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顾家大宅,顾泽城让佣人扶着顾婉悦回房间休息。

  看到顾婉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的时候,顾泽城走出了大厅,来到了花园里,狠狠一拳砸在了大理石的桌面上。

  指节处的皮肤裂开。溢出血丝,可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拿出手机,顾泽城拨通了季易轩的号码。

  “去小叠山,看一看苏沫。”

  电话那头正在开车。要去跟女朋友一起共进晚餐的季易轩听到顾泽城黯然的声音不由眉头一拧,心下明了,肯定又是顾泽城折磨了苏沫,现在后悔却又死要面子。

  “你自己的老婆,你自己不去看,叫我看什么?”季大医生很不爽地道。

  “她受伤了。流了很多血,你去看看她吧。”

  第一次,顾泽城用这种近乎低声下气的请求的语气跟季易轩说话,完全不像那个倨傲到不可一世的顾泽城。

  是,他后悔了,他后悔出手伤了她。

  他确实是想让她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想让她好好的尝一尝这些年他和顾婉悦所尝过的痛苦,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像今天这样出手伤了她。

  电话那头的季易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然听到了顾泽城如此不真实的声音,这还是顾泽城吗?

  不过,顾泽城如此自责,只能证明他这次出手伤苏沫伤的很重。

  张了张嘴,季易轩真的很想对顾泽城甩出几句狠话,可是,有什么用。

  深叹了口气。季易轩什么也没有说便挂了电话,在下一个路口调头,朝小叠山的方向开去。

  .......

  小叠山的别墅里,陈婶已经替苏沫处理好了伤口,初初已经哭累了,苏沫哄着她喝了牛奶睡着了。

  陈婶看着苏沫,深叹口气,“少夫人,你还是去医院吧,要不然会留下疤的。”

  苏沫看着怀里睡的正香的初初,摇摇头。“不用了,没事的。”

  陈婶又叹气,这苏沫,还真跟顾泽城一样,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听人劝。

  “那你去吃点东西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苏沫本来想继续摇摇头。说不吃了。

  可是却又听到陈婶继续说,“少夫人,你别怪大小姐,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本来好好的、漂漂亮亮的一个姑娘......”

  说着,陈婶接着叹了口气,原本想出口的话又止住了,转而道,“大小姐对狗毛过敏,所以才让人把壮壮送走的。”

  听着陈婶的话,恍惚的思绪渐渐回笼,正当苏沫细细思忖陈婶话里的意思的时候,又同到她说,“少爷也不是不疼你,只是他有他的不得已,其实他心里很苦,比你们谁都苦。”

  苏沫抬头看着陈婶,倏尔就笑了。池土史号。

  顾泽城疼她么?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看着苏沫那样一副好像听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般的神情,陈婶只能解释道,“昨天晚上你喝的汤,就是少爷亲手给你煲的,所有的菜,也是他亲自吩咐厨房做的,他还在厨房里守了两个小时,硬是尝了味道等汤煲好了才离开的厨房。”

  听着陈婶的话,苏沫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住了,心湖犹如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惊起层层惊涛骇浪。

  怎么可能?

  顾泽城怎么可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又讨厌吃什么。

  连她自己有个时候都说不清楚喜欢吃什么又讨厌吃什么,为什么顾泽城会那么清楚。

  想起顾泽城对她吼的那句“你居然又伤害我姐姐”的话,苏沫恍然大悟,她和顾泽城,之前一定是认识了。

  在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在她失忆之前就认识了。

  “陈婶,你告诉我,我和顾泽城,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苏沫看着陈婶,满脸困惑。

  陈婶低下头,躲避慌乱的眼神,“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少爷其实很疼你,今天伤了你,一定不是他的本意。”

  苏沫看着陈婶,怎么可能感觉不出她的闪烁其辞,自从她来到小叠山,别墅里的佣人就从来不跟她多讲一句没有必要的话。

  想必,一定是顾泽城交待过他们什么了。

  “少夫人,我抱初初小姐去睡觉,你去吃点东西吧。”

  说着,陈婶就俯身去抱苏沫怀里的初初,苏沫也不阻止,任由陈婶将初初从自己怀里抱走,而她却望着陈婶的背影,陷入了凝重的思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苏沫恍惚的视野里。

  是季易轩。

  季易轩走进大厅,一眼便看到陷进沙发里一动不动,表情呆滞,目光空洞而无神的苏沫。

  她的额头,缠着纱布,上面有隐隐的血色渗出。

  在心里又将顾泽城骂了一百遍,季易轩大步走向苏沫。

  “苏沫。”季易轩唤她,声音里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可是苏沫却仍旧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看着如此的苏沫,季易轩的心仿佛被针扎了般。

  蹲下,季易轩单膝跪在苏沫的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她,“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吗?”

  苏沫恍惚的视线慢慢落到季易轩的身上,只看着他,却不说话。

  季易轩眉宇一拧,伸手,去解开苏沫额头上的纱布。

  虽然经过了处理,但是季易轩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苏沫额头上那道近两厘米长的口子,皮肤绽开,鲜红的血丝仍旧在往外渗。

  SHIT!

