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沈羽轩高喊一声,因为太过震惊,他的声音变得尖利细长,如同破音了的笙篁。
看着她手腕上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侵入,一寸寸将他冰封。
这是她的女儿啊,他想了十多年的女儿,如今好不容易得见,她却是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告诉他,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关系。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当初他以为日后不管迎来怎样的惩罚,他都可以忍受,但没想到这一天真正到来,他却是如遭活剐,痛不欲生。
“噗!”他仰头,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落到地面上,和君卿的血融在一起,越发的凄艳苍凉。
“羽轩!”凌寒赶紧抱住他软绵绵的身子,看他脸色惨白,几近透明,他心疼的无以复加,“你这又是何苦?她不认你,你又何必再认她?”
“不。”沈羽轩摇了摇头,声音微弱但却异常的坚定,“她是我的女儿,永远是,永远是。”
“你这个傻瓜!”凌寒用自己的脸贴上他的脸,“难道你就要任由她这般的折磨你吗?”
“这都是我应该受的惩罚,就算她要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沈羽轩闭上了眼睛,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阿凌,我这也是为你赎罪。
他不傻,君卿的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他依然能够猜到,当初阿凌骗他离开兰家后,对兰家做了什么。
两千三百六十一条冤魂,几乎是灭尽了兰家满门。
阿凌啊,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你对兰家心怀怨恨,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怨恨到如此的地步!
他长长的睫羽止不住的颤抖着,宛若狂风中飘零的燕尾蝶。
君卿就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他,手腕上血还在流,温热散尽,她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看,这就是她的父亲,在她失血之时,他居然没有想过要替她止血,而是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上演着“情深深爱蒙蒙”的戏码,可笑,可笑!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她才能彻底的狠下心来,才能替那些无辜枉死的族人讨回公道!
脑海内传来一阵阵晕眩感,她凝神内视片刻,这才伸出手抹过手腕的伤口。鲜血乍然停止,然而那伤口依旧狰狞,如同小孩咧开的嘴。
“终于还清了。”她开口道,声音疲惫,但却带着满满的轻松。
“卿儿!”听到她的声音,沈羽轩身子一震,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不再流血的伤口,他顿时如坠深渊!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么?卿儿刚才一直在流血,可他,居然忘了给她止血,就这样任由她的血染红脚下的草地,他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千万次!
“卿儿,我——”他张了张嘴,满脸的自责和懊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行了,废话少说!”君卿直接打断了他,“你我之间如今已毫无瓜葛,在我眼里,你沈羽轩和凌寒一样,都是灭我兰家满门的仇人,我们之间,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这四个字就像是魔咒,在沈羽轩一片空白的大脑中不断回旋,震得他几欲崩溃。
“够了!”凌寒大吼一声,纵身跃出,如飓风一般向着君卿卷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杀了眼前这个女人。只有她死了,他和羽轩的生活才能回归到以前的平静。
所以,他毫无保留,一出手就是杀招!
他魂神巅峰的修为,本就比君卿高,而且君卿刚刚才失去一半的血,正是虚弱之时。见他疯狂冲来,她不敢硬抗,唯有四处闪躲避其锋芒。
她身姿纤细修长,如一尾灵动的鱼,游弋于千万重攻击之中,将危险层层拨退。
“不,阿凌,不!”沈羽轩这次倒是反应的快,纵身飞了过来,挡在了凌寒身前:“阿凌不要,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羽轩,你听话,快让开!”凌寒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攻势,急声道:“他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为了和你断绝关系,她甚至不惜放自己的血,这样的女儿你要她何用?!”
“你不懂,阿凌你不懂。”沈羽轩抓住了凌寒的胳膊,“骨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不管她做了什么,她始终是我的女儿。我求你,放了她吧,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他面容苍白,言语恳切,如同大雨中四处摇摆的芦苇,一不小心就会拦腰折断。
“你——”凌寒看着他,又看看君卿,“羽轩,就算我放过她,她也不会放过我们,如果她今日不死,你我以后再无宁日!”
