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番外: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大约我爸是个臭流氓,所以长大后的我就光荣地继承了他的衣钵,当起了街霸。学校里的老师头疼我,好学生们都害怕我讨厌我,只有那些和我一样不爱学习一天到晚做梦想当古惑仔的小子们喜欢跟在我屁股后头,队伍渐渐壮大,我成了小流氓头目,江湖人称:威哥。

  我拉着弟兄们在学校后面的废田里城里了帮会,林远喜欢看武侠小说,给我们帮会起了个特别牛逼的名字叫“青龙帮”,为了显示我老大的威严和小霸王的厉害,我偷我爸的烟钱去镇上刺青店里纹了一只青龙在胳膊上,林远和他妹林茵一直陪着我,针刺进皮肤里,林茵吓得哇哇哭问我不害怕吗,我说那是,哥哥我是男人,疼也得忍着!

  那时候她还小,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特别大,特别水灵,林远捂着她眼睛说你别看了,但那丫头特别倔强,就要看,我就攥拳头吓她,她却不害怕,撅嘴鄙夷林远说,哥,阿威比你勇敢多了,你打个针都吓晕,丢死人了,以后我要给阿威当老婆!

  林远一巴掌拍她脑袋,“什么阿威!叫哥哥!”

  “不叫!就不叫!”

  后来林茵真的没叫我一声哥哥,顶多拗不过的时候叫威哥,她也真是打定了主意要给我当老婆,之后的许多年一直粘着我,用阴魂不散四个字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我想,如果没有林远死掉那事儿,我对林茵会心很许多吧,每次我想让她滚的时候,看着她眼睛,狠心的话就说不出来。她的眼睛,和林远,一模一样。

  不过,那是后来的事儿了。

  初中没毕业,我爸这个名副其实的街霸就完蛋了,他手下一兄弟家里治病要钱。来求他,他把家里的钱给人了,但是还不够,兄弟给他下跪说大哥求你帮我想想办法,他好面子,人都叫大哥又给跪下了,怎么也要忙挺过去。

  他豪气云千地说,你回去等着,三天过后来。

  三天过后那人来家里,我爸真的拿了钱给他,我躲在门缝里看见一摞一百块的钞票,我眼睛都亮了,我发誓,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钱。那人感恩戴德地拿走了钱,给我爸下跪,我把叫他滚,然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出神,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但他没想多久,掏出最后一叠钞票看了几眼,然后灭了烟,抽出一张钞票放桌上大喊我名字,“威仔,自己买饭吃去!”

  说完,他拿着外套出门了。

  我追出去,看见我爸的背影在天青色里,步伐稳健,腰背笔挺,黑色的皮夹克穿在他身上特别帅气霸道,就像古惑仔里面的郑伊健,帅呆了。我没见过我爸他们打架,但每次看见别人对我爸毕恭毕敬,我都觉得,我爸真厉害。他是我偶像。

  三天后的半夜里,一帮子人踹开我家门进来搬东西砸东西,能卖钱的都被他们带走了,不能卖钱的没啥卵用的都被他们砸烂了。奶奶一直住在敬老院里,家里就我一个人,你要问我妈去哪儿了?我也不知道。要不是长大了知道人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还真以为我和孙悟空一样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没见过我妈。我爸也从来没说过。但邻居都说,威仔这小子长得像他妈,生得好!

  他们没为难我,就看着我冷笑,然后带头的大哥准备带人走。

  我猜想我爸可能出事儿了,这么多年,在这镇上,这条街上,还没人敢在我家里撒野,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是我爸出事儿了。他从来不会夜不归宿,就算喝醉了酒,也要回来跟我一起睡。

  我冲上去抓着领头老大的胳膊,问他我爸在哪儿。

  人笑了笑,问我,我知道在哪儿啊,可你敢不敢跟我去?

  那年我十五岁,一米七的个子,不算瘦,也不算壮,成天被古惑仔迷惑,天不怕地不怕的,再说了,那是我爸,我怎么不去?我说,我敢去!

  那人笑了笑,舌头在嘴巴里一圈又一圈地转,摸着下巴调侃说,“嗯,杜老大的儿子,果然不怂!走吧!带你找你爹去!”

