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你回国了也不给大哥打个电话。要不是我恰巧找老二有事办,你小子是不是打算就此遁地,音讯全无了。”
“大哥,咳,其实是有紧要的事在办,怕打扰大哥您。您不是今年就要升正部了?”
屠征想要顾左右而言他,转移敏感话题,哪知屠家男人善于抓住问题关键点的优良传统从来没变,屠磊逮着他离家几十年回来一趟也不给兄弟打招呼,明明有要事办,宁愿自己瞎忙活也不找自己哥哥帮忙,展开了一顿极具“亚国特色”的官腔训戒。
最后说得屠征概然无语,只得低头认错。
话说屠征的心性,其实跟喜好自由的商业大亨二哥更亲近,但他在军旅生涯和爱情家庭上,却跟大哥最该有话谈。
因为当年他认识谭晓敏时,屠磊因为他的关系,认识了谭晓敏的闺蜜兼同学刑玉莲。
屠征承认了自己的确是回来祭拜谭晓敏,且已经找到谭晓敏的安身之地。
屠磊略作沉默之后,说了句,“对不起,小弟。”
当年,作为兄长的屠磊也有阻止过屠征,那都是做为屠家长男,身负家族荣誉,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而不得不为。
屠征拧眉不语,没有接受但也不算是拒绝,只是这心结搁置多年,他选择不回国,也便是一种逃避,接受不了家人的做为,却也不想再跟家人撕破脸,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些曾经伤害妻儿害自己家破人亡的“所谓亲人”。
有些爱,比恨更伤人。
屠磊知道小弟的心结,便也不再纠结在此,趁机又提供了一条线索,“小征,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去帮我看看你玉莲嫂子,我已经很久没去过川省了,他们的镇子就在距离你所说的找到晓敏的小山村不远,大概三四百里。我听玉莲提过,当年他们俩一起怀上孩子,还相约要一起做单亲母亲。也许,你能从她那里了解一些事情。另外……”
“大哥,您有什么要求?”
“小征,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这件事,的确只适合跟兄弟你说。小战,我和玉莲的孩子,今年跟你女儿年纪差不多大,已经失踪有一年多。这小子倔傲得很,模样长得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如果你碰到他,抓住他,我派人接他到京城来!”
屠征应下,但心思就转到了大哥话里的另一个点子上。
“大哥,你说我女儿,你是指谁?”
屠磊闻言,心下迅速一转,说,“你还不知道,前不久宋惜玫带她女儿宋雪欣到九龙山上认祖归宗。但老头子知道你不回来了,气得差点又高血压病发,说既然你都不回来,就没认那姑娘。这宋雪欣今年也有二十五六,跟小战差不多是同年生的。我记得,当年你好像因为跟老爷子大吵后喝多了酒,把宋惜玫认错成谭晓敏,就……”
屠征听着屠磊的话,脸色也一分分地阴沉下去,却没有开口打断。
屠磊继续道,“宋惜玫的确将女儿教得跟她一样,知书答礼,美丽大方,比起我家里那个已近尔立却整日只知道追鹰逗狗、泡夜店玩小明星的混蛋东西强多了。前不久老二帮宋雪欣在城里开了个人钢琴演奏会,非常成功,发行的碟子几天就抢售一空,最近听说已经在筹备全球巡演了。而且……”
屠磊故意顿了一下,却仍不见屠征的反应,不禁又换了口气。
“小弟,你可不知道你这个女儿不仅美丽聪明,还极懂事。除了把自己的事业名声经营得红红火火,每周都会抽时间到九龙山看望爸妈,给老人弹琴唱红歌,陪妈说话聊天。爸那边还是老样子,但妈已经把她当宝儿似地捧上了。
你也知道,你多年不回家,妈心里最牵挂的就是你,宋雪欣自然就成了老人家的移情对象。且咱家一直阳盛阴衰,妈最喜欢女儿。现在宋雪欣就是咱家小辈里唯一的女儿,千金小姐,掌上名珠。妈现在最喜欢在我们面前说的就是雪儿如何聪明可人。
我回家时见过她一回,她模样的确有几分像你,但更偏向宋惜玫,妈说常跟母亲待一起的女孩子,偏向母亲也无可厚非,只可惜你一直不回家给那孩子正名,母女两现在还住在老二在东郊的一幢别墅里……”
屠征突然气息一抽,直道,“大哥,宋雪欣不是我女儿。那年我醉酒,但我意识很清楚,我根本没碰过宋惜玫。外人怎么说我不管,但你们是我的家人,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从头到尾就没有娶过宋惜玫,我的妻子从始至终只有谭晓敏一人。”
电话挂断,高级商务轿车里,只余暖气流过的声音。
屠征双手抹过脸庞,指缝里透露的眼神,沉重而冷鸷。
若不是挂念着语环的情况紧急,他恨不能今日就飞到京城,拆了那两母女的西洋镜。其实不用去问刑玉莲,他也能猜到当年除了父亲,宋惜玫或多或少也动过手脚。而这个不知所谓的宋雪欣,前后竟然多番谋害语环也被宋家包庇,无非仗着那个“所谓的屠家孙女”,父母再坚持祖制,但也顾及屠家的血脉,才私下里放了一马。
现在贼人竟然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鱼目混成了珍珠,简直可笑至极!
