了。”

  我哽咽地嗯了一声,然后抱着若棠哇啦哇啦大哭,我觉得我自己真的憋得太久了,天难受了,我说,若棠你帮我多看他几眼,就当是帮我看了。我站在这边,什么都看不到。他肯定很痛,我又不能安慰他。

  若棠拍着我肩膀说,“别怕,一会儿叶家人走了,我就带你过去。”

  “他们怎么会走?叶家父母能走,叶子仪能走嘛?”

  若棠说,“这个你交给我,叶家父母刚才就说要走了,一会儿我让陆岩带叶子仪去吃点东西,然后趁机我陪你去看大哥,可以吗?”

  我连连点头,好像除了这样,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先去那边坐下,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你看,叶琛送他爸妈走了。”若棠撇了眼监护室门口,我顺着她手指看去,果然是。

  然后若棠就过去找陆岩了,周舟找到我,递给我一杯热咖啡和烤三明治,叫我垫垫肚子,我说不想吃,要把东西递给她。她连忙握着我的手,劝解地说,“凌小姐,您先吃点吧,等乔总醒来看到您没精神,会心疼的。”

  我说他才不会,他从来不夸我,也不关心我。

  周舟叹气,拍着我手背说,“怎么会呢?乔总做事情不喜欢张扬,都是默默无闻的,我发誓,他对您一定是上心的。”

  周舟劝了我很多,但唯一没说的是,热咖啡和三明治。是叶琛吩咐她买的。

  毕竟是乔江林的人,多聪明。

  我在休息区坐了没一会儿,若棠便来找我,她说,“警察刚确认了,是大哥的车子刹车失灵,刹车线好像被人剪断了,说是那纹理不像是自然断的,像是人为的。现在还在调查中,叫我们等消息。”

  “故意剪断的?”

  “是,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警察说,应该是好几天了,那条线只剪断了一半,慢慢磨,拉扯,今天忽然就全断了。做这件事情的人想让事情天衣无缝,但是忽略了刀子割下去的纹理整齐,让人起疑心。”

  我一下子心冷了,好几天,那只能跟杜威对上号。但南源不是说,那天杜威根本没有对乔江林的车子下手吗?南源信誓旦旦的。我把咖啡和三明治往若棠怀里塞,拨通了南源的电话。这会儿他应该在睡觉,接起电话来懒洋洋的,我冷声说,“我问你,那天他到底有没有碰乔江林的车子!你给我老实说!问清楚你手下的人!”

  “出什么事儿了?”南源精神了些,问我,“怎么这么问我?”

  “你他妈赶紧给我问你手下人,那天到底有没有从头到尾看清楚!”我对着电话吼。止不住的怒气,吓得若棠一颤一颤的,悻悻地看着我,也不敢说话。

  南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跟我打哈哈了,“我马上打电话,你等着,我一会儿给你打过来。”

  “我等你。”

  说毕,嘟嘟嘟声响起。

  我一阵心慌,焦头烂额。

  若棠问我怎么了,这事儿跟南源有什么关系?我说,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没心情说。若棠,你去帮我把叶子仪支开,我要看看乔江林。

  “好,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你就过来。”若棠说。

  若棠走后,我一直握着手机焦急地等待,大约五分钟后,电话来了,是南源。我接起来,南源第一句就是,“凌寒,对不起。”

  “我草你祖宗的对不起,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南源你死定了!”

  “那小子跟我说了谎话,当时他闹肚子,就下车去解决了下,前后不过三分钟的时间,我发誓,真的不过三分钟!回来的时候杜威还坐在车里。和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所以他以为杜威根本没下手,而且,底下停车场里四处都有探头,要是杜威下手,肯定会被拍下来的,乔江林能不知道吗?”南源说。

  “好,我知道了。”

  “凌寒,乔江林出事儿了?”南源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吸了吸鼻子,恩,回头跟你说。你现在帮我做一件事。

  南源说,“什么事?你说。”

  “帮我找几个能打的男人,必要的话,带上家伙,等我给你电话。”

  南源愣了愣。问我,“你要干什么?”

  “别跟我废话,你就说你去不去,不去我另外想办法。”我冷声说。

  南源想了想,义气地说,“去!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去!这次的确是我失误了,就当我补偿你,如何?”

  “那就别废话。”

  说完,我挂断电话。

  我看着一边的咖啡和三明治,拿起来开始灌咖啡,咬三明治。是啊,吃饱了才有力气揍人。

  我咬完最后一口三明治,若棠的电话来了,我接了起来,她说。“小寒,过来吧,陆岩带叶子仪出去了。”

  “马上来。”

  我起身,紧了紧身上宽大的外套,把垃圾丢进桶里,朝监护病房走去。

  我走到病房前,叶琛刚好回来,他和我目光对视一秒钟,然后上前来,我们一起站在病房外,看乔江林闭眼休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我竟然没了泪水,仿佛刚才惊天动地的那一刻是不存在的,我不曾那么疯狂地害怕过,不曾那么惊天动地地哭过。看着雪白被子里的男人。我竟然冷冷静静的。

  他脑袋上绑着一圈白纱布,脸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穿病号服都那么帅,颜值担当啊。我暗暗骂了句,心机的老男人。