  之后我跟他们上了一辆面包车,一路往城里开,开到一条我从来没去过的街区,那边很破烂,房子和接到都很垃圾,还比不上我们镇里赶紧整齐。天下大雨,我跟着七八个流氓穿过长长的破烂的街道,走到一家麻将馆门前,一路上都有人站在风雨里看我和那群流氓,像看热闹似地。我浑身被淋湿了,站在麻将馆门口,领头的人张狂地笑着看我,怎么?怂了?

  我咬着牙冷眼还回去,“没怂!”

  后来,没有你们想象的动作电影里的惊心动魄场面,我根本没有踏入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里头冲出来三个人,找到我面前的男人说,出事了,大哥让他进去。

  一票人冲进地下室,而我被拦在外面,看着他们把我爸抬出来,扔在肮脏的雨水里,丢给我一叠钞票,叫我们滚蛋。我爸浑身是血,手指被剁掉了两根,他身上帅气的皮夹克早就没了,单薄的长袖衫贴在身上,和皮肉一起绽开了,全是黑红的血迹,鼻青脸肿,眼睛都看不见了,早就不是那个风流潇洒的男人。

  他晕死了过去。

  我一个人把他扛去医院,但我们没有钱,他醒来的第二天就倔着要回家。除了皮外伤,整个人还精神抖擞的,但回家没一个星期,他就死了。没来得及告诉我任何遗言,我放学回家,他死在床上。

  后来,我就是一个人了。中学没念完,我放弃了学校,在街上收保护费过日子,当起了名副其实的小混混。后来林远和张洋他们几个跟着我,最难熬的几年过去,我从不懂事的毛头小子,长到成年。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个人带着家伙去三年前的麻将馆,准备给我爸爸报仇。当年我没法报警,因为我爸欠下高利贷没法还,那个年代,这种事情太频繁,警察都没法管。所以,我用我的方式去给我爸报仇。

  说到这里,我想跳过去,我不想回忆那天的场景。

  林远和张洋他们带人跟来帮我。说兄弟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后来,林远为了救我,被胖子一刀捅死了。

  后来,我把林茵当成亲妹妹,再也没提起过林远。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流氓的命,我爹是流氓,我也是流氓,以后我生个儿子也是流氓,我没想过其他出路,我以为,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和人生方向。

  当我遇见凌寒,我才心虚。

  我和宋志伟是网友,在传奇里面认识的,一起攻城打怪,当时觉得这小子挺仗义的,攻城的时候也是一把手,就加了QQ一起玩,男人之间的友情,来得很快,有时候一根烟就定了。我和宋志伟也是,所以当他说自己走投无路要来北城讨生活时,我想都没想就说,你来,兄弟我罩着你。

  那时候我在镇上搞了个赌场,其实不算是赌场,只是个赌钱的小地方,顺便放点钱,赚利息,因为我手下有二三十个兄弟要跟着我混饭吃。一部分是我从别人手上征服过来的,一部分是从头就跟着我的。我杜威没什么有点,就是仗义,对朋友好,谁掏心掏肺对我,我就掏心掏肺对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但我在火车站,没看到宋志伟,却遇见了凌寒。

  时隔多年,我仍然说不清楚为什么偌大的火车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年轻的小姑娘,我偏偏把她认出来,一眼就确定。

  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她瞪着大眼睛看我时那种纯净和天真的神色,大大的眼睛盯着你,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一眼我就软了,抓着头盔春心荡漾,当时她蹲在地上,抬头看我,脖子下方露出一截雪白,我一下子想起三级片里大胸女人的那两砣,但是一看凌寒天真单纯的眼神,我在心里默默扇了自己好几巴掌,妈的,这丫头能跟那些丑女人比吗?

  当然不能!

  可搞笑的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你是谁,去哪里,而是说,“你能给我买碗泡面吗?”

  原来这丫头饿了。

  她正的饿坏了,一个人吃完了一盆兰州拉面,汤都喝得不剩,等宋志伟来了我要好好问问这小子,带人家姑娘私奔,都不给吃的吗?