然而,屠征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调转车头的一次拜访,更让他大为吃惊。
……
“玉莲一年前就过逝了。”
没想到,当屠征赶到那三百里外的小镇时,找到刑家人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迟到”的消息。
“我们也不知道小战在哪里,副部长的要求恕我们人老力弱办不到。孩子已经成年,要走什么样的路,他自己说了算。我们做长辈的,除了支持,绝不会横加阻拦或指责。”
刑母刑父的话,说得含蓄,但那话里显然的针对意谓已经不言而喻。
刑母将桌上的礼品和钱财一推,转头时拭着泪,进了屋。
侥是大哥的错,屠征也为自己身为同姓兄弟感到汗颜,痛心,羞耻,尴尬难言。
刑家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很苦,再多的安慰话又有何用。虽然大哥想要将孩子带回身边,也是每个父母的愿望,但也确实显得太过自私,毕竟这二十几年来,大哥来看刑家母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对刑战也没尽过多少父亲的责任和义务。
桌上这一撂看似奢华的物质,没有一件能买得来孩子幸福的童年和回忆,还有一个女人用无尽青春等待的承诺和幸福。
无怪乎老人们的态度冷漠,言语淡薄。
此时,春日高挂,这院落虽小,却打理得干净朴素,院中一颗垂条小樱桃树上已经结满了累累果实,红樱樱的小果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可爱,只是瞧着想到那味儿,就让人禁不住牙齿一酸。
可以想见,曾经在这个四口之家,虽然少了一位参与,但必也是充满欢欣笑语,温暖幸福。
可惜现在……
屠征真的很想对屠磊说:大哥,我们都错了!
直至日下山头,刑父出来是见院中人还没走,也不免一愣。
屠征上前诚恳至歉,说此行其实是想打探关于妻子晓敏当年的一些事。
刑母恰时出来,问,“屠征,你不是已经在京城娶了妻,还生了个女儿吗?你怎么还有脸说晓敏是你妻子。你跟你大哥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滚,我们刑家不欢迎你们这些高官贵胄子弟!你走——”
老太太一下就激动了,屠征连忙解释,对方也不听,北靖不得不出手,利用自己的能力缓和了两老的情绪,虽然屠征不喜,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打探他们需要的消息。
屠征信誓旦旦做了解释。
刑家二老听完后,也终于信服,合盘托出。
两个小时后,天色已黑,屠征和北靖离开了小镇,北靖主动开车,屠征坐在副驾位上,陷入一片窒人的沉默中。
“当年他们两小姑娘才多大,突然怀孕,怎么会不害怕。就是现在社会风气开通了,那女孩子意外怀孕,也不敢随便告诉父母,当然都是找那个男人。小莲和小敏当时还向生产队提前支借了一个月的工资,想要到京城去找你们俩。哪知道还没发出,城里就来了人……”
果然没错!晓敏当年是找过他的,却阴差阳错的被一些人阻拦了。
“那人是跟着城里的大领导一块儿来,大领导来视察,对那人都是恭恭敬敬,点头哈腰的。我们虽没见识,但也知道这样的人物惹不起。而且,那人还是个年纪轻轻,长得十分漂亮有气质的年轻女孩。她先找到我女儿小莲,之后又找到了小敏。她约小莲他们姐妹两单独见面,我们是听街坊说这事儿忙赶着去找人,就怕出事儿,不想我们刚到时,小莲就出来了。”