  季易轩在心里低咒。

  顾泽城,你他妈王八蛋,居然对苏沫下这么重的手。

  给苏沫缠上纱布,季易轩二话不说便拉走苏沫打算往外走。

  “易轩......”苏沫终于有了反应,眼里泪水刹那间汇集,滑出了眼眶。

  季易轩回头看苏沫,被她眼里滑下来的泪水给深深震惊了。

  这样一个曾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柔弱的公主,此刻却是满身满心的伤痕。

  抬手,季易轩抚上苏沫的脸颊,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嘴角扬起温暖俊逸的笑容。

  “跟我去医院,好吗?”

  苏沫摇头,眼泪一颗一颗地滑下。

  季易轩仍旧笑着,手不停地轻轻地拭着苏沫脸上的泪,“你那么好看,怎么可以在额头上留下疤痕。”

  苏沫摇头,“没关系,没人会介意的。”

  “就算没人会介意,但是有人会心疼。”

  此时的苏沫完全看不见季易轩眼里的那抹心疼,怔怔地看着他,问道,“易轩,其实顾泽城也跟你一样,我们三个很小就认识了,对不对?”

  季易轩微微诧异地看着苏沫,为她拭眼泪的那只手停了下来,忘记了动作。

  虽然苏沫的话里带着疑问,可是她的眼神却是那么的肯定,聪明灵透如苏沫,即使不用他回答,她也已经判断出来了答案。

  “跟我去医院,我就告诉你答案。”

  苏沫眉心一蹙,她太想知道答案了,太想知道一切都是为什么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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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季家的医院,季易轩给苏沫重新清洗了伤口,拿出针线缝合的时候,季易轩问苏沫要不要打止痛针。

  苏沫笑了笑,摇头,她是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季易轩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给苏沫额头的伤口用不会留疤的线缝了四针,然后再上了药,用纱布包好。

  处理好了苏沫额头的伤口,季易轩洗了手,拉着苏沫往外走。

  “我们要去哪?”

  “去吃饭。”

  “易轩......”苏沫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肯再走,“我不饿。”

  季易轩的记忆里,苏沫从来就不是一个不爱惜自己的人。

  看着如此的苏沫,季易轩知道,即使苏沫没有了以前和顾泽城在一起的任何记忆,可是,现在,她仍旧对顾泽城动了心,所以才会如此的难过又伤心。

  一旦爱了,动心了,便是在劫难逃。

  “就当陪我吃,吃完了,我再告诉你答案。”

  苏沫点了点头,茫然地跟着季易轩离开。

  ......

  他们没有去别的地方,季易轩让医院食堂的厨师准备了饭菜送到了他的办公室,两个人就坐在办公室的小会议桌前吃饭。

  苏沫没有味口,除了吃了几口季易轩夹到她碗里的菜,再没动筷子。

  “苏沫,就算全世界都不善待你,但是你也要懂得善待你自己。”季易轩又夹了一筷子菜到苏沫的碗里,“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是关心你的,爱你的。”

  苏沫抬眸,很认真地看着季易轩,他眼底的暖意渐渐如一股热浪,一点一点,渐渐涌向苏沫凉透的心里。

  季易轩说的对,就算全世界都都抛弃了她,但至少她自己要懂得爱情自己。

  更何况,她还有那么爱她的爸爸、阿姨,还有那么依赖她的初初,还有像季易轩和猫先生这样的朋友,还有方瑜。

  她真傻,怎么可以只因为一个顾泽城,而忽视这么多爱她的人的存在。

  端起碗快,就算再没有味口,她也必须好好的,不能再倒下。

  看着苏沫终于开始端起了饭碗,季易轩轻吁了口气,和苏沫一起吃了起来。

  ......

  吃完饭,季易轩给苏沫又倒了杯温水,站在她面前,没再等苏沫开口,便主动给了苏沫她想要的答案。

  “你猜的没错,顾泽城、我,还有你,我们三个很小就认识了。”

  苏沫看着季易轩,眼里有探究,有渴望,就是没有了震惊。

  从顾泽城戴着面具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到现在,一切的事情都太奇怪太不合常理了。

  其实,她早就应该猜到了。

  “小时候,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很好吗?就像现在你和我一样?”

  季易轩看着平静的没有任何一丝波澜的苏沫,点点头,“对,我们三个的关系很好,你几乎每天都会跟在顾泽城和我的身边,叫我们城哥哥,轩哥哥。”

  “那个时候我们三家人住的很近,我们三个人一起念同一所小说,后来又念同一所中学。”

  苏沫蹙眉,为什么十年来,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起过顾泽城和季易轩,甚至是她小时候的任何一件事情,提起来都是一种禁忌,那么小心翼翼。

  “那我和顾泽城,是不是有过什么?”

