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倒在彭震病房里的沙发上,说来也怪,自从林枷走后,他似乎也生病了,全身提不起劲儿来。手背覆盖在眼睛上,用特别疲惫的声音说:“彭蕾自首了,四年前的案子,详细的视频资料她自己还有一份。而且她说白海瑶是为了保护她当年犯罪不受法律制裁,才对你下杀手,你完全是正当防卫。有了她的证词,你不会有事。”
其实当年金戈也是拿到了彭蕾开车撞死人的视频的,可是那样的关键时期,抓获一个彭蕾对于他以及佟家来说,并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金戈私自私自压下了那段视频,让彭家人慌了手脚,最终彭震的大伯因此事为导火索,在狱中自杀。
这无疑是对佟家最有利的结果,金戈的父亲也因为失去了对手,而顺利挺进核心七人组。
最近金戈经常在想,当年的事情,他是不是也有责任。如果他不是压着视频不放手,那么林枷是不是就不会求助无门........,最终要走上远走他乡的路途。
金戈这话说出来,彭震有些愣。
其实彭震心里早也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真是的发生了,还是让他有些唏嘘。甚至叹了一句,“早知道如此。尘归尘,土归土,当年我就不该犹豫,现在.......”
如果没有犹豫,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天天带着他的heaven满世界去玩。
很多事情都是在之后才发现,似乎一切是早已经注定的。
金戈躺在沙发上不动也不说话,彭震问他。“你最近怎么回事?被人甩了?”
相比于彭震的性格起伏剧烈,金戈倒是一直沉稳,似乎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愁眉苦脸。现在金戈这幅疲惫又愁怨的样子,实在是不多见。
金戈翻了个身,就在沙发上睡下了。
“最近家里老佛爷给我张罗着相亲呐,挣脱不过,去了一个。你知道对方内女的给我说什么?”
彭震嘿嘿一乐。
他们这群兄弟,钢川不作数,那就是个谁都管不了的,其他的基本上都已经结婚,生子的都不少。佟金戈的母上大人,守着这么两个儿子,哪里能不着急。钢川那边是没办法了。所以就集中火力往金戈这里来了。
金戈被亲妈围追堵截,也是真的被闹的不轻。
不过彭震听说金戈真的去相亲了,就笑的不住,实在是想像不出,金戈对着陌生人说出,我叫佟金戈的样子。
简直比唱戏的还好看。
彭震实在笑的太肆意,金戈都有些难为情的伸手想拍彭震。
彭震笑的厉害就扯着身上的伤口痛,又是笑又是龇牙咧嘴的。
“好好好,我不笑,你倒是说说,对方说你什么了?”彭震还真的挺好奇。
金戈从来都不是一个将喜恶露在表面上的人,这么多年,能让金戈真切的表达出好感的,也只有........林枷。
想起这个彭震心里不是不介意的。
当年的事情,彭震从未怪过金戈,他们身在不同的家族,关键时刻各为其主这是彼此的使命,没什么好说的。彭枷斗不过对方,那是因为自己千疮百孔,早已经烂到了根子上。其实根本就不用别人动手,仅是彭家本身,就有足够多的把柄。
唯一让彭震介意的,是林枷。
不过彭震不想将这份介意表现出来,就想他也明白,为了他们这份兄弟情谊,金戈不会真对林枷做什么的一样的。
今天金戈提起相亲,想来也是为了让他彭震放心。甚至开心一点。
到底还是顾念着他的病。
这些内情,彭震心里都清清楚楚的。
不过他装作不知道。既然这些人都想让他开心,那么他就表现出开心的样子来。
金戈下一刻就说:“那人说,佟金戈,你需要的应该是岛国最精良的充气娃娃。”
这话说出来,彭震哪里还忍得住,哈哈大笑。
“她真是这么说的?”彭震笑的不行,再瞅瞅金戈,怎么看也不像是欲求不满的样子啊。
金戈被彭震一看,哪里还能不明白这眼神里的含义,男人被质疑能力这是最令人不能接受的事情,金戈当即不乐意,为自己辩解说:“你说她漂漂亮亮一个?花大闺女,开口闭口的就是充气娃娃,这像话吗?”
彭震调侃。“当年说叶高是个老顽固,其实你金戈半点都不差。”
叶高驰在他们里面是最固执的一个,老观念特别多,当年如果不是这样的观念作祟,叶高驰也不会心心念念的要找母亲、妹妹,觉得自己生为人子,就有守护家人的义务。金戈在这方面,半点都不比叶高驰差的。
说来说去,最离经叛道的,还是彭震。
金戈懒的跟彭震在说这些,尤其是的听到叶高驰的名字,金戈就更是不愿多说。翻了个身子,就在彭震这里睡下了,嘟嘟囔囔的说:“你就让我安稳睡会儿,这些日子,被我家母上,实在是折腾的,没处躲没处藏的。”
彭震这病房配置很不错,金戈懒懒散散的躺着,没一会儿竟然还真的睡过去了。
朦胧中就听到彭震说:“金戈.......如果我真的治不好了.........那娘俩我就托付给你了。”也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彭震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最脆弱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
他总是表现的乐观又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是明白的,他的病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思前想后,即便是心里再怎么不愿意,可也还是没办法放心,身边的人,叶高驰迟早会有自己的家庭,而且叶高驰的那个身体,彭震不是很放心,最后也只能托给金戈。
这种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谁知金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轻哼了一声说:“你别动这心思,我家里,恐怕比你家还要可怕,你放心让他们面对。”
彭震心头一震。
他想到的,都是林枷对彭家的厌恶,却忘记了,如他们这样的家族,又有几个不是如此。就算是林枷的叶家,叶飞驰娶的,还不是联姻下的产物。长辈的压力,自己的前途,一层层的叠加在一切,谁家都不是好惹的。
金戈就更是如此,金戈在佟家的地位,超然又显著。
佟家的人也要比彭家多得多,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家族,这些年金戈看起来稳扎稳打,那是因为家族就从未给过金戈可以叛逆的机会。
如果金戈真要跟林枷在一起。无疑就又要爆发一场家族革命。
佟家人下手半点不比彭家人心软。
钢川有次喝醉了哭说:“早已经看穿了那些人,什么亲情、爱情,都他妈的不嫌侮辱了这两个字!都特么的?透了,?到芯子里去了!”
