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凯力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在他二十五岁的生涯里,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
怎么都想不通,明明已经赶到了,明明听到了陆小仙的惊呼,明明凭他的实力可以救走他们,可是停火后,顾念彬和陆小仙不见了,在他不注意的时侯,被对方的人带走了。
就象凭空消失了似的,怎么都找不到。
地上满是血迹,在雪白的灯光里触目惊心,他打过战,有经验,可是居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兵分几路顺着血迹一路搜索,可追着追着全断了线索。这着实让他吃惊,觉得太不可思议,凭他的经验,受了伤的人跑不远的,肯定是躲在哪个地方了,而顾念彬和陆小仙被对方挟持,所以不敢出声。
整整一个晚上,蓝凯力召集了大队人马,扩大范围,到处搜索顾念彬和陆小仙的下落。
无数支雪亮的手电筒在林中扫射,织出一张密密的光网,又大声呼喊,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橡胶园里的人。
到早上五点来钟,东边泛起鱼肚白。蓝祖峰亲自赶到了现场,看到了嵌在树上的子弹,地上的弹壳,草丛上的血迹,杂乱的脚印,折断的树枝,遍地狼藉。
他沉默的看着,一声不吭,面色凝重。
蓝凯力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一支小型冲锋枪,对他冷笑:“现在才来,不是晚了点吗?”
按蓝家的规矩,他这就是犯上了,可是无所谓,他的大哥和好朋友失踪了,发泄一下无可厚非吧?
蓝祖峰没理会他,仍是沉默的看着,若有所思。半响,他目光一闪,对蓝凯力说:“昨晚的事,到此为止,管住你的人,不要乱说话。”
蓝凯力哼了一声:“我的人训练有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清楚,但你的人就不一定了。”
“凯力,”蓝祖峰眉头皱了一下,“有事回去再说,外人面前要懂分寸。”
蓝凯力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昨晚接到陆小仙的求援电话,他立马跑到三楼找蓝祖峰,告诉他橡胶园里发生的事,没想到蓝祖峰一点也不急,反而说他大惊小怪,无论他如何苦苦哀求,都不与理会。气得他转身就走。自己召集了昔日战友,跑到橡胶园里去救人。
现在人失踪了,蓝祖峰倒赶过来了,这个时侯来,又有什么用呢?
那样大的动静,可是竟没有传出去半点消息,就象风吹起湖面的涟漪,风停,涟漪散去,湖面重归平静,如同根本没有发生过。
蓝祖峰保持缄默,在家里只字不提,只是仿佛一夜间就变得老态龙钟,皱纹多了,头发更白了,笔挺的背驼了,眼睛也变得混沌不清了。
蓝家的人都纷纷猜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心知肚明的当然也有。
林佩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焦燥的走来走去:“怎么会失手呢?不是吹嘘很厉害吗?怎么连个小女佣都对付不了?现在弄得两个人都没有了,这可怎么是好?”
蓝修和靠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着喷了一口烟出来,:“没想到凯泽手里有武器,更没想到还有另外的人马同时埋伏在橡胶园里,不知道是冲陆小仙去的?还是冲凯泽去的?反正昨天晚上是乱了套了,闹出了大动静,所以把爸都惊动了。按爸的性格,当然首先是封锁消息,但凯泽和陆小仙被带走了,爸也受了很大的打击。我看他今天饭都没怎么吃。”
“我也没胃口,陆小仙我不管,凯泽失踪了可怎么办?”林佩之说:“我们当初费了那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现在他不在我们的视线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怕万一他要是想起来……那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也担心这个……”蓝修和叹了一口气,“还有谁要对付他们俩个呢?我听橡胶园的老黄说,那场面可够激烈的,满地都是子弹壳,还有血迹,也不知道他们俩个现在是死是活?”
林佩之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问:“你找的那两个人可靠吗?他们不会乱说话吧?”
“不会,放心,我是通过中间人找的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主顾是谁?”
“那中间人……”
“他是靠这个吃饭的,口风自然紧,不然以后没人敢再找他做事。”蓝修和又吐了一口烟雾出来:“好在他们见形势不妙就撤,没有被凯力碰上。不过事后堪查现场,还是查得出有两拔人昨晚入侵过橡胶园。爸虽然什么都不说,肯定暗地里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就算我们不找,爸也会想办法把凯泽找回来的。”
林佩之叹了一口气:“真是捉鸡不成倒蚀一把米,想除掉陆小仙,没想到把凯泽也搭进去了。现在怎么办?”