  “他跳下去的时候护着脑袋,还好没有淤血,医生说很快就会醒来,你别担心。”叶琛安慰我说,“没有脑震荡,醒来一定还记得你是谁。”

  他是费心想逗我笑,让我轻松点的,但这时候,真的开心不起来。

  我站了一会儿,拉着若棠的手走开,叶琛说要送我回家。我说不要,你回去吧。他拗不过我,若棠又劝了两句,他才走了,走之前去找护士要了一间空的病床,嘱咐我和若棠累了去休息休息。

  叶琛走后,我用若棠的手机给陆岩打了个电话,让他想办法甩开叶子仪,我要跟他见面,有重要的事情说。

  陆岩人沉稳,不动声色地说知道了。

  我说,一会儿一楼安全通道见。

  挂了电话,我把电话还给若棠,我说,“我约了你老公见面。你帮我收着乔江林,一会儿我不上来了,直接回家,有什么事情你打给我。”

  若棠点点头,“你放心,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来大哥肯定就醒了。”

  “嗯,知道了。”

  然后我就走了,一路走楼梯下去,到一楼安全通道口没等两分钟,陆岩就来了。他问我什么事。

  我说,“你打电话去你公司的安保处,让他们调出三天前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录像,乔江林的车子停在哪个位置你知道吗?看看他的车子,被谁动了手脚。”

  陆岩狐疑地看着我。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犀利极了,这点和乔江林有的一拼,他问我,“你怀疑谁?”

  “你甭管我怀疑谁,按照我说的做。乔江林去你公司是几点钟你还记得吧?你们那天有会议,时间多久只有你们清楚,就查那个时间段就好。”

  陆岩眼神一下冷了,疑惑地看着我,问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陆岩,我没跟踪你也没跟踪乔江林,对你们的会议也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那天是谁对乔江林的车子下手了。你也很想知道不是么?警察调查的结果你比我清楚,如果你想弄清楚怎么回事,马上打电话吧。”我迎上陆岩冰冷的眼神说,“我着急,麻烦你快点。”

  陆岩随我满腹疑惑,但他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立即打电话给陈扬,让陈扬安排去查当天的监控录像。

  十分钟后,陈扬回电话,但带来的却是一个不好的消息。陆岩挂了电话,说,“那天的录像,都没了。”

  我冷笑,“这么巧。看来是有人存心不让我们查到了。”

  陆岩立即问我,“是谁?”

  “没事儿。这件事我去处理吧,你帮我在医院看着他。我回家了。”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陆岩愣在原地。

  当时我就想自己处理这件事,事情因我而起,那也要我来终结。但我忽略了,陆岩这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我发现的蛛丝马迹,他和乔江林的兄弟关系摆在那里,不可能不关心。

  周舟把我的车停在了停车场,我一个人漫步走在阴冷的地下停车场里,找到我的车。上车后,我给南源拨了电话,他那边应准备好出发,问我那里见面。

  我发动车子,一边倒车一边说,“在老街见。”

  南源顿了顿,然后说,“好。一会儿见。”

  我说,“人在吗?”

  “在,一直盯着呢。”

  我开车往外走,冷眼看着前方,威胁南源说,“南源,如果今天的事情砸了,我会发脾气的,你信吗?”

  “姑奶奶,任你差遣,够了吧?”

  “一会儿见。”

  夜里的雨吓得越来越大了,倾盆大雨,滂沱而下,稀里哗啦的。雨柱打在玻璃上,啪地砸烂了,雨刮刮来刮去,也没刮干净,断断续续的,真叫人恶心。

  幸好夜里车子不多,又是大雨,我一路畅通无阻,但速度放得很慢,以来是夜里怕出事故,而来,是我发现自己内心竟然能无比平静。然而,这样的平静往往都是可怕的。嫉妒可怕的。

  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有点不知所措,点燃了一颗烟,窗户开了一条缝隙,风吹着雨飘进来,白色的烟雾袅袅而上。我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粘在皮肤上,被浸泡过的皮肤有点痒痒的,亏得夏天的衣服薄,有几处已经干了。我吸着烟,导航仪机械的声音提醒我下个路口左转行驶五百米到达目的地。

  小小的一段路,我想起很多事情,过去的一切,好多好多。从遇见到分开,从仇恨到淡然,一切的一切,像轮回一样,木然地在我眼前跳跃,在我生命里周旋。

  吸完最后一口烟,导航仪提醒我目的地到了。我缓缓吐出白烟,把烟头丢到窗外的风雨里,雨刮渐渐停下来,我看见南源的面包车停在路边,朝我打亮了后灯。我把车子停在路边,也不管风雨了,下车往前走。

  南源撑着黑伞下车来接我,帮我遮挡住头顶的风雨,他带来的人也下车来,我看了眼,加上他一共三个人。

  算上我,也够了。

  我说,“带家伙了吗?”

  “带了。”

  “有我的吗?”

  南源愣住了,看着我冰冷的眼睛,半晌他说。“把我的给你。”

  “那多谢了。”

  然后在那一场风雪里,我们四个人,三把黑伞,往一个小巷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