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医生检查出结果,谭曜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
李兰芯的脚踝外表看着只是肿了,拍了片却有轻微的骨裂……冰天雪地,李兰芯带着这样的伤独自回去,只怕小伤也变成了大伤。医院要求她挂两瓶消炎液,晚上只能留在医院里输液。“有家属在吗?通知家属来守着,输液时睡着了怎么办。”
今年京城的冬天格外冷,感冒的人扎堆儿挤在医院,医生和护士都忙不过来。
谭大少让人安排个病房出来没关系,什么高干病房李兰芯是不肯接受的,谭曜琢磨着分寸,给弄了间双人病房。
李兰芯脚踝敷了药,全靠谭曜跑来跑去拿药,又背她上下楼检查。
等拿了药在病床安顿下来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医生让家属来看护,李兰芯留在京里的家属,除了宝镜,还有姑姑李淑兰和叔叔李立德。
宝镜是不行的,李兰芯自己就是京大毕业,知道宝镜最近是考试周。至于姑姑……李兰芯暗暗叹气,有老有小的,大晚上何必惊动她。
“谭曜,能帮忙打个电话给我二叔吗?”
让李立德来照看兰芯?
那人浑不着调,叫李立德来,还不如谭曜自己上。
谭曜不同意,也就不知声儿。李兰芯咬唇,这男人就是这样霸道,没有体会她的感受……二叔再不好,也是自己的亲叔叔,病房守夜,谁也说不出个指责的地方。
谭曜默不作声出去,过会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套新衣服,有外面穿的大衣,也有睡衣,还有一双里面加绒毛的羊羔皮靴子,居然一点不差,正是李兰芯的脚尺码。
李兰芯当时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雪水和着泥,腿疼起来时顾不上,如今才觉得狼狈。病房里另一张病床是空的,只有她和谭曜两人,衣服还好,裤子要怎么穿?
谭曜还不算变态到底,给她找了个女护工来,新新一条睡裤,脚踝到小腿那里给剪开个大口子,方便她套上。
谭曜很有眼色躲了出去,大概担心她脚伤,偏偏又不肯走远,就在病房外等着。
从李兰芯的视野望去,还能瞧见谭曜的衣角:医院昏黄的灯光下,她目力绝佳,发现谭曜考究的羊绒呢大衣沾满了泥点,黑色的衣服甩上泥点特别显眼,狼狈的不仅是李兰芯,还有抱她上车的谭曜。然而谭曜不知从哪里替兰芯找了换洗的衣服,却没有想起来换自己的衣服。
李兰芯此前抗拒谭曜,讨厌谭曜,此时此刻,坚硬的心陡然一软。
谭曜或许真的我行我素,对待她的心意却又像毫不掺假……
那个男人就在几米外,隔着一道虚掩的病房门,女护工替李兰芯换睡裤,她依旧很紧张。
紧张谭曜随时会冲进来?
不,李兰芯潜意识觉得谭曜不是那种人。
她对自己的心思不知甚解,等女护工帮忙换好了睡衣,她干脆将头偏到一边,假寐起来。
假睡,就不用面对谭曜。
她听见谭曜在病房外嘱咐着女护工什么,然后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谭曜走了进来,找了个椅子坐在了床边,他对输液瓶没有一刻放松,李兰芯本是假寐,不知道什么时候却真的睡着了。
上了一整天班的疲惫,突发车祸,和谭曜对抗……这些消耗精力的事搅合到一起,李兰芯想抵御睡眠也难。
以谭曜的视角,一开始能感觉到李兰芯绷紧的肩膀。
他想大概是自己的原因,就勉强不去看她,视线停留在吊瓶上。
十来分钟后,李兰芯紧绷的肩膀放缓,呼吸声有了规律……她是真的睡着了?
谭曜的眼神跟着柔和,他轻轻往前靠了靠,离兰芯又近一些。
李兰芯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醒了两次。
第一次是被谭曜叫醒的,两个人在医院折腾一番都没吃晚饭,谭曜也是过后才想起。
“吃点东西再睡,空腹睡伤胃。”
李兰芯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道谭曜哪里买来的海鲜馄饨,她一共吃了几个没印象,只记得馄饨馅儿是虾仁,鲜甜有弹力,是再新鲜不过的海虾。
第二次是被医院吵醒的。
这个双人间本来只住着李兰芯一个人,半夜里医院有个急性阑尾炎的病人刚做完手术,这里还空着一个床位,总不能把病人放到走廊上睡着,就有人来和谭曜商量。
谭曜答没答应李兰芯不知道,药效发作,她被交谈声吵醒后,依稀是让谭曜同意。
大概是她的异常引起了谭曜的注意,一只手放在她额头上,被她额头的温度吓了一跳:
“医生,她发烧了……”
脚伤可能会引起发烧,也有可能是李兰芯这段时间学校和单位两头奔波,积累在身体内的疲惫猛然爆发。
谭曜折腾了一晚上,不仅要注意到李兰芯的状态,隔壁做完阑尾手术的病人家属非要和他聊天——谭曜忍无可忍,几次想把其丢出去。
等到天快亮时,李兰芯的体温稳定,也不需要打吊瓶了,隔壁病人家属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谭曜才觉得困倦。
他趴在病床上,准备眯一会儿。
医院里到处都有消毒水的味道,谭曜却总觉得有股淡淡的馨香一直往他鼻子里钻,让他睡得极不踏实。
恍惚间,好像李兰芯醒了。
穿着雪白的病服,弱不胜衣,人瘦的厉害,望着他怔怔流泪。
谭曜有点心痛,下意识想要伸手拭去兰芯的眼泪,后者却视他为蛇蝎不住躲避。
“谭曜,我恨你……”
穿着病服的李兰芯一脸潮红,手在小腹轻轻抚过,忽然推开谭曜,往窗台边跑去。
在谭曜还来不及反应时,以极快的速度,纵身一跃!