  季易轩一笑,没想到苏沫这么轻易地就猜到了。

  “是,你们俩很小就相互喜欢了,而且在你十三岁的时候,顾泽城就已经向全世界宣布,你会是将来的顾家少夫人。”

  苏沫倏地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季易轩,平静的眸底瞬间波涛汹涌,满是震惊。

  画!

  苏沫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画室里的那些画!

  可是,顾泽城告诉她,画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初初的生母。

  他在撒谎吗?

  是顾泽城在撒谎吗?

  苏沫不敢置信地摇头,拼命地摇头,眉目渐渐紧蹙了起来,激动地紧紧抓住了季易轩的手,“易轩,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顾泽城怎么可能喜欢我?顾泽城怎么可能爱的是我?”

  季易轩在苏沫面前半蹲下,抓住她的双肩,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她,“顾泽城是真的很爱你,从小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苏沫摇的跟拨浪鼓般的头突然就停止了下来,眼泪毫无预警,瞬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顾泽城爱着的人怎么可能一直是我,不是,一定不是......”

  “苏沫,相信我,顾泽城他爱着的人一直都是你,而初初......”话到一半,季易轩的话又止住了,初初的身世,他到底应不应该告诉苏沫。

  季易轩欲言又止的话,让苏沫不禁扯着唇角笑了一下,“就算以前顾泽城爱过我,可是,现在,他爱的人应该只是初初的亲生母亲。”

  季易轩眉头一拧,反正他都说了这么多了,就全部都告诉了苏沫吧,到时候顾泽城要发火甚至绝交,都悉听尊便,他是真的不想看着苏沫再痛苦下去了。

  “初初根本就不是顾泽城的亲生女儿,是他收养的。”季易轩已经完全豁出去了,继续道,“而顾泽城之所以收养初初,只因为初初和你小时候长的很像。”

  季易轩的话,再次让苏沫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完完全全震惊了,呆愣住,没有了一丝反应,整个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季易轩的话。

  顾泽城收养初初,只因为初初和她小时候长的很你。

  难怪,难怪初初那么像小绿芽儿。

  这么说,画室里的画,都是她,不是别人,都是她。

  顾泽城骗她的,说那是初初的生母,那是顾泽城在骗她的。

  此刻,苏沫心中五味翻涌,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易轩,你真的不会骗我吗?”不是苏沫不相信季易轩,而是一切都太令人震惊了。

  季易轩看着苏沫,吁了口气,他完完全全能理解苏沫此刻的心情和反应。

  淡淡扬唇一笑,季易轩抬手去拭苏沫脸上的泪水,保证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我失忆后,十年间,顾泽城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我的面前?这中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对不对?”

  一切的事情都太蹊跷,苏沫不可能想不到其中必然是发生过什么。

  季易轩今天已豁出去了,打算将所有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苏沫。

  柔和温暖的目光潵在苏沫的脸上,季易轩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对,十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火,在小叠山别墅。”

  大火?!

  小叠山?!

  十年前?!

  正好是她十五岁失忆那年。

  苏沫紧蹙着眉宇,震惊而又安静地继续听季易轩讲下去。

  “我不知道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知道当顾泽城冲进了大火,将你第一个救了出来,却来不及救他的母亲和姐姐,所以,他的母亲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而他的姐姐在那场大火里,全身百分之六十的面积严重烧伤,右腿粉碎性骨折。”

  苏沫看着季易轩,震惊的连呼吸都已经忘记,整个人完完全全地石化,只有眼泪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又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那场大火之后,你失去了记忆,顾泽城封锁了所有与那场大火有关的消息,然后带着他姐姐去国外治疗,直到三年前,知道你嫁给了顾少言,他才回来。”

  为了救她,顾泽城居然错过了救他母亲和姐姐的最佳时机,所以,他母亲死了,姐姐烧成重伤,变成如今这样。

  这些年,他应该有多自责多愧疚啊,居然为了她,失去了至爱的亲人,让唯一的姐姐变得残疾。

  深深地呼了口气,苏沫闭上了双眼。

  现在,这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顾泽城会对她时而温柔,时而暴戾。

  为什么顾泽城画的是她,可是却不肯承认。

  为什么顾少言和顾婉悦对她动手,顾泽城会第一时间制止。

  为什么顾泽城会说,全世界都有资格恨他,唯独她没有。

  为什么在顾泽城母亲忌日的那晚,那会以那样近乎绝望的姿态舞动整夜。

  是啊,他用他母亲的性命和姐姐的健全换来了她的性命,她怎么还有资格恨他。

  “易轩,我是不是很该死?我居然把你们都忘了,我居然爱上了顾少言,还嫁给了他。”苏沫泪流满面,只为对顾泽城的那一份亏欠,“一定是上天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会让我被顾少言背叛,抛弃,连女儿都失去了。”

  看着如此善良柔弱依旧的苏沫,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摇头,“傻瓜,你没有错,你和顾泽城,其实谁都没有错,只是老天跟你们开了一个玩笑而已,现在,你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吗?”

  “季!易!轩!”

  季易轩的话音才落,一道无比愤怒的声音便从他的办公室门口传来,更夹杂着委屈与失望,痛苦的委屈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