  吃完面条,我领着她到家里,从眼神里可以看出来,她懵逼了,估计没想到宋志伟所谓的朋友是小流氓,她害怕,但是憋着没说,到了院子里,她才怂了,但是嘴上不认输,眼神更是厉害,我最喜欢看她瞪我的样子,虚张声势的厉害和嚣张,说不出的可爱。

  是的,从见第一面开始,我就爱上她的。

  张洋跟我说,威哥,这是兄弟的女人,你不至于吧。

  我说,你看凌寒走路的样子,肯定是个处,他俩天天晚上睡在一起都没事儿干,能是真情情侣?我估计一厢情愿吧,你瞅瞅凌寒身上那股心高气傲的劲儿,有猫腻。

  张洋说,你少流氓,飘飘知道了,那不得闹腾?你以前谈的姑娘,哪一个不是被她给轰走的?省省吧你,我看凌寒也厉害,要是到时候打起来,你帮谁?

  我看着凌寒蹲在天井边洗衣裳的样子,摸了摸嘴角,笑说,“你猜我帮谁?”

  张洋挠挠脑袋,说知道你的!

  张洋说的没错,我对凌寒起了色心。有色胆,但是我没那个勇气对她,每次看见她在厨房剁肉的样子,我都怕,我觉得惹毛了她,只能被当成猪肉剁成酱,但人都是犯贱的,忍不住上去撩拨,所以我经常明里暗里撩拨勾搭她。那时候的凌寒还蛮纯洁的,知道我动机不良,都躲着,让宋志伟赶紧赚钱了走人。

  这消息是宋志伟跟我说的。

  说完我就毛了,心里很不舒服,我心想,他妈的凌寒就这么讨厌我?我没宋志伟帅?这丫头怎么就不开窍?老子好歹也是-------算了,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不知道是谁领着宋志伟一起玩牌的,大约是他自己心里痒痒,赌场上一劳永逸的事儿太多了。但知道过后,我并没有阻止,我甚至想,看看结果再说。

  宋志伟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个个儿都是成精的,三两下就输光了,气得凌寒想杀了他。也就是那时候,我心里忽然有了个算盘,是的,你们猜的没错,我起了坏心思,借钱给宋志伟,九出十三归,行情价格。

  凌寒知道后,更恨我了,但他以为宋志伟真的悔改了,带着宋志伟离开我,去了城里打工。临走之前,我搜光了他们身上的钱,为的是他们过不下去回来找我。只要凌寒对我好点,态度柔软点,我是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我也不指望着宋志伟欠我的那点儿钱过日子,我他妈又不是揭开锅了,没错,我就是存心想凌寒服软的。

  可我还是心软了,知道凌寒在鞋底藏了钱,我没拆穿她,就她那点儿心思,老子几年前就玩过的手段。我怕她在北城里没吃没喝没住的,留着点钱好防备着。我寻思着,等过段时间,她性子软了点,我就去接她过来,好好跟宋志伟谈,要是不成,那就算了。我杜威也不是个杂种。

  凌寒被饭店老板猥亵的事儿我是知道的,她可聪明了,也胆子大,自己把人给打晕了跑了。我派去跟着凌寒的人打电话给我,当天晚上我就带着人杀去北城,把那家店砸得稀烂,老板刚刚醒一会儿,我们人多,他不敢动手,只嚷嚷着要报警,但知道自己理亏,只是吼吼。我看着凌寒留给他的纸条,笑得岔气。

  “祝你早日关门大吉被车撞死”。

  我觉得这丫头真有意思。

  但她脑残,竟然相信宋志伟的鬼话,跟一票小姐住在一起,宋志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点儿也不清楚,平时的聪明厉害都被狗吃了。气得我想揍人。可我舍不得揍他,我就派人去揍宋志伟。他没告诉凌寒是我找人揍他的,他不敢说。

  她不但脑残,还残到无可救药,竟然被宋志伟怂恿着去酒吧卖酒,这下真的掉进宋志伟的坑里,我想去拉,已经来不及了。我天天买他的酒,但他不知道我是谁,我躲在角落里抽烟看她一个劲儿地拉着短裙,明明心里在骂草泥马,但是还笑着问猥琐的男人们来瓶酒不。

