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起航!”欧阳勋伸手,起航一把就握住,然后说:“老爷子,您吩咐。”
“乖,月……月寒对……对你妹妹不错,你记得……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儿,咳咳……咳咳咳……”
欧阳勋一咳嗽,杨乐文赶紧给他轻拍背,看起来这老爷子已经交代过遗言了,把该说的都说过了,就等着看她一面。
“老爷子,只要月寒不做对不起杨洋的事儿,我一定不干预他们,我保证。”起航再一次做下了保证。
欧阳勋一听笑了,松开他的手,拍着杨乐文的肩膀,坦然的说:“本……本来啊,我不想看你的,可……可你这丫头的脾气不好啊,我……我怕我死了,你不管我,嘿嘿……”
老爷子这话说了,让杨乐文这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欧阳勋对她如此之好,什么都替她着想,生怕她会怪他、会怨他。
“老爷子,你不该瞒我啊,你应该告诉我,真的!”
懊悔,后悔,什么都有了,心里就跟泡了辣椒水一般,火辣辣的疼,生死离别她不是没经历过,可这么刻骨铭心的离别,她还真的是头一次。
一切来得太快,快的让她有些受不了,有些不习惯。
“乖,不计较这个,你……你若……若没有身子,我一定告诉你,呵呵,一定说,一定……”声音越来越小,接着欧阳勋的手垂下,眼睛闭上,脸上还有笑容。
“老头子——”
“师傅——”
“老爷子——”
三个声音,四个人发出来,唯独杨乐文一句话都没有,看着已经去世的欧阳勋,仿佛以前的种种都在眼前。
“丫头啊,我想吃红烧肉了,你做点儿呗。”
“丫头,我就爱吃你做的这个红烧肉,味儿特别的地道。”
“丫头啊,给我做点蛋挞吧,好久没吃了。”
“……”
以前的种种,都在她耳边、脑子里反复乱窜,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欧阳勋,老家伙脾气不好、倔强,可就是自己一顿吃的,就把他给收买。
从此对她死心塌地,为了她的事情老爷子忙上忙下、脸色惨白,可只要她亲手给做点吃的,他就能吃的特别的开心,特别的满足。
她很受不了老爷子离开,一点都受不了,从铁阳城开始他们在一起这大半年时间,他真的就跟她亲人一样,什么事儿都替她考虑,就连这弥留之际,心里挂着的仍旧是她。
她何德何能,何其有幸让一个老人家这么对她,人们都说伤心的时候流泪,可她现在竟然哭都哭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特别的静,她这是要去哪儿……
“娘——娘亲——”
杨乐文醒过神来,看着满脸焦急的几个孩子,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放心,娘亲没事儿,起航去给外婆他们报丧;博文去找四叔打棺材;紫月去找清风,让他给京城那边送信;杨洋去给娘打盆水,娘给老爷子擦擦身子。”
几个人点点头,纷纷出去,棺材、跟送信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之所以大家都出去,是给她留一点空间,让她跟老爷子单独待会儿。
屋子里就剩下了两个人,杨乐文也是个胆子大的,伸手摸着老爷子的脸颊,吸了吸鼻子,说:
“老爷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怎么可能会不理你,当初说好了的,我给你养老送终,自然这一刻就不会食言,欧阳云飞跟叶枫回不来了,不过我给你打灵头帆怎么样?”
灵头帆,杨庄子土话,类似现代抱遗照的意思,据说那个帆也叫引魂帆,发展到现代就背公鸡给取代了。
不过古人讲究的这个,尤其是谁若是死了,连个打灵头帆的都没有,那是很大的耻辱。
杨乐文边说边解开老爷子的衣服,不夸张的说,就是一把骨头外面裹着一张皮,瘦的已经没有任何肉了,房门被推开,杨洋端着水进来。
杨乐文不再说话,拧开了帕子给老爷子擦身子,刘氏进来手里拿着装老衣服,眼泪大滴大滴的流着,抱怨地说:
“杨洋,你跟你哥还有你小舅,真是有主意的,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说,我还真以为你们要装老衣服,是给别人呢,原来……原来……”
刘氏的样子让杨乐文心里了然,原来这个事情只有三个孩子知道,最多加上紫月跟清风,做的好啊,真的长大了。
“娘,别怪他们了,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说完伸手要拿衣服,刘氏赶紧让开,皱着眉说:
“闺女,娘知道你跟老爷子感情好,可你现在怀孕呢,这孩子怕冲,你……”
“娘,我是什么脾气你知道,给我吧,别劝了。”说完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抢过来,一眼都没有看母亲,来到炕上一件一件的穿。
刘氏总觉得不和礼数,毕竟那老爷子是男人,可……女儿这样她又不好说,边过来要拉杨洋出去,
“娘,够了!老爷子的装老衣服,今儿就我们娘俩穿,您出去吧。”
“文儿……娘……”
“出去吧。”杨乐文再次强调着,刘氏满心委屈,可终究无奈转身出去将门带上,杨洋看着母亲的样子,眼睛里都是赞赏。
“来,跟娘帮老爷子穿衣服。”
“好!”