“我会暗中查找,爸肯定也在找,他人老姜辣人脉广,还有凯力,你别小看他,那小子当年参加过军,还去过维和部队,拿枪打战不在话下,找人也有一套,我们各使各的路子,会把人找到的。”
林佩之沉思半响,说:“另外那拔人,会不会是蓝凯达的人?他最近一直在跟凯泽斗,好不容易把凯泽赶出了公司,只怕是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除后患。”
蓝修和点了点头:“这个猜测倒不无道理,我明天就找人盯着他。”
整个蓝家,除了少数的两三个人,可以说在这个非常时期,人人都心怀鬼胎,猜测,忌恨,盘算……偏偏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坐一张桌子吃饭,虚情假意,笑里藏刀,尔虞我诈……
蓝祖峰冷眼看着,心里却是悲凉。大富之家有什么好?养了一群虎狼,都盯着他挣下的这份家业,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犹记得当年,他白天在山上种橡胶树,晚上回到家里,刚往椅子上一坐,蓝修和就给他端来了凉开水,蓝修昌才两岁多,会给他拿鞋,用他的小肉拳给他捶背,蓝修明那时侯还在妻子的肚子里,温柔贤惠的妻子,坐在床边给快出生的孩子缝小衣裳……他虽然又累又困,可是看到温柔的妻子,乖巧的孩子,心里满满都是幸福。
幸福的生活在不经意间慢慢就发生了变化,钱越多,他就越热衷于赚钱,全部心思都放在做生意上,妻子患了恶疾,他一无所知,孩子们在追逐财富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他也一无所知。
他为蓝家挣下了金山银山,可最终,妻子早早离他而去,孩子们也迷失了本性,成了贪婪而不择手段的人。
他得到了财富,却失去了温暖的家,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失去了乖巧的孩子,失去了自己的幸福。
是他的错吧,老天惩法他,所以才让他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蓝凯力从外边回来,正要上楼,曾虹看到他,叫了一声:“凯力,过来。”
蓝凯力一只脚都跨上了楼梯又退回来,走到餐厅里和大家打招呼,他每个人都叫到了,唯独不叫蓝祖峰。
曾虹有些尴尬,跟儿子使眼色:“怎么不叫爷爷?”
蓝凯力嘴角微弯,浮起讽刺的笑意:“什么爷爷,连孙子都不顾的是爷爷吗?”
“放肆,”蓝修明瞪了他一眼:“越来越没规矩了,快向爷爷问好!”
蓝凯力脸上的讽刺意味更浓了:“他坐在这里好吃好喝,有什么好问的,要问就问问我那苦命的大哥!”
“砰!”蓝修明拍案而起,“蓝凯力,你想造反吗?”
蓝凯力昂着头,毫无畏惧:“我说错了吗?你们每天在家里好吃好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佣人服侍,但大哥呢?他在外头遭的什么罪,你们有人关心过一下吗?”
“别说了,你上楼去,”曾虹怕儿子惹出祸来,赶紧拖他走。
蓝修明巴不得赶紧把这个小祖宗弄走,真要惹怒了蓝祖峰,保不齐也要被赶到橡胶园里去受苦。
蓝凯力半推半就跟着母亲走了,出门的时侯,回头看了一眼,蓝祖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好象根本就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
蓝修明陪着笑脸说:“爸,您别介意,凯力还小,不懂事,说话没分寸。”
“我看他比你懂事,”蓝祖峰放下筷子,抬眼扫视了一圈:“凯泽去橡胶园有些日子了,除了凯力,你们谁问起过他?关心过他?”他看着蓝凯达:“为人兄弟,漠不关心,”又看着蓝修明:“为人侄叔,置之事外,”最后才看着蓝修和:“为人父母,不闻不问。我们家这是怎么啦?凯泽不是你们的亲人吗?不能提吗?不能关心吗?”
老人犀利的话语让大家都低下了头。过了一会,林佩之才轻声说:“爸,我们当然关心凯泽,只是怕提他,您不高兴。”
“你们这么在乎我的感受吗?如果我是个又穷又多病的老头,你们还会怕我不高兴吗?”
林佩之被噎在那里,不敢再多说半句。
屋里安静极了,落针可闻。蓝祖峰站了起来,在桂嫂的搀扶下,慢慢的上了楼,走到一半,遥看餐厅,刚才那些人还都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他一走,气氛又活跃起来,蓝凯达同蓝修明不知道在说什么,谈笑风声,蓝修和也加入进来,林佩之面带笑容和蓝沁儿在一起窃窃私语。
真是人生如戏,各有各的精彩!
蓝祖峰摇了摇头,又继续往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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