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雨水顺着白色雨伞往下滴落,每一滴雨珠子,都在顾诺妍脸颊旁滴落散开,绽放出一朵朵浅淡的花。
这个人的声音,好熟悉…
顾诺妍费力抬起眼睑,努力将自己的视线往上移。她见到,来着身穿白色西装三件套,外面罩着一件驼色复古花纹的大衣。白色的裤管白色的皮鞋,即便是在雨夜里行走,也没有被雨水打湿半点。
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洁癖心甚重的男人。
这人细若无骨的左手五指捏着白色伞柄,他的手指,与伞柄颜色几乎一致。
如玉,精致矜贵。
其右手随意揣在右边裤兜里,单剩大拇指露出来。凝雪手腕上,戴着一串灰白色的圆形珠子,那珠子身上闪烁着莹润光泽,跟他的手腕十分相配。
“啧啧,你这么美丽的人儿,死在这肮脏的草坪上,倒是可惜!”泉水一般清脆的声音,听进顾诺妍心里,疼痛似乎都在瞬间有了减缓的迹象。
她终于想起,这男人声音为何给她熟悉之感了。
这声音,不正是那个人头绅士的声音吗?
男人小心整理好大衣衣摆,这才蹲下身子,一张脸距离顾诺妍很近。离得近,顾诺妍这才看清他的脸。金褐色短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全部朝后拢去。褐眉浓厚不失英气,英眉之下,一双浅金色琉璃双目里,倒映出一张满是鲜血跟雨水的女人脸颊。
靠在顾诺妍耳旁的桃粉色双瓣微微张开,男人说:“告诉我,你要不要活下去。”顾诺妍张嘴吐了口血,她猛咳嗽几声,虚弱的声音伴随雨水落地声响起:
“…要。”
“很好!”
他从不救,自弃之人。
拥有琉璃瞳双眼的男人朝她勾起一个迷死人的优雅笑意,他站起身,明明是多情的眼睛,却涌出少许嫌弃之色。他垂眸扫视顾诺妍一眼,这才扔掉雨伞,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对白色缎面手套。
“唔,血跟雨水,太脏了。作为一个爱干净的‘绅士’,我必须保护好我的双手不被血水弄脏。”绅士笑笑,这才慢条斯理戴上手套。
男人走到顾诺妍脚边,他优雅弯下身,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顾诺妍的左腿脚腕。然后,就那样拖着顾诺妍的一条腿在草地里滑行…
之所以是用拖的也不是用抱的,只因为,绅士的衣服,是不可以被弄脏的。
顾诺妍发誓,她这一生还从未如此狼狈过。奄奄一息了还被人拖着在地上走,就跟拎着一拖把似的…
—*—
“咚—咚!”
谢尔曼放下手里的报道应了声:“进来。”
幽泽推开门,迈着稳沉脚步走进实验室。“papa,这份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谢尔曼眉头紧皱,显然是实验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谢尔曼看了眼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儿子一眼,才气馁叹了口气。“我们抽出的属于纪若的记忆,并不完整。”
幽泽眉头一竖,他夺过谢尔曼手中报告细细看起来,看完之后,他合上报告,才说:“怎么会这样?”他放下报告,眼里露出困惑神色。
谢尔曼跟着摇头,“我也不清楚,按理说我们通过手术取出来的记忆是不会有残缺的,可纪若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
“她的记忆出现了分节现象,六七岁之前的记忆不见了,最近这几个月间产生的重要记忆也不见了。我猜,她因执念太深,大脑主动屏蔽了重要讯息,不让我们窃取。”
谢尔曼说完,自己也觉得这是超乎常理。
大脑自动屏蔽记忆,这就跟科幻片似的。
幽泽面露恼怒之色,他愤愤不平说:“我们费尽心思将她弄来,依旧找不到能彻底将Eric打倒的证据,岂不是白费了心机!”他全球追查顾诺贤好几年,他的大哥更是追着顾诺贤跑了十几年,如果这样还是不能找到,能将顾诺贤彻底毁灭的证据,他如何甘心!
谢尔曼取下眼镜,他沉默了几秒,才扭头用自己翡翠色双眼看幽泽,说道:“看来,我们不得不执行第二套方案了。”
幽泽一眯眼,褐眼闪过冷意。
“只能如此了!”