娘俩就那么一件,一件的把装老衣服全部穿上,刘氏的针脚很密,做的也好,又是棉袄、又是大氅穿完之后,杨博荣跟杨四喜几个人,抬着棺材进来。
杨博荣看着老爷子的样子,脸上也是些许哀伤,常山伯从外面走进来,他平时的时候喜欢跟老爷子研究医术,经常两个人商量着来。
“荣哥儿,找人在门口搭灵棚,我要让老爷子在家里停上七天。”杨乐文一句话出来,众人都愣了。
如果是自己家的老人,那她这么做没有毛病,可这欧阳勋到底不是杨家人,这么做恐怕……
杨博文进来一听,转身就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三院传来声音,“快点把苫布支上,红烛换白烛……”
到底还是弟弟懂她,叹了口气,让杨博荣等人把老爷子装进棺材,然后抬着去了院子,全程杨乐文一直都在参与,根本没有任何松懈。
翠环将白棉布破开,杨乐文跟杨博文再加上起航兄妹,四个人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材前,这可把刘氏给弄怒了,走过来指着翠环跟紫月,
“把你们家东家给我拽开,什么情况不知道吗?七个月了,再有三个月就生了,胡闹!”
刘氏基本没有发过火,所以她这一炸刺儿,翠环跟紫月都赶紧走过去,杨乐文想挣扎,杨洋少了几张纸,说:
“娘亲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肚子里的弟弟考虑。”
一句话让杨乐文顿时不闹了,坐在杨博荣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母亲心里大大的感激,还好,还好母亲没有让她回屋,还好母亲允许她守灵。
老爷子给她的那封信就揣在怀里,不过她没有忘记,至于什么时候看还得再等等,七天,欧阳云飞我给你七天的时间,你能不能赶回来?
欧阳勋的死讯眨眼间整个杨家庄就都知道了,老爷子人好,谁家有个头疼脑热,找他来给看看都好使,常山伯遇到疑难问题,过来找他问,人家也是倾囊相授。
二月的时候,还跟起航他们去山上,帮着书院弄木料、石头,所以这一个时辰之后,来吊唁的人就络绎不绝,有的竟然都哭了。
不管是真心还是敷衍,在杨乐文看来心里还是舒服的,向阳作为老爷子的弟子,自然是跪在灵前,带着杨博文等人充当家属。
紫月寸步不敢离开东家,杨乐文转头看着翠环,说:“去告诉我爹,别惦记家里。”
“是!”
刘青峰兄弟二人回来,两个人双双跪在灵前开始哭,石家、邬家都有来人,人虽然多,可是依旧很井然有序,杨乐文一点没操心,只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木木的发呆。
素手摸着肚子,老爷子走的时候是笑着的,难道他见到自己就满足了?他们到底是什么缘分啊,居然会这么……这么的让人不理解。
戌时初,蓝裳端着一个托盘过来,几个碗里是馄饨,给他们每人一碗,最后才走到杨乐文身边,
“东家,吃点东西吧,子时您回去休息,有我们呢,啊!”
杨乐文没有说话,但是却乖乖的接过那碗馄饨吃了起来,陈氏、罗氏、元氏三个人集体过来,目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
吃完馄饨的杨乐文,淡淡的开口,说:“别劝了,当初我带老爷子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了他,要给他养老送终,累了我自然就会回去睡,我心里有分寸,放心。”
三个老太太一听这话,这刚要说出来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她们心里都明白,文儿这丫头心好、但是人倔,元氏走过来轻拍她的手,说:
“你放心,殇儿在我们家玩的很好,紫雨陪着他你别担心。”
“嗯,那就有劳外婆了,这几天我顾不上他,您帮我照看一下,晚上就送到我娘那边,谢谢了。”
“瞧你这孩子,跟外婆还客气什么,怎么忽然这么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