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滨海市的人们开始了一天全新的生活。

  程燕西在病房里守了程然一夜,而昨晚季凉便识趣的离开,自己去睡觉了,她没必要看着两个人恩爱却折磨自己。

  而现在,季凉站在温堇言的病房外。温堇言穿着病服却依旧不能掩盖他身上的儒雅气质,他坐在床上,胳膊被吊起来,满屋子的人对他嘘寒问暖。

  季凉的脚步还是停了停。等没人的时候再来吧!季凉这么想。

  “哎?季凉?”季凉刚要转身离开,苏楠正好推门出来,看到季凉,连忙叫住她,“你要去哪里?你不是来看言哥哥的吗?”

  “我,我等过会儿再来吧!”季凉瞥了一眼病房,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的妇女正在冲着温堇言抹泪,心想,这人应该是学长的母亲没错了。另一侧,还有个中年男子,微微发福,可五官依旧能看出有几分像温堇言,这就是学长的父亲了吧?

  学长的父母都在,自己就更不好进去了。

  “别等会儿啊!刚刚言哥哥还问你来着。”苏楠拽着季凉往里拖,“言哥哥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有没有事,你不能走啊!”

  “苏楠,你别……”

  季凉还来不及挣扎,苏楠已经将她拖到病房里开口了,“温伯伯,看,这就是季凉!”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投到季凉身上,温堇轩蹙了蹙眉。

  “季凉!”温堇言在床上激动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季凉轻轻摇了摇头,看了温堇言的父母一眼,连忙恭敬的开口,“叔叔阿姨好。”

  “恩。”温父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句,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

  是自己害学长胳膊受伤中弹的,本来学长现在应该到国外了,却因为自己进了医院,学长的父亲没有骂自己,已经很给面子了。

  季凉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

  苏楠咽了咽口水,好像自己不小心又把季凉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季凉,你来这边。”温堇言挥了挥手让季凉过来。

  “不用了,学长。”季凉愧疚的说道:“看到学长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

  “可是季凉……”

  “季凉小姐这么快就想走,”温父突然开口,“莫不是为了逃避责任吧?我们家堇言为了救你才受的伤,你就这么一走了之?”

  “父亲,你……”温堇言一急,刚要开口,却被温堇轩抢了话。

  “父亲这话说的,”温堇轩似笑非笑的开口,“不走还等着被您冷嘲热讽吗?明明是您好像不愿意看见人家,人家识趣要走,您又不让了,这是什么道理?”

  温父的眼睛一眯,看着温堇轩,眼里闪过复杂的色彩。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不喜欢多话的,别人的事更是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难得给别人说一次好话,却是为了这个小姑娘。

  他多少听说过季凉的事,不论是学校里还是公司里,自己的两个儿子因为她,好像都有点过分了……季凉听了温堇轩的话,有一瞬间的失神,温堇轩会帮她说好话?

  “行了。”温父摆摆手,“我在这里守了堇言一夜,也累了,这就回去了,不碍你们的眼,你们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只不过我得再提醒季凉小姐一句,我们家堇言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配的上的!”

  说完,带着温堇言的母亲一起离开。

  “呵呵……”

  病房的门一下子被关上,床上的温堇言却自嘲的笑了两声,“父亲真是什么都不明白,明明是我,无论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季凉,配不上季凉才是。”

  “学长……”季凉蹙了蹙眉。

  “好了,不要说这个了。”温堇言淡淡一笑。

  “那学长,你的伤……你的胳膊,还好吗?”

  “恩。”温堇言点了点头,“好多了。”

  “哎呀,季凉你快坐下啊!”苏楠按着季凉的肩膀坐到温堇言床边的凳子上,“坐着说话。”

  季凉勉强笑了笑,有些不安的坐到凳子上。

  “轩哥哥,我们出去吧!”苏楠安排好了季凉,又准备拉着温堇轩离开。

  温堇轩高大的身子没动,苏楠使劲拽了拽他,“轩哥哥,走啊!”

  “恩。”温堇轩不太情愿的应了一声,被苏楠拖着离开,离开之前,深深的看了季凉一眼。

  “学长……”

  “季凉……”

  房门再次被关上,安静的病房里,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开口。

  季凉脸色一下子变红,看了温堇言一眼,“学长先说吧。”

  “我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温堇言淡淡一笑,“其实没什么事,你说吧。”

  “我……”季凉犹豫的张了张嘴,“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希望学长能好好的养伤。如果不是因为我,学长早就离开了,怎么还会受伤。”

  “是我自愿的。”温堇言脸上的笑依旧保持不变,只是含了淡淡的苦涩,“你没事就好。”

  季凉抿抿唇,想起刚刚温堇言的父亲说的话,道:“学长,在生病期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你的伤,我必须负责。”

  “负责吗?”温堇言挑了挑眉,故作轻松地说道:“那就在我生病期间,做我女朋友吧?”