  说实话,我挺心疼的。但她对我深恶痛绝,我说什么都是放屁,所以我放弃了,我准备曲线救国,让她自己看清楚宋志伟是什么货色。

  一个月后,我生日,特意请了宋志伟和凌寒,宋志伟能耐啊,骗着凌寒赚钱给他还高利贷,私下里还没完戒掉赌博,问我借了几次钱,我都给了,张洋叫我不给,我说没事儿,自己作死的,总比我动手强。到后来,他还不上钱,我生日前一天晚上来找我,他说。威哥,你的钱我是还不上了,我想了想,用别的方式还你。

  我说,用啥还?你裤裆你的鸡吧吗我不要啊。

  宋志伟站在门前,一脸不服气和愤恨地看着我,指着我鼻子骂,说你对凌寒那点儿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就是想睡她吗?我答应你好了,给你睡一晚,反正我还没碰过她。但是有一点,你得答应我,我欠你的钱一笔勾销。

  我当时准备的点烟的,打火机都摁下去了,听到宋志伟说这话,我简直想弄死这孙子!我扔了打火机,抄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往他脑袋上砸,我照着头发砸的,怕他回去被凌寒看见,起疑心。你看我他妈的多细心。

  “刚才的话,再说一次?”我一脚踹他裤裆,“真他妈不是东西。”

  宋志伟并没有求饶,而是反问我,“你装什么装,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反正我跟她是过不下去了,我这样,她迟早甩了我,你比我有能耐,你能让她好吃好喝的,她跟着你,我也放心。”

  说道后面,宋志伟哭了,我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心舍不得还是跟我面前做样子,他说,威哥你就说同意不同意吧,我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不行你就只有杀了我。反正我和凌寒跑出来,家人也不知道,死了也没人知道。要是你同意呢,明晚我就带上凌寒去你生日宴,带去了,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你对她好就成,她命苦,好不容易跑出来,要过好日子才行,她是个好女孩。不能被我耽误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宋志伟抹了眼泪,等着我的回答。

  后来,我做个了决定,一个让我后悔一生的决定。当年的年轻气盛让我高估自己,也看扁了凌寒的倔强和决绝。导致这一生,我和凌寒都注定擦肩,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真心,凌寒都对我不屑一顾,甚至,恨透了。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那一杯酒,是宋志伟亲自准备的药,演了一场好戏给凌寒看,眼睁睁看着被迷晕的凌寒被我抱走。

  可能到这里,你们想骂我,骂就骂吧,反正我自己干的事儿,被骂也是活该的。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柳下惠,喜欢的女人在怀里挠痒痒吃了药发情摸来摸去,我能不心痒痒吗?

  一开始我以为,女人嘛,发生了关系就变了一个人,这女的一般被睡了不是变得依赖男人吗?

  可第二天早上醒来,凌寒的状态我让我追悔莫及,他妈的这娘们儿的狠心真不是说说而已,烧开了的水浇在我身上,以为烫猪毛吗!我当时真的是气急了,觉得她下手太狠,我都想揍她了!可下不了手啊!算了,我认栽-------

  她说要告我强奸,我就说药是宋志伟下的,他没钱还我,就把她送给我了。可她以为我开玩笑呢,没想到我说的是真的,她心里还以为宋志伟好,呵呵,我简直不忍心-------算了,女人就是蠢,脑子有病!

  我身上被烫得脱皮,得去医院,宋志伟一夜都蹲在房间门口,我心想她也不会跑,真心实意地说以后跟着我,我会好好对她。

  但我失算了。

  凌寒失踪了。

  整整一个星期。

  宋志伟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快把北城翻遍了也没找到她的英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真的错了,当初就不该赌那一把。凌寒就是凌寒,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我错了。

  我以为她走了。就在我快放弃寻找她时,她回来找我,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我来不及问她去了哪里,只欢喜她回来了。当时林茵过来找我。扒光了衣服在房间里,这样的事情她做过很多次,我也不是没感觉,就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我就难受,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林远。张洋说,如果林茵不是林远的妹妹,这么漂亮的妹纸,我早就睡了。

