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小时,陆定深果然醒来了,看到大家都围在床边很担心的样子,他倒是莫名其妙:“怎么啦?都围着我做什么?”
“还怎么啦?”肖美媛见他醒过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晕倒在狗舍那边了,把大家都吓死了!”
陆皓辰心急,也没多想,开口就问:“爸,谁给你打的电话?”
陆定深怔了一下,神情一下就变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天花板,声音有些疲倦:“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呆着。”
“定深,你怎么啦?”肖美媛觉得丈夫非常奇怪,“倒底是谁来的电话,他们说你接电话才晕倒的。”
“都出去!”陆定深目光沉沉,口气已有些不悦。
肖美媛知道他的脾气,赶紧带着众人离开。一出门口,陈医生就说:“陆夫人,我看陆先生情绪不太情定,应该就是受了刺激晕倒的,现在醒过来就不要紧了,只是你们还得注意,不要再让他受刺激,陆先生毕竟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比不得从前,郁火伤心又伤肝,要小心。”
“好,我知道,谢谢你陈医生。”肖美媛亲自送陈医生出门口。转身回来,看到陆皓辰站在露台上抽烟,她走过去拍拍儿子的肩:“皓辰,你爸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上班吧,本来也没什么事,是妈一时慌了神。”
“妈,你不觉得奇怪吗?”陆皓辰说:“爸爸这一生遇到的事情还少吗?什么时侯见他这样过?倒底是谁打来的电话?他为什么不肯说?”
“皓辰,”肖美媛拉他坐下来:“儿子,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些不想说的事,我们姑且把它称为秘密,有些秘密或许一辈子都不能说,有些秘密却不能长久,不要着急,我们耐心的等,等到爸爸愿意讲的时侯,我们再听。不管他遇到什么,我们都给他最大的支持,好吗?”
“当然,”陆皓辰笑着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妈,爸爸可以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嫁给他,也是妈的福气。”肖美媛看着远处高低起伏的草坪出了一会子神,“我去给你爸煲点汤,呆会你给他送上去。”
“我去给你帮忙。”陆皓辰笑着说:“难得有机会做回孝子,说不定爸一高兴,就什么都说了。”
“你呀,把陆氏打理好,就是敬孝了。”肖美媛打趣道:“自已玩去,别到厨房给我捣乱!”
母子俩子嘻嘻哈哈说笑的时侯,陆定深却是专注的看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一个人。
她弯着腰,站在齐小腿的水里洗头发,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亦倒映着她的脸,让过路的他不由得一怔,便停住了脚步。
好美的一张脸,仿佛是偷跑到凡间来玩耍的仙女,不施粉黛,却让这片青山绿水失了颜色。
水里的仙女浑然不觉有人在看着自已,她很认真的洗着,拿帕子擦了水,抬起头来一甩,乌黑的长发象缎子般展开,在阳光下发着动人的光泽。他从未见过那样一双眼睛,比雪山上的湖泊更为纯净,仿佛带着魔力,让他无法移开眼睛,阳光下她整个人都似乎宠罩在淡淡的光圈里,他是真的看到仙女了吗?