钢川如今的样子,其实是重压下的反弹。
钢川是长子,从小接受的教育比金戈这个次子要严苛的多,从未有过夸赞。更别提什么母亲的拥抱,父亲的笑容,根本就不可能有。
彭震有时候跟钢川聊起小时候,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慨,完全相同的模式教育。
钢川甚至大笑着说:“瞅瞅瞅瞅,事实证明他们这样的教育是完全错误的,出了咱们这两个混不吝的来!”
金戈在钢川之下。又是小儿子,所以得到了父母更多的关怀,所以金戈从来跟父母是没有什么大矛盾的,关系也好的很。
只是这份好,不知道在面对林枷的问题上,会不会改变。
彭震满脑子就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他睡熟之后,金戈才起身走,他今天是必须要回趟家的。来彭震这里休息会儿,也不过是为了能积攒下更多的力量回去。
一路开车回家,佟家住的地方跟叶家在一起,路过的时候,金戈还扭头看一眼。
其实心里明白林枷不可能在的,她就算是回国也不可能住进这个里面。可是总还是有些妄想的看看。自己想来也很好笑,他以为他控制的很好,林枷只是叶高的妹妹,是他需要照顾的妹妹而已。
当年林枷被季贺同侵犯的视频.........是他泄露出去的。
没错,佟的最大对手是彭家的大伯,可是叶家也不能不防,能对叶家有损伤的事情,他一定要做。
如此以来,佟父才能稳稳妥妥的上升。
当年做这些的时候,他是被逼无奈,非要这样以为之,可事情过去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季家通通完蛋,他一个公安机关的,想要找到些让季家人万劫不复的证据实在太过容易。
金戈觉得自己在补救了,虽然林枷被季贺同的视频被爆出来,可是季贺同早已经被发配去西北边远的贫困县去做县长。如此,往后再也看不到季贺同这个人,林枷的名声也就挽回了。
明明他该做的都做了。
可是完全不行,这四年他甚至比彭震还要痛苦挣扎,为自己当年所作的一切。心疼那个离家万里的女人。
有些感情不是在相处的时候开始的,而是在漫长的思念里开始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卑鄙,可是感情这东西,如果能收放自如,恐怕就不是真的了。他忘不了林枷虚弱的靠在他的副驾驶座上,用明亮的信任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那种目光,如果此生能再有一次,他愿意付出一切。
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当下是多么的幸福。
这大概是人最难以迈过去的感情的坎。
金戈将车子在自家门前停了一阵,这才下车往里走。已是春日,四合院里的梨花开了,花瓣飘落,美的如梦如幻的。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金戈竟然出现了妄想,他似乎看到了小小的heaven带着狗在树下跑着玩儿,欢声笑语的,那样的画面可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最美。
“金戈?”有人叫他。
金戈扭头,看到了坐在院子回廊上的母亲。
看看表,已经深夜,她显然是专门等在这里的。
回来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金戈倒是没有逃避,叫了声,“妈”,然后就走了过去。
佟夫人在金戈身上闻了下,了然的说:“又去医院看阿震了?”
金戈嗯了声,在佟夫人身前的石墩上坐下来。
佟夫人看着金戈,眉眼间的骄傲根本掩盖不住。这是她的儿子,优秀又英俊。
她说:“相亲怎么样?对方你喜不喜欢?”至于对方喜不喜欢金戈,佟夫人是不问的,她的儿子,哪有人会不喜欢。
金戈被母亲这样笃定的,甚至带着傲然的语气弄的苦笑,“去了,人家没看上我。”
“这怎么可能?!”佟夫人的语调有些尖锐。
金戈头低下来,他不想害今天跟他相亲的那个女孩子,能被佟夫人选中的,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家族来往的。
“可能是我太不懂情趣。”金戈替人家辩解了一句。
佟夫人还是有些不依不饶,有人不喜欢她的儿子,这简直对她来说就是不能原谅,“现在的女孩子心野着呢。要有家事还要有钱,最好还能会说甜言蜜语,能殷勤的送花接送,什么好事都想占了。”
金戈垂着头,并不说话。
他知道佟夫人今晚的用意并不在此。
佟夫人发泄了一阵才转会正题,“你是我儿子,你是什么样的。我比你更清楚。这些年你唯一一次报复别人,是针对季家,你明明知道当时那个时候,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而你这几年话越来越少是为了什么,我也比谁都清楚。”
咳嗽,与感情,是骗不过别人的眼睛的。
金戈没想辩解。
佟夫人伸手拍拍儿子的手,替儿子辩解着,“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责任心太重,你把她当作你的责任了对不对?妈,跟你说,她有自己的家人,根本不需要你的庇护。”
这就是在根本上否定了金戈的感情,说他只是一时恻隐,而不是真心。
金戈看着母亲保养完美的手,第一次敢承认,去直面自己的内心,“不!妈妈,不是的,我对她不是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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