  “学长?!”季凉不可思议的张大双眼,“学长,你明知道我……”

  “结婚了是吗?”温堇言率先开口,又苍凉的一笑,“是你说要负责的,是你说要帮忙的……我就这么一个忙需要你来配合,是我痴心妄想。”

  季凉蹙了蹙眉,“学长,对不起……”

  “你每次都客气的叫我学长,我到宁愿你像叫教官的名字那样,也对我直呼其名,那样,还显得亲密一些。”温堇言继续说道:“昨天在机场大厅,你看到教官背后被人拿枪指着,奋不顾身的便冲了过去,那份紧张是装不出来的……而我,却也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有事。季凉,出国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换一个环境,才能忘了你。”

  季凉微微红了眼眶,“学长,是我对不起你,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你。”

  “是啊,我这是何必呢!”温堇言幽幽的开口,“很想装做讨厌你的样子,可心里总是不受控制的要对你好,季凉,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

  季凉一时哑然,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季凉,我早就没机会了是不是?”温堇言灼灼的看向季凉。

  “对不起……”季凉将头深埋。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我就死心。”温堇言第一次这么执着,执着的想让季凉在自己伤疤上撒盐,“从此之后,我绝不再纠缠你。”

  季凉红了眼眶,“学长,你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人。”

  “告诉我你不喜欢我。”温堇言执着的开口,死死盯着季凉。

  “我……我不喜欢你。”季凉一咬牙,便将这四个字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你走吧。”温堇言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一个结果,缓缓闭上眼,“我要休息了。”

  季凉鼻子头一酸,看了温堇言半天,悄悄起身,飞快的跑出病房。

  在季凉离开后,病房里的温堇言一下子睁开眼,漂亮的瞳孔上蒙了一层水雾。今天便是真正的结束了,逼自己放手,才是对她最好的守护。季凉,希望你以后能够幸福。

  半天后,温堇言沉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挣扎着摸过床头的手机,“喂?福伯,帮我订今天下午的机票……对……”

  下午,季凉突然收到温堇言的电话留言。大致意思是说,他已经上飞机了,请大家多多保重。季凉一惊,便马不停蹄的跑到了温堇言的病房。

  果然,床位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季凉不可置信的退出病房,刚走出去,却正好见到从拐角出来,行色匆匆的温父。

  “就是你!你这个女人害我儿子受伤不说,竟然在他伤还未好期间就背井离乡!你,你……”温父气得浑身发抖,右手一下子抬起来,颤巍巍的要打向季凉。

  季凉吓得一闭眼,准备好承受,可过了一会儿,预期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季凉一睁眼,只见温父的手掌举得老高,而在他的身后,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攥着温父的手腕。

  “啊……”季凉微微吃惊地张大嘴巴,“程燕西?”

  “怎么?巴掌落不下来了?”程燕西握着温父的手腕,似嘲弄的开口,“你是什么东西,她也是你能打的?”

  “你,你,你……”温父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程燕西的钳制,老脸憋得通红,说道:“你又是谁?!快点儿放开我!”

  “我?我是这个女人的丈夫。”程燕西哼了一声,将温父的胳膊重重的甩开。

  “丈夫?”温父一听,脸上的肉气得一颤一颤的,“好哇,好哇!你这个女人都有了丈夫,竟然还敢跟我的儿子不清不楚!真是让温某大开眼界!哼!”

  温父愤愤的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谢谢你。”季凉小声的道谢。

  程燕西双手抄进口袋里,瞥了季凉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临近元旦,天气越来越冷,人们对假期的热情却越来越高涨。

  三天来,季凉过着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因为程燕西全身心的投入到程然身上,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昏迷不醒的程然。

  季凉也没有回医院,而是趁江姐不在的时候,悄悄退了病房,自己回到四季景都。这段时间里,季凉经常发呆,手里握着温堇言送的可米熊挂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留给自己的只有一段冷冰冰的留言……如果知道上午那一别,学长就要离开,她一定不会走的那么绝情。

  学长,便是没有什么承诺能够许给你,只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以后不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而三天之后,冰雪消融之际,程然终于从沉睡中醒来,以救人者的光荣身份,重新回到大家的视野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病房里,陈婷看着醒来的程然,连忙感天谢地起来。

  “小然啊,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再让医生来看看?”程旭一脸关切的问道。

  连程燕西的爷爷都赏光来看望程然,虽然爷爷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冷不淡,却也主动跟程然说话了,“小然啊,以后好好将养着身体。”

  “谢谢爷爷!”程然受宠若惊的连忙道谢。

  季凉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呼了口气,推门而进,走到程然床前道:“听说姐姐醒了,我……”

  程燕西一直没有说话,看到季凉进来,却突然皱了皱眉,“怎么带进来这么大的冷气,这里有病人,你不知道吗?”