在那个政治动乱的年代,刑家和谭家本就是被打下乡劳改的知识份子家庭,突然遇到这种事怎么不着急,红卫兵要是想整死你一家人随便找什么借口扣个大帽子都让人活不了,何况是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哪里经得住那些人的折腾,怎么会不让父母担心。
“小莲回来后,什么也不说,就抱着我哭,我们实在是被她哭怕了,什么都答应了她。她才把她和小敏都怀孕的事说了出来,我们吓坏了。去找老谭商量,老谭让我们千万保守秘密,不要让上面的人知道。那段日子真是过得胆颤心惊,谁知道小莲为了保护孩子,又怕被人看出肚子,吃了多少苦。要不是因为这样,身子落下了病,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地就……”
可惜这些苦,这个倔将的女子撑了一辈子也没对那个“肇事者”说过一句,直到儿子终于长大成材,就那么一句不说地又倔将地走了。
“……我们是后来才从小莲口里知道,那个年轻女子带小敏离开小镇三天,而这三天里,那女子招待小敏吃住高档酒店,见惯奢华富贵,说这一切都是屠征你平日的生活环境,以及家世背景,若晓敏一定要跟你在一起,你的家人不仅会赶你走,因为你还有两个哥哥,你还会失去你最爱的军旅事业。你应该最了解晓敏那孩子的性子,如果直叫她跟你分手,她是死活也不愿意的,那个女子真是好手段,我们平民小百姓哪里敌得过……”
“……小敏回来后,也做了小我们小莲一样的决定。要生下孩子,独立抚养成人,再也不跟你们联系。但当晚,红卫兵就上谭家,谭老为了保护妻女安全,撞土墩儿上就那么去了。瑜珍带着晓敏逃走,我们从此就失去了联系……”
原来,这就是一切事实真相。
在他还被父亲关在京城时,那些人就开始动手脚了。他当年还是太天真,认不清那所谓的好教养的背后竟然藏着如此的蛇羯心肠,妒嫉狠辣。
屠征从往事的桎梏突然抬头,漆黑的眼底迸出浓重的恨意,和杀气。
空气骤然紧绷。
开车的北靖只觉得暖气突然变成了冷气。
屠征立即拿出电话,拨了屠磊的电话,电话一通,就说出了刑玉莲已经过逝一年的消息,屠磊大惊,一声瓷器碎落声响起。屠征没有安抚大哥一句,说要他安排就近的军事管制区,调派一架飞机,他要即刻到京城处理“所谓的妻子女儿”。
……
与此同时,西半球,慕尼黑。
这一晚,语环睡得不太好,意识总是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无法沉眠,梦里影影绰绰的纷乱影像拢得她心里很不安,可是又无法立即清醒,像是被什么给魇住了,那感觉着实难受。
好不容易挣扎醒来,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她下意识地偎进男人的胸怀,温暖干爽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了不少。
她睁眼看向男人侧脸,放松的俊朗面容,有着浓浓的孩子气,她宛尔,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褶子,发现他眼底也铺着一层青影。
很心疼。
她知道近来为了她的身子,他总笑着逗她开心,其实却深深担心着,半夜偶时醒来都不在屋里,她听护理说是去找那几位权威商量她待产的事。
他变着法儿地哄她吃东西,想尽一切办法,在每个细节处照顾得她无微不致。
要是现在这样的他,被她国内的好友们看到一定会惊奇得掉眼珠子吧,曾经那个天之娇子的卫大少,现在竟然是个十足十的妻奴,不但学会了熬小米粥,还会切很细的土豆丝了,甚至还能做出比厨娘还细嫩的蒸蛋,因为这都是她稍有点儿食欲的东西。
他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丈夫,她都看得很清楚。
所以她也希望能做个好妻子,为他孕育一个小生命,这大概是一个女人所能做出的对爱的男人最大的牺牲了吧!