  当凌寒提出条件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回来是报仇的。张洋让我算了,别跟她纠缠,这样的女人我招惹不起,但感情这回事,说不清道不明的,有时候你越是回避,越是在劫难逃。凌寒就像是海洛因,我吃过一口,就想着第二口,第三口-------我想睡她一辈子。

  所有条件我都答应了,我以为,这是我偿还她的方式,我也以为,在朝夕相处下,他妈的就算是一块冰老子用真心捂着。也能给捂热了吧?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没告诉他宋志伟背后干的事儿,她肯定猜到了一二,但没那么清楚,不然也不会狠心说要宋志伟的手指。我答应她了,看着她举着刀子不忍心落下,我决定帮他。这种肮脏的事情我习惯了,她还是纯洁善良的,我不想毁了这一点。

  就让所有的罪恶都给我承受吧。

  张洋问我,你怎么不告诉她?他妈的以为你多坏呢,你说啊!

  我说,算了,这人活着要有点念想,想想好的多好,要是她知道世界这么丑恶,估计心也变了。凌寒看起来凶,但归根到底还是善良的,都到这一步了,有些话说出来没意义,倒是伤害她。

  我自信我的坚持是对的,不管凌寒怎么在场子里闹,怎么埋汰我给我惹事儿,我都忍着,我甚至觉得她挺可爱的,说狠毒吧。没到哪一步,刀子嘴豆腐心,但是厉害得很,床上那把西瓜刀铮亮,吓得老子都软了,再也不敢乱来。

  兄弟们都说我栽了,一个小娘们儿就把我收拾的服服帖帖,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果真是。

  在我以为我们的鸿沟开始缩小距离的时候,金城武那小子死在她刀下,当时我就懵逼了,而凌寒的懵逼是装出来的,就算有,也是短短的一瞬间。她脑子反应很快,看着金城武吐血,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她看着我,不知错所是真的,求助也是真的。

  人都死了,自然要有人挡着。

  所以,我二话没说,自己揽下罪名。

  凌寒挺意外的,我的选择在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接受得不算坦然,我从她眼神里看出来,她一直在说服自己。我是报应,我是活该。这算是对我的报应。

  我脱下背心擦干净刀柄上的指纹时,心里在笑,我喜欢的女人果然厉害,算计得我死死的,还让老子这么心甘情愿去坐牢。是啊,都被我睡了,就是我的女人,我怎么能让我的女人去坐牢?要死也是我死啊。睡觉老子爱惨了她?

  那晚上有月光,看着凌寒清瘦的脸,大大的眼睛,我想起在火车站见面时候的模样,可怜兮兮的,但是又挺倔强的,漂亮。

  我也是在赌最后一局,我为她坐牢,她对我的恨,应该没了吧?这么感天动地的一幕,她应该感受到我的真诚了吧?知道我他妈是真的爱他了吧?一定会死心塌地的等我出去跟我结婚生一堆孩子对不对?

  哦,我又错了。判决那天,我喊着她的名字,叫她一定要去看我,其实我想说的是要等我,但我觉得那么多人,她要是不干,我太丢人了吧。

  当时她那个冷漠的眼神让我心生畏惧,混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害怕过什么,唯独怕了她当时那个眼神。

  是漠然。是冷冰冰。是无视。

  嗯,最后,我等来的是她来监狱看我,然后告诉我,她就是报复我,不过这次就一笔勾销了,她不会再来看我。

  我发誓我真的看到了她眼里的温柔和闪躲,还有心疼,一定有的。所以我才不甘心地问,凌寒,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哪怕一点点。

  我趴在铁丝网上,像条狗一样,用可怜的眼神祈求她别走,回答我的问题。

  可她说,没有,从来没有。她只是恨我,恨我毁了她珍惜的东西。我知道,是少女的纯洁和宋志伟的依赖。

  我最终赌输了。

  一败涂地。

  之后等待我的,是漫长无边际的监狱时光。汤山监狱在半山上,我无数次看着铁窗想逃走,去找凌寒。跟她道歉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她在给我一次机会。但狱友提醒我,我跑不出去的,说不清一枪打死了,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了。