  程然心里嗡的一下子,像是从心底溢出满满的蜜糖,不敢置信的看了程燕西一眼。这一觉醒来,爷爷也来看自己,燕西也帮着自己说好话,这是在做梦吗?

  季凉的脸色一僵,被程然看在眼里,心底越发高兴起来。

  “你这臭小子,你怎么说话呢!”程老司令不客气的拍了程燕西一下。

  “阿嚏!”

  正在这时,程然却突然打了个喷嚏,又连忙揉了揉鼻子,“哎呀,小凉,我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喷嚏,我一点儿都不冷。”

  “都打喷嚏了还说不冷。”程燕西替程然扯了扯被子。

  “燕西,”程然将手覆在程燕西手背上,说道:“小凉也是关心我才来看我的,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程燕西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陈婷觉得好不自在,连忙对程然说,“小然啊!你看你刚醒,也不能一下子太累了,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先出去。”

  程旭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

  “我一闭上眼就想起在机场里的那一幕,太可怕了!”程然猛地捂住脸,身子一颤一颤的,“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

  “好了好了……”程燕西连忙放轻声音,轻柔的对程然安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陪你,没事,都过去了。”

  “燕西,呜呜……”程然一下子扑进程燕西怀里,抽噎着哭泣起来。

  程老爷子皱了皱眉,偏偏怒气还不好发作,只能咳了两声,说道:“小然,你好好养病,我这老头子先走了。”

  “爷爷您慢走!”程然道。

  “恩。”程老爷子摆摆手,说道:“小凉啊,你去送送我吧?”

  “好的,爷爷。”

  季凉走上前,扶着老爷子慢慢往外走。

  程燕西身子一动,刚要起身,却被程然一下子拉住,“燕西,你也走吗?”程然眼里盈盈波光,像是要滴出泪来,好不可怜。

  程燕西喉结滚了滚,重新坐回到凳子上,笑了笑,“我不走。”

  “燕西,你真好。”程然将脑袋往程燕西身上靠了靠,整个嘴角上扬,沉浸幸福中不能自拔。

  程燕西听到程然的话,嘴边的笑一僵,小然,对不起,可能要利用你了……“小凉啊,最近跟燕西怎么样啊?”病房外,程老爷子开口问道。

  “还好。”季凉淡淡的开口,不漏声色的转移话题,“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啊?这段时间忙着复习,也没回去看爷爷。”

  “爷爷我没事。”程老爷子叹息了一声,“只要你跟燕西能好好的,我就没什么牵挂了啊!”

  “爷爷放心,我们很好。”季凉轻轻勾起嘴角,绽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欺骗爷爷的同时,也在同样欺骗自己。

  “对了,最近滨海也不太平,像昨天在机场发生的枪击,你可要注意。”程老爷子忽然开口,“小凉啊,你是燕西的妻子,难免会被一些有心人打听到,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我会让那小子派几个人保护你的。”

  程老爷子说的严肃,季凉也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还有程然,”程老爷子叹了口气,“她一向都很黏燕西的,刚刚她说的话你别在意,毕竟,她这次是为了救燕西受伤的,那小子重情义,照顾程然的时候,难免冷落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听罢,季凉鼻子头一酸,这世上只有爷爷还关心自己了。

  “爷爷放心,我都懂。”季凉哽咽了一下,尽量让自己表现的正常一点,试探的问道:“爷爷,要是我哪一天想出国留学,离开了,见不到您了怎么办?”

  程老爷子一脸不乐意的开口,“去留学啊,去国外干什么,那么老远的,你一个女孩子,去了也不放心,还是不去了,国外的东西也不见得比国内的好。”

  “恩,爷爷说的是。”季凉轻轻地应了一句,有些敷衍,有些为难。

  “燕西,我听说我昏迷的时候,你一直在陪着我,是不是?”病房里,程然含情脉脉的开口。

  “……是。”程燕西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必须守到你醒过来。”

  “仅仅是这样吗?”程然脸上露出不甘的神色,“仅仅是因为感激我才守着我的?”

  “程然,你……”

  “你刚刚一直在叫我小然的。”程然眼睛一眨,急切的在程燕西身上寻找答案,“你还喜欢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