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答应,因为从小根深蒂固的概念,要保护乔蕊,成为她的依靠,令她安安乐乐,不受伤害,不受挫折。
这份保护,尽管过了这么久,他也还没做好准备,舍弃。
因此现在,看着这张手,还有这张脸,他眉心蹙着,心底,却知道自己狠不下心。
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将她轻轻抱住,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乔蕊倒在他怀里,手仍然紧紧的拉着她,不放心的问:“你会答应的是不是?你会吗?”
“恩。”男人轻应一声,眼睛却盯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男人:“我答应你,等到他醒。”
“谢谢。”乔蕊松了口气,退出他的怀抱,目露感激:“谢谢,真的,谢谢。”
时卿不再做声,而是起身,走到病床边。
乔蕊跟在他身后,见他靠近景仲言,心头紧张一瞬,又想到他刚才的保证,又松了口气,坐在病床边,捏着景仲言的手,说:“老公,你哥哥来看你了。”
时卿皱起眉,装晕的某人在心底抽了一下。
事情绝对不是乔蕊设想的那么美好,什么兄友弟恭,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出现。
两人都知道,但是此刻,没办法反驳。
时卿也只能冷冰冰的说一句:“我是来看你。”
乔蕊抬头对他笑了一,手伸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虚,小声点,他不知道,这么说,他会开心。”
装睡的景仲言:“……”怎么可能开心。
时卿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在确定床上昏迷的男人,看起来的确没有苏醒的迹象,才带着早已无聊的要打瞌睡的克里斯离开。
出了医院,克里斯打着哈欠询问:“怎么样?有问题吗?”
“恩。”他应了一声,坐在后车厢里,疲惫的揉揉眼睛。
克里斯转头看他:“他醒了?”
“应该。”这句应该,显得模棱两可,并不确定。
“那么……要报警吗?”他说的,是那些资料,需要向警局备案,控告薛莹吗?
如果本身就是一个圈套,他们在不知道对方想得到什么之前,肯定不能贸然出手,给人家当打手。
只是资料都已经集齐了,却无法动手,多少有些憋屈。
“报。”时卿说。
克里斯错愕的看他一眼:“你确定?万一这是陷阱……”
“报。”他重复。
克里斯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耸耸肩:“好,我知道了,一会儿让莫歆去,她是中国籍,警方会重视。”说着,他又顿了一下:“我接触过成雪,不可思议,你知道她搭上谁了吗?之前送她离开,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卷土重来,把她带回来的人是薛莹没错,但是薛莹根本控制不了她,成雪搭上了西南那边的黑道势力,从那边借了不少人,景仲言的车祸,想来是她独立完成的,还把脏水泼到薛莹身上,我听说,她的父母之前被薛莹软禁,看来她也是个心狠的,这些仇,一个一个的报。”
时卿沉默的听着,半晌,启唇:“让人做了她。”
“啊?”克里斯惊愕:“做了她?不是吧,这么好的证人,你不要?”
“不用她,也足够薛莹下半辈子在牢狱度过。”
“可是加上她,说不定刑期更长,甚至减刑的机会都没有。”说到这儿,克里斯又不确定了:“难道你真的……想给景仲言报仇?”
时卿皱着眉,抬眸看他:“想象力很丰富。”
“那不然还有什么可能。”
沉默了一会儿,时卿才说:“乔蕊。”
这关乔蕊什么事?
正想再问,克里斯脑子一转,突然想到了。
是啊,成雪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的,薛莹,景仲言不说,那下一个,就是乔蕊了,而下下个,很可能就是他们。
她要让负过她,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如果不及早将她铲除,那么不久之后,说不定又要收到乔蕊出事的消息了。
缩了缩脖子,克里斯一边驱动车子,一边嘟哝:“果然女人,都是怪物,看来我得对莫歆好点了。”
车子慢慢驶离医院,而就在离开后不久,另一辆车,停在了放在时卿他们离开的车位。
将车子稳稳停好,有人从拉开车门,扶出车后座,那个年逾古稀,满头白发的老人。
不过短短一个星期,景撼天仿佛老了十岁。
他在助理的搀扶下,一下一下的走进医院。
乔蕊送走时卿没多久,就听到外面又有喧哗声。
她起身去看了一眼,当即,便愣住了。
“总,总裁……”
原本精神烁厉的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从不显老态,可现在,乔蕊惊讶,她看到了什么?