  每天早上刷牙的时候,清晨,铁窗里透过明媚的阳光打在面前,我嘴里叼着牙刷,看窗口的阳光里尘埃飞舞,细小的尘埃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眯着眼睛,告诉自己等吧,她可能会再来的。

  我表现良好,不打架,不闹事,认真工作,努力表现。就算别人揍我,我也忍了绝不还手,我怕自己一出手对方就没命,那我也要一辈子蹲监狱里,怎么提早出去看我的凌寒呢。

  之后,迎接我的,是七年的监狱时光。

  七年。

  整整七年,凌寒没来看过我。张洋和林茵经常来,给我带东西和消息。他们告诉我,奶奶病了,奶奶手术了,奶奶死了,凌寒坐台去了,凌寒给人当情人去了,凌寒早就忘了我了。

  出狱之前,我给凌寒打了个电话,是张洋给我弄来的号码,背着林茵。

  她不想我和凌寒见面,跟我说,阿威,你忘了她吧,她早就忘了你了,自己逍遥自在,可你呢?你还惦记着。

  出狱那天,林茵和张洋来接我,七年的磨砺,我变了一个人。但所幸时代发展不算快,监狱有定期的知识普及,我没成为那种出狱就活不下去的老腐朽。林茵也变了一个人,张洋说,她被包养了,跟一个有妇之夫。我没忍住一巴掌扇到她脸上说马上分手。

  林茵笑着看我,眼睛里全是泪水,问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他妈是我什么人?

  我说我是你哥!我还代表你哥管你揍你!

  林茵冲上来一巴掌甩到我脸上,响得很,吓得张洋一颤一颤的,林茵吼我,特别大声,“你别跟我提我哥!”

  说完,他下车跑了。

  我坐在车上,憋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宣泄。

  沉默了一会儿,张洋递给我一根烟,像以前一样帮我点燃了,他给自己也点了一根,长长叹气,白色的烟雾萦绕在车里,张洋从镜子里看着我,叹气说,“你不该打她,当初也是为了奶奶的治疗费,不然你以为,谁至于坐到这个地步?”

  我泄了气,想哭,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个屌,我看向窗外,猛地吸烟。吞云吐雾,掩饰我内心的慌张和抱歉。

  出狱后,我让张洋帮我租了房子,我开始找工作,谋生活,没钱的日子在这个时代,不好过。但没多少人愿意要我,我主动告诉别人我是蹲过监狱的,人问我为什么,我说打架斗殴不小心杀人了,一般老板都不会要我。我只能去工地上搬砖,挣力气活。在工地上,没人会嫌弃我,我也不用忍受别人朝拜似地目光。

  安定下来后,一个女人联系我,说可以帮我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儿。她约我见面,我去了。那女人,就是叶子仪。她说她是乔江林的老婆,她跟我的目标一致,不希望凌寒留在乔江林身边,只要我弄散他俩,她给我一笔钱,我可以不用去工地上打工,锦衣玉食下半辈子。

  我觉得挺好玩的,就答应了。有人陪我一起,多好啊,这些年在监狱里,太寂寞了。

  我开始联络凌寒,留下蛛丝马迹让她惊慌失措,她被我吓得不轻,不知道是被我威胁了,还是怕他现在的男人知道我的存在,和她那段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当我被生活抛弃时,我变得暴躁,愈加地痛恨凌寒,我开始怀疑当初的一切,我是不是不该为她承担。我恨她面对我奶奶的重病,选择了漠视。我给自己找借口,但我内心摇摆不定,尤其是看到她一个人的时候,眼神里的空洞,和当年的纯真,判若两人。

  我把他男人的刹车线剪了,但我不想杀人,我只想给他个警告,不对,是给凌寒一个警告,我得让她知道,我出来了,不会让她好过。我喜欢站在背后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每当这个时候,我都笑,大笑,捧腹大笑。

  但笑完了,我就觉得落寞和孤独。

  我做的事情,张洋知道了,他约我出去喝酒,喝完了,我们俩在车上休息聊天。他犹犹豫豫,要喝酒壮胆才跟我实话实说。

  “威哥,有个事儿,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你知道了再做打算,不然,纠缠来去,也没几个意思。”

  “有屁就放,怎么七年不见,变成婆娘了。”

  张洋叹气,侧脸看着我说,“是关于凌寒的。”

  我心尖颤了颤,听到凌寒的名字,一下子精神了,我看了张洋一眼,冷哼,“她什么事儿?”