…
洁白的实验室里,身穿无尘衣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神情呆呆的,脑海一片空白。
“醒了?”有一个清澈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纪若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全身痛的撕裂叫嚣。她面无表情看着试验床旁边,穿着白色衬衫,身形略显消瘦颓废的青年,冷声问道:“你是谁?”
被长刘海盖住的眼睛飞快闪过一抹痛楚。竹瞳双手一紧,他抬起头来,朝纪若露出一个干净无害的笑容。“我是你的朋友,我叫竹瞳。”
“朋友?”柳眉高挑,纪若满眼都是冷意,“朋友是什么东西?”
竹瞳笑脸一僵,站着的身子有些不稳。
纪若面露疑惑之色打量竹瞳,似在确认他对自己是否存有危险的可能性。竹瞳双手在裤腿旁摸了摸,擦去冷汗,他这才努力扬起一个更加善意的笑容。
“朋友,就是一辈子对你好,永远不会害你的人。”左手指着自己的心房,竹瞳对纪若说:“我,就是你的朋友。”
听到竹瞳这话,纪若眼里的戒备之意依旧很强烈。竹瞳探出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一点点的靠近纪若垂落在一侧的手。纪若谨慎看着他,以为他是要伤害自己。
竹瞳的手指,触碰到纪若的小手指。纪若眼神一僵,她冰冷的眼睛微微闪烁着,握手的感觉…竹瞳成功握住纪若的左手,他牵着她的手,放在两个人身子中间摇了摇。“你看,我们是朋友。”
纪若眨眨眼,她看着竹瞳那张消瘦了许多之后,更显得清秀的脸颊,满眼迷茫问他:“我是谁?”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我全身怎么这么痛?我心怎么这么空?我…
我怎么感受到,有人在远方等着我,可我,却记不起那个人是谁…
杏眼不知何时灌满泪水,纪若脑子疼的像是有针在扎。
见纪若满眼含泪,竹瞳到嘴的纪若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门突然被推开,谢尔曼带着两个助理闯了进来。纪若面露惊恐看着突然闯入进来的陌生男人们,身子下意识朝墙壁里缩去。她的动作,又一次刺痛了竹瞳的眼睛。
谢尔曼靠近纪若,他站在她的身前,双手插在大褂口袋里。对于纪若这副反应,谢尔曼感到十分满意。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谢尔曼问角落里,抱着双膝,手指颤抖的女孩。
纪若收起眼里的泪水,在谢尔曼锐利的目光下,疑惑摇头。她又多看了谢尔曼的脸,脑子里迷糊闪过一张跟谢尔曼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脑子里的那个谢尔曼,也穿着白色的白大褂。
“很好。”谢尔曼满意点点头,他又蹲下身子,凝望着纪若的眼睛,问她:“你仔细想想,你还记不记得什么东西。”
纪若想了想,迟疑点头。
谢尔曼目光一变,难道手术没有彻底取走她的记忆?“告诉我,你还记得谁?”他问的有些急切。
纪若手指抖了抖,右手食指举起,却是犹犹豫豫,指着向谢尔曼。谢尔曼看着纪若放在他胸口的手指,有些错愕,竹瞳同样奇怪看着这一幕,不知道纪若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纪若张张嘴,轻轻说:“我记得你。”
谢尔曼跟竹瞳面色同时变得精彩起来。不过前者的精彩是兴奋所致,后者却是感到不妙。
“说说,我是谁?”谢尔曼翡翠绿眸满是兴奋之色,他一把握住纪若的手指,诱哄纪若说:“乖女孩,告诉我,我是谁?”纪若眨眨无辜的杏眼,应道:“爸爸…”
爸爸!
竹瞳神色陡然一变,他飞快上前一步,意图阻止两人之间的谈话。一旁的助理闪身挡在竹瞳面前,冷声警告说:“瞳少爷,你莫不是忘了,你体内的能力已经被我们用药物压制住了!你现在,根本就打不过我们!”
竹瞳一愣,这才想起,他现在体质虚弱的比普通人还要差。
谢尔曼扭头警告瞪了眼竹瞳,他这才爱怜似的摸了摸纪若的脑袋,说道:“是的,我是你的爸爸。你是我的孩子,记住了,你的名字叫诺莎。还有…”
纪若仰头看谢尔曼,问道:“还有什么?”