总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皮肤惨白,嘴唇发紫,动作迟缓,眼神浑浊,满头银丝。
他好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乔蕊一下有些慌。
他忙搀扶住景撼天的另一边,却被老人复杂的看了一眼。
乔蕊尴尬:“总裁?”
景撼天到底没有挥开她的手,他没做声,在助理和乔蕊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坐到了沙发上。
“他怎么样?”
乔蕊知道他问的谁,忙说:“还没醒,但医生说,很快就会醒了。”
医生什么都没说过,但乔蕊只能这么说,她有种感觉,但凡自己说一个糟糕的消息,这位老人,说不定会立刻倒下,他看来,实在不堪一击。
玛丽在后面偷偷抹泪,先生是知道少爷已经醒了的,但是他的状态看起来还是非常差。
当然嘛,让一个就算出门都困难的老人,每天去公司,被那些烦得要死的下属和股东纠缠,怎么可能不辛苦。
景撼天的身体,一直是玛丽照顾的,在国外的时候,玛丽甚至贴身服侍他,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一看景撼天如此,她就就立刻判断出,他一定是操劳过度。
而景撼天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操劳。
他的骨头都脆了,行动也不方便,再强的心性,也抵不了脆弱的身躯。
如果在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倒在医院,倒在某个会议上。
玛丽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但她就是知道,一定会这样。
乔蕊也心疼,景撼天已经变相接受她这个儿媳妇,她很感激这位老人,也不想他辛苦。
但是她什么都帮不了她,她的本事,带领一个项目组,已经是极限,她做不了更多。
至少目前,做不了。
景撼天仿佛不觉得自己怎么了,他疲惫的靠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的病床,没有坚持走过去,他只是远远的看着,眉目疲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
这句话,说的不重,乔蕊眼眶却一下红了。
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行。
还会醒吗?
这些都是她不确定的,是她担心的。
而这份担心,也是很多人心中所想。
你的家人都在等着你醒来,老公,你的不醒吗?
乔蕊忍不住啜泣。
景撼天叹息之后,看她已经哭哭啼啼,不觉皱眉:“你这样,景仲言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乔蕊哭的更伤心了,她坐到地上,趴在景撼天的膝盖上,仿佛看到这个老人的脆弱,便将自己心底的脆弱,也全都宣泄出来一般。
景撼天无语极了,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意思也是想问床上的儿子,他打算什么时候醒,他有自知之明,他这个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再撑公司多久了,还是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
但是没想到随便试探一句,倒是把乔蕊勾得哭得不行。
看着埋在自己膝盖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脑袋,景撼天绷着脸,到底抬手,拍拍她的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守着一个明明苏醒的人,每时每刻都在他会醒,他不会醒之间左右,小心的照顾他的一点一滴,心中,愁绪缠绕,半点休息时间没有。
哪怕睡着了,都会被惊醒,而后确定床上的人有没有事,又继续摇摇欲坠的看着。
这些玛丽都跟他说过,而景撼天自己也能想象。
曾经乔蕊说过,她喜欢景仲言,不是看中他的钱,哪怕他一无所有,她也要跟他在一起,因为她知道,他就算只是个流浪汉,也能凭着乞讨的一毛钱,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取一个商业大厦。
原话可能不是这样,但意思就是这样。
原本,景撼天觉得这话有水分,他知道儿子本事,但当你的本事已经令你到达顶峰时,身边环绕的,往往不是看中你的人格魅力的,而是看中那些外在物质的。
并且,他是真的不觉得景仲言那个兔崽子有什么人格魅力,脾气坏不说,还没礼貌,也不孝,对老子说话跟对孙子似的,没有一点好处,除了会赚钱,别的一无是处。
那时候,他是不相信乔蕊的话的,可现在,他相信了。
在乔蕊心中,景仲言真的很厉害,所以,她全新依靠,而他现在变成这样,极有可能醒不过来,她也不愿意放弃,只因为说过,哪怕他是乞丐,也能站在世界顶端。
她同样相信,哪怕他现在不醒,总有一天,也会醒过来。
这种盲目的信任,盲目的依靠,来自于爱。
曾经,景撼天记得,他也有一份这样的爱。
想到这里,他浑浊的双目,稍稍垂了一下,半晌,只听他声色厉然的道:“玛丽,去找医生,两天之内,必须让少爷醒过来。”
玛丽知道,先生这就是说给少爷听的。
先生也心疼少夫人了。
“好。”玛丽应下,忙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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