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严宇见自己又躺在了病床上,正在输液。医生看他醒了过来,责备说道:“严方书记啊,你不知道自己这个病不能生气吗?”
严宇虚弱地笑了笑,说道:“这个由不得人。”
严宇的妻子埋怨道:“老严啊,不是我说你,你都已经退下来了,还操那么多心干吗?”
薛明贵也站在床边,此时看严宇醒了,说道:“对不起,老领导,我不该跟你说那么多的。”原来薛明贵在电话那边见严宇一直不说话,又听到扑通一声倒地的声音,知道严宇旧病复发,赶紧赶来了医院。
严宇看着薛明贵,说道:“小薛啊,这不怨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薛明贵说道:“对不起,老领导,我让你失望了。”
严宇说道:“你别自责,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毕竟人都是生活在现实社会中,你也有现实的困境要去面对。”
薛明贵还要说什么,医生在这时说道:“好了,不要讲话了,病人刚刚苏醒,需要休息。”
薛明贵只好说道:“那老领导你好好休息吧。”
严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薛明贵就站了起来,走向门口,临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严宇一眼,严宇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在休息,一头灰白的头发,虚弱的没有了血色的脸,看上去是那么憔悴,那么的无力。薛明贵心中一阵悲凉,像严宇这样圣徒般的人物,本来应该是这个社会的中流砥柱,是这个社会的良心所在,却在现实社会中被打击得这么无助,真是令人心痛。
第二天,甄风留得知了严宇再次发病,连忙赶到医院来看他,在病房门口,严宇的妻子拦住了他,说道:“甄市长,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甄风留就和严宇的妻子走到了一边去,严宇的妻子说道:“甄市长,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老严已经退休了,你就别来找他办什么事情了吧。他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医生说如果再次发病,怕就很难抢救了。”
甄风留心中很不是个滋味,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今天只是来看看严书记的,不会再跟他提什么事情了。”
严宇的妻子说道:“那就好。”于是就放了甄风留进了病房。
严宇看甄风留进来,虚弱的咧了咧嘴,算是笑了笑。甄风留走到病床前,轻轻握了握严宇干枯的手,说道;“严书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可要千万保重自己啊。”
严宇苦笑了一下,说道:“甄市长,我是不是已经不适应这个社会了?”
甄风留笑笑说道:“好了,严书记,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养身体要紧。”
严宇说道:“不行,这个问题我想不明白我睡不着。”
甄风留说道:“好吧,我陪你聊聊,我听你家属说这一次你是被公安局的一个老部下气着了,怎么回事呀?”
严宇就讲了事情的经过,甄风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严书记啊,你不能以自己做事的尺度来衡量别人,不说别人,就说我吧,我自己衡量一下自己,很多时候也是无法像你一样做到黑白分明的,有时也不得不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
严宇说道:“那你还是在说我已经不适合这个社会了。”
甄风留说道:“也不是了,每个时代必然会有人坚持自己,也会有人向社会妥协,这是一种必然了。而且往往妥协的人是大多数。”
严宇说道:“是呀,我就属于那些不妥协的少数,属于社会的异类。”
甄风留说道:“这也就是像方书记这样的人可贵的地方,你们是这个社会的良心,正是因为有你们的存在,那些不法分子不得不有所敬畏,从而不能为所欲为
严宇说道:“可是我们这些人也确实很辛苦,好像并不受社会的欢迎。”
甄风留说道:“你的做法损害了很多人的利益,他们自然会恨你,虽然这些利益并不是正当的。曲高者和寡,虽然很多人会觉得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可是真要他们去做,他们未必肯自我牺牲。毕竟这社会营营碌碌为自己利益奋斗的人多。
严宇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沉默了。
甄风留也找不出什么好的说辞,能够慰藉严宇,就陪着严宇坐了一会儿,嘱咐他好好休养,就告辞了。
离开严宇病房时,甄风留心中有一种孤单的感觉,这个耿直的老人已经无法跟自己一起共同作战了,严宇的病体已经不允许他再冲锋陷阵了,甄风留必须尽量少来麻烦他,以保护他的健康。
虽然严宇的目的是为了这个体系长久的发展,可是他并不为这个体系中的大多数人所接受,甚至被体制的某些操控者巧妙地挤出了这个体制。这也是一种现实的困境,并没有一种好的机制来保护像严宇这样的人物,他们在大多数时刻在承受着打击和排挤,只有在腐败行为被揭穿之时,他们才会被社会所承认。
不久,月神公司经过一番运作,成功的在J市郊区租到了一千五百亩土地,月神公司的中药植物观光娱乐园正式开工建设。
J市政坛的重要人物齐聚在在月神公司娱乐园的开工奠基典礼上,慕容南在会上发表了祝词,称赞月神公司有高度的前瞻性,为J市的旅游事业开拓了一番新的天地。
甄风留是在电视机前看到这一切的,晚间的J市新闻播放了这一画面,他并没有收到开工奠基典礼的请帖。齐英在他那里碰了一个钉子之后,聪明的避开了他。
甄风留明白月神公司采用租赁的方式,实在避开他掌控的这个土地审批小组,但租赁本身是合法的,用于中药植物的种植,也是一种农业项目,所有的这一切表面上看上去合法合理,甄风留并不能进行干涉。他没有干涉的权利。
这就是一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做法,虽然国务院三令五申的要控制耕地的占用,可是国人的变通精神无处不在,总有一种方法能够绕开政策的关卡的。
甄风留有一种失序的感觉,慕容南的每一句祝词都是那么的冠冕堂皇,好像月神公司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社会公众利益,都是为了发展J市的经济,但甄风留敏感的意识到这个月神公司一定是有问题的,可是在慕容南如此高调的支持之下,月神公司的问题只会被掩盖起来,直到月神公司自身难以运作下去。
其实月神公司的运作方式就是一种比较隐蔽的庞氏骗局,用后来者的资金支付给先来者作为优厚的回报,这种骗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它必然会有运作不下去的一天。但是在我们专家似是而非的论证中,在官员的冠冕堂皇的支持下,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美好的就像皇帝的新衣。
甄风留不是不想拆穿月神公司的骗局,可是他并没有这个能力。他不是那个童真无邪的儿童,可以指着皇帝叫道他没穿衣服,他是一名官员,想要拆穿这样的骗局,必须有充足的证据,否则别人甚至包括那些他想要救助的被蒙骗的老百姓都会怀疑他别有用心。现在甄风留已经尝试过让人查办这个月神公司,结果却很啼笑皆非,查办的人和被查办的人成了好朋友,让甄风留和严宇这些人只能尴尬的看着,却无法处置对方。
这就是甄风留的痛苦所在,明明知道是骗局,他却无法拆穿,甚至还需要违心地附和。这个时候甄风留对鲁迅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痛苦感同身受,但他并没有鲁迅那种敢于面对一切的勇气。他的选择也是我们大众的选择,置身事外,洁身自好,甚至迫不得已的时候向对手妥协。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句出自鲁迅《记念刘和珍君》的话读起来慷慨激昂,心情澎湃,可是真要设身处地的去做,薛冰真的是做不到的。
这社会毕竟是世俗的,还是庸庸之众多,真正的勇士少!
周五下午甄风留意外地接到了叶天的电话。电话里叶天说他遇到了麻烦,请甄风留去救他。这个小孩子还真是奇怪,他的母亲到底怎么回事?工作就这么忙吗?怎么都不管这么小的孩子。虽然觉得叶天的要求提和唐突,可甄风留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相反还马上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驱车赶去省城见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