生产的痛苦再大,也不及我对你的爱深。
恋爱时,她总觉得他对自己的关注不够,总觉得爱得委屈。
结婚后,她却每时每刻都感觉到,他是在多么努力地爱着自己,他为她牺牲了最热爱的事业,离开重要的亲人陪他在异国他乡生活,甚至屡屡为她跟人拼死搏命。
原来,夫妻之爱是这样无私而美妙,只有时时怕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再不会去计较该不该做,应该做多少才不会过度失分寸。
她从来没有这个时候那么庆幸,嫁给了他。
“老公,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当初戳坏了套套,大概就不会有今天了吧!可是让她明知后果再做选择,她大概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戳破那道藩篱。
只因为,我爱你,我想拥有你的宝宝,我们爱情的结晶。
她也终于知道,在初婚时,为什么他会忍得那么痛苦,为了证明爱,还干了那么多傻事儿。她也更明白,他有多爱她,在父母和家长的压力下,仍然坚持暂时不生孩子。当时他心里背负了多少压力,她根本不知道。
呵,她还老说要彼此分担呢,要是他说出来,恐怕她还是会跟他生气呢!
可是老公,不管怎样,我都想拥有我和你的宝宝啊,你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再和我一起坚持一下吧!只要一下,因为……
“对不起,我爱你,老公。”
她轻轻吻了吻男人的唇,没想到男人睡得太沉,仍没醒。
嗅着这令人安心的气息,困意又至,便又睡了过去。
那时,整幢大宅因为主人家的晚起,比往日都安静了许多。
除了屋外正常换岗的保镖们。
隔壁的大宅楼上,一扇小窗被推开。
窗后的人看着正在换岗的人,一一细数默记了人数和位置。
一人道,“宅子里除了有北靖王的人,宅子外围还有麒麟的猎人。”
另一人道,“呵,这个卫东侯还挺有两把刷子,居然能请动麒麟的人当看门狗。”
有人笑,“这有什么。他不也一样请动了北靖王当保镖兼佣人吗?”
有人啐了一口,“去你X的,要不是卫东侯早一步上了传承者还怀了娃,他会有这面子请动北靖王。还有帝师屠征,竟然跟他们也有一腿。这块骨头可不好啃!”
一个最为沉肃的声音说,“再不好啃,也必须给我啃了。首领下令,最迟明晚必须抓到人。在孩子出世前,将人送到南美的繁殖地去。否则孩子出世之后,就麻烦得很。”
之前口气最大的人不禁也咽了口口水,“那到是。我记得首领的三子出生时,一睁眼就杀了两个奶娘,还吃掉了一只手臂。”
屋里突然就变得非常非常安静了。
小窗被立即关上了,屋里的人立即做行动布署。
恰时,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了大宅车道内,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黑色皮帽低垂,脸上还戴着一副黑色墨镜。
黑色的及膝皮靴踏在草坪上,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廊下,电铃被按响。
屋里的人立即拉开了房门,门内看到来人取下帽子,摘下眼镜,露出一张俊美到邪气的面容,裂唇一笑时,两颗森突的犬齿,白得刺目。
“首领!”
刹时,屋内上下所有人等,纷纷曲膝落地,右手在左心口处握拳行礼。
……
语环再次醒来是,是被自己的尿意给憋醒的,感觉这一次睡得很舒服,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再看身边的男人,仍然睡得很熟,脸色也比之前好一些了。
舍不得打扰她,她悄悄挪开了他的怀抱,先拿起旁边温好的牛奶,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了小半杯,给自己蓄点儿力气。
有点儿好笑哦,现在连上个厕所也要做一番充足的准备。
难怪把男人累坏了,睡得这么沉。
她眯着眼,看着男人熟睡的脸,觉得很幸福,然后告诉自己“乔语环你一定行的”,开始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还真折腾了好半晌,才终于坐起了身。
发现,好像肚子又大了一圈儿。
她抚抚肚皮,在心里默默地说,宝贝,妈妈要上厕所了,你们要给力,不要闹腾哦,乖乖地睡哦。
然后扶着墙边那与整个装潢都不太搭调的扶手,帖着墙边,一点点朝不过十步开外的浴室移动。
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工程啊!