谢尔曼拿出一份资料,将顾诺贤的照片放在纪若的面前,谢尔曼说:“记着这个人的脸,这个人,杀死了你的妈妈。这个人,是你跟爸爸共同的敌人。他叫顾诺贤,是一个恐怖分子!”
“以后如果见到了他,直接杀了他!”
纪若仔仔细细盯着那张于她而言,已是陌生人的照片看了几眼,乖乖点头。
见纪若反应如此乖巧,谢尔曼心里疑惑尚存,却没有之前那么重了。纪若是个好演员,她如果真要演戏,谢尔曼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来。
“诺莎,现在爸爸要给你检查身体,你乖乖配合爸爸,好不好?”谢尔曼说到检查身体时,整个人气势都变了。就好像是一个盗墓贼遇见最古老最难得的宝物,眼里的光,亮的吓人。
纪若点点头,任由谢尔曼抱着她,朝外面走去。
“你要带她去哪里?你要对她做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杀她的!”竹瞳抬起双臂挡在门口,堵住了谢尔曼的去路。
谢尔曼冲竹瞳勾起一个讥弄笑意,他说:“有了你的那份资料,我们刚好还缺一个实验体,你说,我们打算做什么?”谢尔曼说完,竹瞳突然扬手朝他砸来拳头,助理见状飞快出手挡住他的拳头,然后拖着竹瞳的身体,去了地下囚禁室。
…
一间更加封闭,更加宽阔,却也更加冰凉的白色实验室里,交错纵横支起无数根管子。
那些管子里,有绿色的光亮液体流转,只等着有人打开口子,它们便会在第一时间钻进人体内。纪若被谢尔曼放在实验床上,谢尔曼将那些带针头的管子插进纪若身体内,他轻轻拍纪若的脸颊,说道:“乖,诺莎,将它们全部吸收掉。等你吸收了它们,你就会变得很厉害,到时候,你就能杀掉我们共同的敌人!”
纪若懵懂点头,在那些冰凉的液体被注入进她体内时,她痛的挣扎不停,却不哭不闹。
谢尔曼见纪若如此配合,心里的疑惑彻底消失了。
他握握拳头,打定主意要将纪若培养成第二个竹瞳,为他们组织所用!到时候,让纪若亲自前去剿杀顾诺贤,被自己的挚爱所杀,这一幕单是想想,就令谢尔曼浑身血液沸腾!
…
幽泽回到家,没见到对面夏佐家亮灯,他疑惑皱皱眉头,才从车里拿出一把伞,撑着伞徒步走去夏佐家。
当他来到夏佐别墅家的大门口,见到了雨夜里的一把白雨伞,以及雨伞旁不远处躺着的血红色尸体时,顿时变了脸色。“哥!”幽泽奔跑到夏佐身边,将他搂在怀里。
夏佐浑身彻底冰凉,早已失去了生命力,幽泽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
谢尔曼将昏睡过去的纪若放进一口棺材里,才对身后一排排士兵说:
“今天晚上,你们连夜将我们的一号实验体,跟瞳少爷一起,全部转移到秘密实验基地。途中注意,千万不能暴露一号实验体的身份!”
听到谢尔曼这话,所有人士兵都朝他做了个最标准的军力。“将军放心!我们誓死完成任务!”
“嗯。现在就去吧!”
谢尔曼目送士兵们运送着一口不起眼的棺材离开实验室,这才乘电梯上楼。
幽泽连夜返回反恐总部的实验室时,正巧看到上楼来的谢尔曼。
幽泽浑身是雨水,还沾着血水。
谢尔曼惊疑不定看着幽泽,问道:“怎么了?”
“papa…哥死了!”
听到这话,谢尔曼难以置信抬起头,咬牙问道:“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幽泽抿抿嘴,才犹豫说:“大哥眉心中了一枪,我检查过现场,事发时应该共有三个人在场。能让大哥放下戒备的,又有杀他的动机的,只有一个人。我怀疑,是顾诺妍找上门来复仇了!”
“顾!诺!妍!”谢尔曼双手握成拳头,翡翠色的绿眼睛里,涌出几多疯狂跟愤恨。“这些恐怖分子,果真该全部将它们剿灭!”
“他们是没有心的!他们全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谢尔曼抬头看着幽泽,问他:“儿子,现在,你还会同情他们,怀疑我们的国家跟政府吗?”
