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川向晚

作者:姒锦

  不好带出来……

  向晚沉默。

  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一具尸体,就物化了。

  她没有再问冯魁。

  他的脸上更多的是茫然、迟钝与一种山穷水尽的害怕。

  众人在刨尸坑,又说了些什么,向晚听得模糊,野外的风越来越大,刮得脸颊生疼。她拿围巾把脸一并遮起来,视线也不往那个土坑里看了。其实,接触这个行业那么久了,她远没有白慕川想的那么“脆弱”。

  强压着心里的恶心,她也许能镇定地观看全过程。

  但白慕川不停拿眼神暗示她退后,眼里的担心显而易见。

  她觉得,这样挺好。

  在白慕川心里,她是个女人。

  是个需要怜惜的女人……

  如果他像对待梅心一样对待她,不是更着急吗?

  ……

  人多力量大,办事速度快。

  受害者的身体部位和器官被一个个刨了出来,放置在专门地裹尸袋里,由梅心按部位进行编号。

  女孩儿刚死没几天,又是在这样的寒冷天气,尸身腐败程度不严重,等坑里的人体组织都启完,梅心把一个个编号合计了一下,最后给白慕川点了点头。

  “基本齐了,回队上再拼凑!”

  齐了。

  一个人。

  变成了无数块。

  向晚看着那个埋尸坑,眼睛有一点涩酸。

  勘查队员在拍视频,拍照片,提取现场的其他物件。

  完了又把土推回去,就着未化的积雪一起,把土坑掩埋。

  他们离开时,雪还在下。

  天地间,一片怆然。

  警员、警犬、犯罪嫌疑人,以及袋里不再完整的女人。

  他们一步一步移向公路上的警车,拼凑成了一幅雪景图。

  ……

  白慕川走在众人后面,看被大围巾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向晚,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还好吧?”

  “还好。”向晚朝他一笑。

  “你就喜欢假装坚强。”

  他肯定的眼神,让向晚突然怔笑。

  “呵,你这么了解我呢?”

  白慕川沉默一下,捏紧她的手,紧了又紧,喟叹道,“以前觉得挺了解的。现在的你嘛,越来越难了解。哼!”

  一声哼,

  数不尽的无奈啊。

  昨天晚上的事,他心里的那个向晚是干出来的吧?

  向晚轻声一笑,看大家都走在前面,调皮地朝白慕川眨了个眼,突然将脑袋凑上去,先在他唇上啄一口,又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半撒娇半认真地说。

  “我就是要变成你读不懂的女人,这样,你才不会腻了我。”

  白慕川眼睛里极快的掠过一抹笑意,然后轻轻捋一把她的头,“傻瓜!”

  “这才聪明,懂不懂?”

  白慕川目光一寂,瞅着她,将她的围巾又系了系。

  “走吧!”

  “嗯。不裹头上了,好热。”

  “一会冷,一会热!”

  “就是这么任性!”

  向晚轻笑,将围巾取下来,系脖子上。

  寒风中,她衣摆翻飞,长长的头发也飘扬而起,挽住白慕川的手,踩过积雪往回走……

  ……

  重案一号。

  王兴桂的药检出来了,程正亲自带着技侦队的几个人做的。

  她的胃内容物检测出的药物成分与前三桩案子的死者,基本一致,成分上微弱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

  被送医院的王兴桂,除了烫伤,身体没有别的问题。不出意外,她与前面几个案子的涉案当事人一样,表示根本不知药物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吃下的。不过,她承认了和冯民一起,协助冯魁埋尸。

  关于冯民的死亡,王兴桂交代,当时她和冯民发生争执,冯民想要出手打她,两个人扭打一起,她在怒及之下,咬住他的脖子,冯民吃痛倒地……后脑着地。

  问题回答得滴水不漏。

  然而,白慕川却冷笑不已。

  “冯民后脑上的伤,是受钝器所致,不是他摔下去的。”

  尸检结果是这样显示的。

  他相信程正的判断。

  “你咬住冯民的脖子,又怎么可能用钝器击中他的后脑?”

  王兴桂:“……”

  她再一次沉默。

  不发疯了。

  但也不愿意再和警方交流。

  白慕川看着病床上的妇人,淡淡说:“凶手是冯魁吧?”

  ……

  这个推测,很快得到证实。

  当天晚上,白慕川在重案一号再次审讯冯魁。

  自从向晚敲开他的心扉,对于凶人案都可以承认的冯魁,没有用太长时间思考,就对失手错杀冯民的事情,供认不讳。承认了前一桩,这一次他说起来并不困难。审讯完毕后,他还特地咨询白慕川,“我没有杀人之心,我妈也是正当防卫的吧?是他打人在先,我们错失杀人在后,这种…不会判死刑的吧?”

  他不怎么称呼冯民为爸爸。

  每次说起冯民的时候,都是用“他”来代替。

  向晚看着他渴望的眼睛里,写满了信任,突然一叹。

  “法律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判决!放心吧。”

  “哦……”

  冯魁望着她的脸,片刻,慢慢垂下头。

  “我不想死。”

  他不想死。

  没有人想死。

  ……

  晚上,大家都在加班。

  那个被拐卖到冯魁家里,最终被强奸杀害的女孩儿,因为埋尸的时候,只有一堆尸块,没有其他可供辨别身份的物件。据冯魁交代,冯民带女孩儿回来的时候,她身上就没有证件,他们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问她,她也不说……那时候,冯魁和母亲就猜测她脑子不对劲儿,后来冯民又把属于她的东西,全部放到炭炉里烧掉了,那一张碎纸片,就是不小心掉落在杂物堆里,侥幸让向晚发现的。

  不知身份。

  DNA库里找不到符合的比对。

  当日晚间,警方发布了寻找尸源的公告。

  同时,把消息又发给了系统内的各单位,要求协助查找。

  晚上十一点,向晚坐在办公室里,写着今天案件进展后的分析报告,隐隐觉得这女孩的死不止拐卖那么简单,可目前又没有确切的证据来支持她的想法。正踌躇间,QQ响了。

  梅心突然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最新尸检情况。死者身上有无数被凌辱虐待的伤痕,程队问你,要不要上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