  先前林茵说她给人当情妇了,一个非常有钱的男人,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我听了冷笑,觉得真的可笑,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也走到这一步,怎么会呢?怎么会走上这条路。我心说,等我出来,跟她见一面,亲眼看看这些年岁月的杀猪刀,是如何摧毁人的。

  七年来我没有一天放下她,但她呢,一次都没看过我。一开始我还能说服自己,曾经是我不对,她这么对我情有可原,要是换了我,我说不定下手更狠。但到后来,长久的监狱时光把我磨得绝望,尤其是奶奶走了过后,我心里一片凄然。我曾让张洋他们去找凌寒,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但林茵说,凌寒拒绝帮忙,说跟她没关系。那时候我已经没了理智,我对凌寒的愧疚变质成愤怒,我他妈为你坐牢让你帮我想想办法救我奶奶怎么了!怎么跟你没关系了!

  后来奶奶走了。我恨死凌寒了,这臭婆娘心是铁打的吗?我他妈要是不代替她坐牢现在蹲牢里的是她,是她!是她!

  我觉得我出去要杀了她。

  张洋抿了抿嘴,叹气,侧脸我面对面,对着我眼睛,正儿八经地说,“当年事情不是那样的。凌寒帮忙了。我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困难要去坐台,但好像赚了点钱后她就辞职了,在商场里打工,已经做到店长的位置。我和林茵去找她,她给了自己所有的存款,跟我们去医院看了奶奶,但那点钱,住院两三天就没了。我们想不到更多的办法,林茵跟她打了好几次,哎,女人间的事儿我不说你也懂,后来她就去夜总会了。其实那几年她过得挺不好的,住在破出租屋里,一个人撑着。之后的钱,都是她给的。前前后后也有二十几万,后来她也撑不下去了,打了最后一笔钱给我,说以后不要找她了。”

  我听着。一拳头揍在张洋脸上,“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早说!”

  张洋鼻血被我打出来,捂着脸说,“林茵说告诉你,你肯定又跟她纠缠不清!本来人家这么做就是不想跟你再联系,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啊!可谁知道你现在要去找她麻烦,我要不告诉你,你做蠢事怎么办?”

  要是那天张洋不早说,我真可能,做了蠢事。

  我在车里愣了一下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对凌寒做什么,后来两年的仇恨和愤怒,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张洋下车透气,我哭了,咬着牙,不能出声。

  我觉得是我害了凌寒。从一开始就是。

  但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我觉得我就是个混蛋。

  但那时候,我已经抽不出身了。我知道了叶子仪的一些计划,知道了他们这些有钱人的斗争。我现在退出,叶子仪会杀了我,乔江林也不会放了我,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叶子仪对凌寒下手。她和当年一样。看起来精明厉害,其实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聪明呢。

  她知道我的地址后并没有马上来找我,大约是不想见面吧,直到乔江林车祸后,她带着人到家里找我,我才知道,乔江林对她来说,并不是单纯的摇钱树,单纯的金主,她对乔江林,是真的。

  我喜欢的女人,爱上别人了。

  她还是跟当年一样勇猛,拽着水果刀要杀人的姿势和当年一模一样,飞扬跋扈,虚张声势的狠毒和骄傲,威胁我不许乱来,不然她一定亲手剥了我的皮。

  当时我真想她杀了我,死在她手里我也愿意。

  但她没有。

  她还是善良的凌寒,下不去手。她丢下刀子离开,我叫跟他一起来的男人赶紧追上去,她怕黑,一个人的时候特别怕。这是我知道的她的唯一秘密。

  七年前,宋志伟走后。她回来找我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有一次停电了,忽然停的,她吓得冲进我屋子里来,第一次在我面前示弱,问我能不能陪她等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