语环花了足足三分钟左右的时间,走到自家卧室的附设浴室门前,很是得意地鼓励了自己一番,朝着境面的玻璃门做了个鬼脸,又把自己吓了一跳……抚着脸,好像,又瘦了一截么?!
不敢多想,推门而入,小心地一步一步,终于在马桶上坐下。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时,舒服了。
不过坐着就不想起来了,觉得有些累,有些喘。
她想坐一会儿就好,哪知道坐着坐着就想打瞌睡,但这浴室可不是睡觉的地方,要是感冒了更麻烦,为了宝贝,她必须得——站起来!
老天,这颗大皮球可真重啊!
语环一边苦笑,一边开始蓄力,吸气,呼气,乔语环,你行的!
她双手抓着旁边的拉杆,这玩艺儿在整间屋子里到处都是,全是最近男人让装修工人给钉上的,初弄好时,她还以为自己进了某位残疾人士的屋子。以前,她也给残疾人做过义务的家装设计,对此并不陌生。
一、二、三!
终于,小女人站起来了,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了个“OK”手式,睁开眼,就朝门口移动,虽然实在想洗个澡,把一身的粘腻感洗掉,不过这是个大功程,还是免了吧。
她这样想着,突然眼前就闪过一片黑花,她晃了下脑袋,却发现越晃越有些眩晕,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想要保持清醒叫人,但刚一出声,发现什么东西突然破裂了。
她沉下心去感觉,却又开始害怕,张口呼叫,声音一下变得沙哑破碎。
顺着肚子朝下看去,她看到脚踝处有透明的液体滑了下来,落在玉白色的吸水软地毯上,化为一朵朵鲜红的花儿,花儿越变越大,越变越红,很快就浸透了一大片地板。
触目惊心。
砰咚一声重物落地声,将卫东侯从将梦未醒之间震醒。
“语环!”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旁边的人,空空如野,下一刻看到浴室门大开时,吓得他大叫一声。
整个大宅也在这一声狂吼中,突然苏醒。
看到浴室里的情形时,卫东侯感觉心都被人戳了一刀子,血涂满地,殷红殷红的一大片一片几乎要将他灭顶,小女人穿着白色蕾线的睡花裙,侧倒在浴室里,身下被血泊尽染,她双手紧抱着硕大的肚子,小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发出无声的痛苦低吟。
“语环——”
刹那间,屋子里乱成一团,急遽的脚步声从楼下涌到楼上主卧,哗啦啦的仪器拖拉声在木板楼板上混乱得刺耳。
面对突然打亮的灯,病床上的女子恐惧地哭叫起来。
“语环,别怕,我在这儿,老公在这里!”
他紧紧握着她枯柴般的小心,瞬间已是心如刀割,语声成咽。
“东侯,我怕……宝宝,我流血了……好多血,好多……肚子好痛……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们……老公,你在哪儿……”
一只小手在空中乱划,立即被一只大手抓住。
可是这一下,他的心一下子就散了。
他惊愕地瞪向医生询问,“她怎么看不到我?”
秦露咬着牙说,“这只是暂时的,别担心,交给我们。”
嘶啦一声,一把冰冷的大剪刀划破了女人浸血的裙脚,汩汩的鲜血还在渗出,瞬间就染红了雪白的病床,血水一直往下淌。
卫东侯看得心惊胆颤,纵然多少次面对生死,可关心则乱,他抖着声问,“是不是要生了?”
花洋拿着不知名的医学仪器,抬头间,冰冷的眼神却是绝对的镇定而认真,说,“你稳定住她的情况,不要让她昏迷,我现在帮她止血,她现在还生不了,必须先止血。你不能乱,否则会影响到她和孩子,记住,你们一家人是血脉相连的整体。”
“我知道!”