“没关系,没关系的。”沈羽轩连连摇头,端的一副情深意切,“只要她好就可以了。”
“多么让人感动的舐犊之情啊。”君卿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胃里翻腾,恶心的厉害,“沈羽轩,你不必如此,你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如果你真的对我,对我母亲,对我兰家心怀愧疚,那么你自杀好了,用你自己的命来向我们谢罪吧。”
自杀——谢罪?
她这话落下,凌寒和沈羽轩都愣住了。
凌寒双手捏的咯咯作响,如果目光能够杀死人,那么君卿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
“你还是人吗?竟然要自己的亲生父亲自杀,你简直就是个畜生!”他厉声道。
“如果我早知道我会有这样一个父亲,那我还真不如做个畜生。”君卿丝毫不为所动,用最平淡的语气说道说这世上最狠毒的话。说完,她转头看向沈羽轩,“你怎么还不动手?”
“卿儿,我,我——”沈羽轩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君卿居然会让他自杀。
“你什么?舍不得你的阿凌,舍不得这花花世界,是不是?”君卿道,她眸光冷若冰霜,带着令人惧怕的寒意。
“不是,不是,我——”面对着她的目光,沈羽轩下意识的就想逃避,这个女儿,让他害怕。她这个样子,到底是像了谁?
“行了。”君卿一挥手打断了他,“我就知道你不敢!你们两个一起上吧,所有恩怨今天一并解决!”她现在虽然状态不佳,但若狠下心来再用一次升神诀,未必就不能取了他二人狗命。
沈羽轩无比虚弱的站在那里,清风吹过,撩起他的发丝,恍惚间有晶莹水光闪动,仔细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卿儿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其实,他一点也不怕死,真的一点也不怕。这么多年心怀愧疚的生活,当初离开兰家时有多么的义无反顾,如今就有多么的痛苦。
她要他的命,他愿意给,可如果他死了,阿凌势必会杀了她。他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所以他活着,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他眸光复杂的看着君卿,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痛苦。
君卿却是恨透了他这幅模样。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父亲,是个如同翠竹一般的男子,温润清逸,优雅挺拔。他教她识字时,声音洪亮朗悦,抱她玩耍时,手臂稳健有力,哄她睡觉时,怀抱干净清爽,怎么就成了这样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欲语还休的娇弱模样?
“羽轩,让我杀了她好不好?”凌寒仍旧不死心的劝说道,“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要求你,从今以后,我全都听你的,好不好?”
“不,阿凌。”沈羽轩摇头,“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有这件,我不同意,永远都不会同意。”
“羽轩!就算我求你了!”凌寒急了,他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向他袭来。他一直以为,在羽轩的心里最重要的是他,可现在,羽轩分明更在乎她一些,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她,必须死。
“阿凌,如果你敢要杀她,那就先杀了我好了。”沈羽轩似乎是铁了心要保君卿。
凌寒眸中顿时涌出一抹伤痛,他咬了咬牙,突然窜到了沈羽轩的身后,单手成刀,劈在了他的后颈。
沈羽轩顿时晕了过去。凌寒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将他收到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
“我再也不会犯十多年前的错误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杀了你。”他转身,对着君卿说道,眼里是满满的狠毒和势在必得。羽轩不让他杀她,他唯有用这样的办法。虽然事后羽轩一定会很生气,但是没关系,只要时间久一点,他就会原谅他,他们的生活又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多好。
“同样的话我也回赠给你。”君卿说着,素手一扬,手中一把光剑蔓延而出。她清叱一声,如新生的乳燕,贴着地面向凌寒飞去。
凌寒极为不屑的笑了,同样化出一柄光剑,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迎了上去。在他看来,现在的君卿,简直就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叮!”两柄光剑撞在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徐徐荡开。
凌寒大惊,他竟是低估这该死的丫头了。他立刻收回光剑,直接用手抓向君卿的剑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