“不要!”
谭曜浑身僵硬,惊慌大喊。
然后他头磕在了病床栏杆上,重重撞了一下,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在做梦?!
他第一眼去看病床上的李兰芯,睡得极为安稳,蒙蒙的天光照在她脸上,恬淡而清新。谭曜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满头大汗,见李兰芯平安无事躺着,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做这种梦?
居然梦见兰芯跳楼,谭曜心里七上八下,怕这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
谭曜从来不是个迷信的人,只是心沦陷了,人也难免患得患失。
他坐立不安,起身到厕所扭开水龙头,将脸放在水流下。
寒冰刺骨的冷水冲刷着脸颊,这样的刺激,才能让他分清现实和梦境。
李兰芯是被隔壁病人的呻吟声唤醒的。
麻醉药劲儿过了,伤口疼,隔壁的女人忍不住呻吟。一会儿说自己命苦,一会儿又骂老公,她老公在这里护理了一夜还要被骂,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跳起来摔门走了。
女病人见李兰芯一脸震惊,口气酸溜溜道:
“大妹子,昨晚照顾你的是你对象吧?别看男人现在殷勤,等结了婚全变了!现在能使唤动,你就可劲儿作呗……哎呦,痛死老娘了……”
李兰芯想解释那不是自己对象,谭曜恰好推开门进来。
“你醒了。”
是自己的错觉么,一夜过去,谭曜对她的态度似乎冷淡不少。这本是李兰芯最期待的,望着谭曜眼底的青黑,莫名又有点愧疚:他应该是照顾了自己一整夜!
“谭曜,谢谢你昨晚照顾我。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谭曜视线落在她的伤脚,“医生说你随时都能出院,不过为了防止骨裂加重,要在你伤处打石膏,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看你不如请假养一养。”
怎么请假?
学校那面倒是好办,可是外交部的实习机会,难道请假那么多天,还会在原地等她?
李兰芯知道,谭曜的姨妈严方琳大小也算部里的领导,只要向眼前的男人开口,别的不说,请个病假应该能办到。但这恰恰是李兰芯最忌讳的……她咬牙摇头:“麻烦你先帮我办理出院吧。”
看样子,兰芯是不打算请假了。
谭曜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再为难,兰芯不会向他开口。
谭曜自嘲地想,自从他认识李兰芯起,从未做过什么有损她利益的事,除了姨妈那次……但凭良心说,那并不是谭曜想发生的。
那么兰芯远离他的理由,会不会和昨晚让人惊悚的梦有关?
谭曜低下头,掩去深思。
他一定会搞清楚这个梦预兆着什么。
……
宝镜有“千里眼”,却也不能时时刻刻用上。她要是将太阴镜笼罩整个京城,大概会先自己把自己累死。对于李兰芯受伤一事,宝镜一无所知。
结束完最后一科考试后,宝镜总算暂时在学业上解放。
昨天见了女明星,却顺藤摸瓜,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林春燕。
看见林春燕过得不好,宝镜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她总觉得在自己摆脱前世悲惨命运后,林春燕成了顶替的人选,上辈子她和何珊珊要好,这辈子和何珊珊翻脸,何珊珊找了林春燕当“闺蜜”……林春燕本来是要出演《石头记》的,这辈子为何没有沿着旧轨迹?
年家行事像条疯狗,年夫人迁怒到林春燕身上,几乎毁了林春燕——这自然不是宝镜的错,却也和张鹏行事冲动,最终和年家矛盾激化有关。
似乎要把林春燕推倒前世的轨道上,宝镜才会踏实心安。
在找到奶奶后,影视公司宝镜本打算放弃了,为着林春燕的事,她不得不托付楚曼灵看顾下。
楚姑姑嬉皮笑脸的:“若是合适,介绍给我当女主演啊,不过我的剧本里女主要扮丑,你说你同学肤白貌美,她能接受自己形象被毁不?”
拍电影的起点,是比拍电视剧高。
宝镜本来打算让人费心炮制几个狗血剧本来捧红林春燕,楚曼灵的提议开辟了一条新思路。
楚曼灵对导演这行热爱无比,积累了一肚子的理论和实践知识,现在缺的就是一部证明自己实力的作品。林春燕一个新人,和首次独立导演的楚曼灵说不定会擦出一些火花。
再不济,楚曼灵可以磨练下林春燕的演技。
“那我就把老同学交给姑姑了……话说回来,姑姑你整天在京城胡同里晃荡,什么时候回去见楚爷爷?”
楚曼灵不以为然,笑嘻嘻道:“好侄女儿,姑姑能不能火就靠这部电影了,你也不想我去继承枯燥无趣的家中产业吧?这部电影要是证明不了我的实力,估计你楚爷爷真要把我赶回美国去。你多听我尽尽孝,姑姑最喜欢小镜了。”
呸,都是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
宝镜说不过楚曼灵。
陆敏之到京城来,对宝镜的确有利。不仅彻底打垮了陆枚,还让许首长转变了态度:妖道和雷家勾结的消息,还是许首长送来的。换从前,许首长的心偏向陆枚母女,宝镜没想过能得到这样的实惠。
陆敏之害怕宝镜被人欺负,更不愿被人认为心虚,偏偏要和楚修谚高调留在京城。
对此,宝镜只能想到后世一个著名的梗:前妻和情敌整日在眼皮下高调秀恩爱,此时此刻,求许首长的心理阴影面积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