幽泽一愣,他脑子里闪过夏佐躺在地上死去的身影。心一痛,幽泽狠狠一摇头!
“不!他们都该下地狱!”
—*—
清晨的南无山的空气,呼吸起来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畅爽感。
顾诺贤刚一醒来,便找到墨明熙,说是要下山。
“你的身体不适合下床,你还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才好。”墨明熙很不赞同顾诺贤的说法。
顾诺贤脸色尚还有些苍白,他摸摸眼眶,才说:“我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我死之前,将她找回来。”顾诺贤站起身,朝墨明熙感激一点头,“昨晚麻烦你了,等舅舅醒来,请代我向他转达我的谢意。”
顾诺贤刚站了一会儿,脚下便有些不稳。他撑着石桌站了一会儿,稳住了气息,这才沿着下山的路走去。
墨明熙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直摇头。
…
顾言溪醒来的时候,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房间外,好像有清脆的鸟叫声。
他首先跳下床,确认自己身体无恙,人还活着,美丽的桃花眼这才浮出欣喜之色。顾言溪低头摸了摸自己一身浴袍,才相信昨晚在频临死亡之际,见到的闵秀庄不是幻境,而是他真的去救他了!
顾言溪随意洗了把脸,打开闵秀庄的衣柜,从里面找了一套闵秀庄以前的旧衣服穿上。白色衬衫,黑色长裤,简单的装束,便是闵秀庄年少时的装扮。
前脚刚踏出房门,耳旁突然响起一道女子关怀声:“你醒了!”
顾言溪已经,诧异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的女人。女人身穿绿色宽松休闲服,六个多月大的肚子看着就像是要生了。
狭长睫毛眨了眨,顾言溪用那对摄人心魂的桃花眼,好奇看着列荆柔,问道:“你是…?”
列荆柔朝他温柔一笑,她自我介绍道:“我叫列荆柔,是明熙的妻子。”
“墨医生的妻子?”顾言溪是见过墨明熙一面的,对那个医术高明的男人还是有些印象的。列荆柔点点头,她摸摸肚子,问顾言溪:“你不去看看小庄哥哥吗?”
顾言溪先是在心里小小吃醋了一番,小庄哥哥…这称呼,真亲切啊!
等等!
她刚才说什么?
“闵…舅舅他怎么了?”顾言溪这才恍惚意识到,自他醒来,就没有见到过闵秀庄。
“他昨晚两个小时内来回跑了一趟南美,还杀了三十几条人命,又将你跟顾大少爷带上山来。估计是伤到了身体,昨晚回到山上,小庄哥哥就吐血昏迷了过去。这会儿,他还没彻底恢复呢!”列荆柔承认,她说的这番话有夸大其词的份。
但,她就是故意的。
成功见顾言溪面露焦急之色,列荆柔忍不住在心里笑。小庄哥哥那样冷漠的人,或许就该让一个热情的孩子来陪他。
“舅舅他现在在哪里?”
列荆柔指了指隔壁那间紧闭房门的屋子。
“我去找他!”顾言溪迫不及待,拔腿就朝隔壁屋子跑去。列荆柔一愣,心说,这孩子还真是热情的过分。
砰!
顾言溪推开房门,他扫了眼床上,却没有见到所谓晕倒不醒的闵秀庄。顾言溪多看了两眼没有空无一人的床,这才轻手轻脚朝里间的浴室走去。
隐隐约约有水声响起,奈何顾言溪一心念着闵秀庄的身体状况,焦急之下,根本就没听见。
他一把推开浴室外的竹门,然后,顾言溪见到了十分香艳的一幕。
圆形浴池直径约有两米,清澈的热水还在冒气,全身**的男人趴在浴缸里,及肩的头发全部打湿,温柔乖巧的贴在男人精致漂亮的脸颊旁。
闵秀庄趴在浴缸里,双手交叠搁在浴池边缘,下巴放在手背之上,双眼微微阖着,看着就跟睡着似的。顾言溪呆呆看着浴池之下,闵秀庄曲线诱人的后背,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
闵秀庄眼睛乍然睁开,黑如墨的双眼珠看着突然闯进来的顾言溪,微微有些错愕。偷看美色被逮个正着,顾言溪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会不会,把他看成是一个猥琐龌龊的小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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