被他这样放肆的盯着看,仙女红了脸,仿若初开的桃花,娇不胜怯。
“我们是进山的游客,”他听到自已吞咽的声音,第一次这样紧张,这样手足无措。
“我们迷路了,又累又饿,想找个地方休息。”同伴抢着说。
仙女打量着他们,似乎在辩别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突然嫣然一笑,冲他们点了点头。
一瞬间,他仿佛被勾走了魂魄,顺从的跟着仙女走了,恨不得就这样伴在她左右,一直走下去,天涯海角,或是刀山火海,义无反顾。
一路上,无论他们说什么,仙女只是微笑,从不搭腔。她挽着竹篮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神情怡情,就象走在开满鲜花的大道上。而他被地上的石头硌得脚板生疼,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心情,美人在侧,怎样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仙女把他们带到了一户农人家,是位孤寡老人,却住着宽敞的房子,老人是军属,三个儿子都参了军,村里照顾给她盖了宽敞的大瓦房,但凡村里来了客人,都是安排在老人的家里住。仙女把他们带到地方,仍是一言不发,微微笑了笑就走了。
他迷上了仙女,瞒着同伴偷偷跑到仙女家门口张望,远远瞧一眼便如饮甘露,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整天都精神昂扬。可是他也看到了不远处偷偷张望的同伴,原来他们同时喜欢上了仙女。
问了老人,才知道仙女姓虞,叫月娘,是十里八乡最美的女孩,她美丽,心善,冰清玉洁,被大家奉若神明,从来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可是他敢,他是不可一世的贵公子,虽然已婚,却并不防碍他追求自已的幸福,是的,遇到月娘,他才知道什么叫幸福,是那种再无欲无求只想守着她,便是睡着了也会笑的幸福。
他经常等在虞月娘的必经之路,然后一路跟着她,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深情的凝视她。
他相貌英俊,身长玉立,举手投足气度不凡,看得出月娘并不排斥他,每次都脸红红的低着头,象一株娇羞的迎春花。
他会帮着月娘一起干农活,因为没有经验,两只脚全陷进了泥巴地里,拔都拔不出来,月娘看到他那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如叮冬的泉水一般响在他的心里。绽放的笑容,如十里春风,美不胜收。
分手的时侯,他约她晚上再见。月娘没答话,娇羞的一甩头就跑了。他看着那娇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里却象是打翻了蜜罐一样甜。
那晚的月光很好,虚虚的笼罩着大地,万物象沐浴在牛奶里一样,有淡淡的光晕。他站在约好的地方,望着来路翘首以盼,她会来,他确信她一定会来的。
等待是煎熬的,他紧张得在墙边走来走去,草丛里有虫子的鸣叫声,很轻很细,偶尔传来一两声青蛙的叫声,错落在山里的房子一间间熄了灯,人们都渐渐沉入梦乡,万籁俱寂,只有他,兴奋而激动的站在墙角边,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抹身影慢慢朝这边走过来,淡淡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带出绝代的风华,仿佛一株白莲花,幽雅清新,暗自吐香。
他目光灼热的看着她,伸出手去,那抹身影便软软的投进了他的怀抱,暗香浮动,在这皎洁月光下,他激动得似要落泪。
那片树林见证了他似火的热情,还有她似水的柔情,她是那样圣洁,神圣不可侵犯,他的手一直在抖,几乎不敢触碰,可是心底的渴望叫嚣不休,无法抑制。
月光那么美,照在她美丽的脸上,她闭着眼睛,长睫颤抖着,如月光下起舞的蝶,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娇不胜怯……
夜越来越深沉,她要走了,他依依不舍,掏出笔和纸写下自已的名字,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习惯了紧慎,鬼使神差留了同伴的名字。
这个细节他竟然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以至于第二天晚上约会的时侯,他听到她说:“我向月神起誓,今生今生只爱顾广贤一人,无怨无悔,终生不渝!”
他刹那间石化,只觉得老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爱的竟然是他的同伴!
她或许同时在跟他们两个约会,而最终,她心属顾广贤,当时他就是这样想的。
欺骗和伤心,两重痛苦,让他几乎发狂,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天一亮,他就背起行囊上路,暗自发誓,永远不要再见这两个人!
他一直坚守承诺,这些年从来不打听他们中间任何一个。可是那个美得象仙一样的大凉山女孩虞月娘却是他心里永远不能结痂的伤口。
漫长的岁月里,当他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当他在草坪上漫步,当他坐在廊下抽着烟斗,当他跟那些狗追逐嬉戏,他的心底总是闪过她的影子,纯净的眼眸,娇怯的神情,让月光都黯然失色的笑容……
他并没有一天忘记过她,因为这样爱,所以才这般恨!
二十几年了,他一直固执的认为是顾广贤抢了他的人,可是突然间,有人告诉他事情并不是那样,因为提到了那张字条。就象突然伸出来一只手给了他狠狠的一击,打得他终于清醒。
原来这二十几年,是他欺骗了自已,是他被恨意屏蔽了双眼!他一直以为她负了他,现在才知道,真正负心的那个是他!
就象做了一场最荒唐的梦,梦醒了,他茫然不知所措。
顾广贤的话慢慢的回到他脑子里:“你知不知道当年月娘怀了你的孩子?”
他惊得一下坐了起来,那个孩子呢?生下来了吗?如果她当年生下了孩子,现在也该有二十三了吧?是儿子还是女儿?
他的月娘现在过得好不好?还是曾经的模样吗?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在那个封闭的大山里未婚先孕该是多少不堪的事!不,他得去找她,去找他的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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