卫东侯不再看手术那方,握着女人的手,不断地说话,给她拭泪擦汗。
“宝贝,听我说,现在宝宝还出不来,咱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好痛……我好像要裂开了……啊……”
刹那间,已经剪开的裙子里,露出那个大大的肚皮,似有青绿色的东西在下面滚动着,显得那层皮薄得几乎透明,仿佛再轻轻一动,就要破开。
“语环,别怕别怕,有我,我在这里儿……不痛,坚持住,打了麻药,很快就不疼了,乖,你听我说,你不是要当英雄妈妈,我相信你一定能坚持住的……”
“我,我……”她的眼眸已经失去焦距,徒然大睁着,却什么也看不到。
噗嗤一声,一股血流喷出,正溅在埋在下首处的花洋脸上。
他低咒一声,迅速抹去一脸血渍,吩咐左右助手递工具,“不能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是不是要折腾死你们的母亲啊!臭小子,给我听话点儿,睡觉。”
一根长长的针,推掉了空气,迅速扎了下去。
语环军身一抽,尖叫起来,“好,好痛……不,不行了,我要……老公,老公,我看不到,看不到,我怕……呜呜,宝宝,救我的宝宝,求求你们……啊——”
第二针试剂同时被的完。
嘀——
一声刺耳的长鸣一下充斥了整个混乱血腥的房间。
连接着生命体症的仪器屏幕上,呼吸、心跳、血压数值全部为“0”,三条长长的红色直线,宛如利爪,瞬间割裂了所有人的呼吸,一室死寂。
……
那时,隔壁的小窗后,黑衣男人双手负背,神色没在帘下的阴影里,明晦不定。
在他身后,左右分立着两拨人马。
一拨衣着随性,正是在此大屋里卧底的人,另一拨衣着整齐,黑色的双排扣大衣充满了欧洲复古的华贵和气派。
卧底一派的人积极进言道,“首领,现在正是时候,再晚孩子就出生了,到时候一个分三儿,再抓人就不方便了。”
立即有人接道,“那女人恐怕活不成,就带走两小的也足够了。有了传承者的血脉,咱们的研究员也能找出稳定遗传后代基因的办法啊!”
“我不同意。那女人是百年来预言的传承者,唯一拥有蝴蝶额纹印的王后。首领即要登基为王,就必须取王后为妻。这个女人,绝对不能死。”
“首领,现在就行动吧!趁着他们关心则乱,麒麟的人还没有通知织田圣,先把猎人们干掉,北靖王的人就好对付多了。”
顿时,所有人纷纷提议立即抓人。
站在窗前的高大男人,幽黯中绿眸冷光迸射,直直看向对窗那间主卧室里,人影绰绰,不时传来惨烈的嘶叫声,神色间却有几分犹豫。
没有立即下决定。
……
“血止住了。”
花洋一边说着,一边扔掉了手上染满了血的橡胶手套,而在垃圾筒里已经有好几双。
他的神色依旧,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场生死考验,只是一场寻常的手术。但在他后颈上,却密密地铺着一层细汗,无人注意。
秦露听到这话,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西尔长老年世已高,由助手扶坐在一旁,也是一脸惨然。
纵观众人,也就只有花洋还能正常言语。
“勉强缓住了孩子的强势,但这也只是一时之计。等他们恢复过精力,恐怕又会忍不住出来,现在母体十分虚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卫东侯!”
大床边,卫东侯从始至终都紧握着女人的小手,就算在之前女人突然休克,失去了一切的生命体症时,他也没放开过。
此时此刻,虽然大权威已经宣布,人已经初步度过危险期,但是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时地给女人擦擦汗,抹抹泪,擦掉身上的血渍,又给女人梳头,做得无声无息,细腻得让周人都直泛鼻酸,不忍目睹。
“卫东侯,你再擦她现在也不会醒过来,但你必须保持清醒,这个决定你必须现在就做。”
卫东侯浑身一震,缓缓地抬起了头,仿佛已经跪在虎头斩下,将脖子放在了刀槽里,他转过来的眼眸还是一片茫然无措,仿佛根本没有从刚才的激烈抢救中回神。
“什么决定?”
“二选一。要大人,还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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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亲们节日快乐!
哈,过节还在准时追文滴亲素乖孩子!么么个。今天修文晚了点,争取再修一章,明年大家一早就能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