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乡村

作者:夏愚


我回到县里,刚放下行装,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吉水中学的王校长就找到我住处(我还没有搬家,还住在文广局宿舍)。
王校长是骑自行车过来的,王校长的自行车是永久牌的,很旧了,平时却擦拭很干净,当然,从吉水中学到县城,有一段路程,到我这里时,免不得也灰头土脸了,王校长的裤脚也沾了一些尘土。
王校长找到我,神情很激动,见面就说:“这怎么行,这怎么可以?”
我让他坐下,慢慢说。
原来,吉水中学新楼盖好了,由于资金有缺口,装修就停下来,这时,有个私人老板愿意赞助,说包括装修,包括台凳椅桌什么的,他都可以全包,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改一个校名,吉水中学不再叫吉水中学,而是以他的名字重新命名。
“这怎么行呢,区区几十万,就把学校给卖了?我坚决不同意!”
我在党校也听说有人愿意赞助吉水中学教学楼建设,只是要把学校改为赞助商的名字,这件事我不清楚。
“这事没敲定吧,谁同意了?”
“邝局长答应了,听说县长也同意了。”
我不满地邹邹眉头,这样的事,怎么就绕开我这个分管副县长?虽然我在党校学习,也应该通个气嘛!
“那个赞助商是谁,叫什么名字?”
“刘楚明。”
“刘楚明?是他?”
刘楚明是比我下几届的同学,当初在吉水中学很有些名气,他的名气不是因为学习拔尖,而是因为他的种种劣迹。
我没和他接触过,但我了解他的“光辉历程”。
刘楚明家是外来户,父母带着他还有一个长期靠药物支持生命的爷爷来到吉水,靠贩卖蔬菜维持生计,生活很清苦。
刘楚明的父亲找到王校长,要求学校收下他的孩子,那时刘楚明刚刚升上初一,‘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刘楚明的父亲懂得这个理,咬紧牙关也要让孩子继续接受教育,希望他读完初中升高中,高中毕业考大学,不要步他父亲和他爷爷的后尘,做个三无人物,无钱无官无文化。
王校长起初是不打算接收刘楚明的,刘楚明的父亲就三番五次来,来学校,来王校长家,还买了一条市面上买得到的最高档的香烟。
刘父对王校长说:“我儿子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一定会为你们学校争气争光的。”
王校长看着小不点的刘楚明,倒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又经不住刘父软磨硬缠,就收留下来。
刘楚明确实很聪明,但他的聪明没有用在学习上,而是用在歪门邪道上。
刘楚明三次摸进女同学宿舍。第一次偷着吻熟睡中的初三的女同学的脸,被发觉,告到王校长那里,王校长念其初犯原谅了他,教训一顿后,要他写一份保证书。第二次另一个女生寝室摸了另一位女同学的*,这位女同学哭哭啼啼又告到王校长那里。王校长想起刘父那张充满祈求渴望的沟壑纵横的老脸,还是没忍心开除他,只是提出严重jǐng告,如若再犯事,坚决开除。本来事至此,刘楚明也应该金盆洗手了,俗话说“事不过三”,可恨刘楚明没有把王校长的jǐng告和嘱托记在心上,平静一个月后,刘楚明恶习不改,又一次溜进女生宿舍,这一次,不是接吻,不是抚摸,而是直接扒掉人家的裤子要强
激ān。多次的sāo扰事件,让女生们草木皆兵,人人自危,都在床头枕下放着一些防身子的东西,那个后来被扒掉裤子的女生枕下就藏着一把水果刀,见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压在自己身上,又粗鲁地扯自己的裤腰带,知道遇歹人了,摸出那把水果刀,一下就扎在刘楚明的大腿上,然后大声叫喊――“抓*犯啊,抓*犯啊!”刘楚明忍着剧痛逃出寝室,负伤后的刘楚明走不快,被几个男生按在cāo场上,有人找来一根绳子,五花大绑捆了,拴牢在cāo场篮球架的立柱上。
等着他的当然就是开除,强
激ān未遂,没判刑就够宽大的了。
刘楚明成了社会混混,成了社会混混的刘楚明还经常来学校,当然不是来听课,而是来寻衅闹事。带着一伙小混混,向一些老师和学生寻报复。
王校长不久就收到刘楚明的恐吓信,信中写道:尊敬的校长大人,承蒙你的厚爱,让我刘楚明那么早就走向社会,真的要好好谢谢你。此信无他,就是想向你索回我父亲当初送给你的那条烟钱,对于你们一条烟钱算不了什么,可是对我父亲来说,那可是一笔巨款,你知道为了那条烟,我们家要节衣缩食多少天??嗦话就不多说了,请你务必在七天之内把两千元钱(一条烟钱加上这几年的利息,粗粗算来就这个数多不还,少不补。)交到学校门前第三棵苦楝树树干上那个树洞里,在此叩谢校长!
您的学生敬上。
王校长一把就把那封信撕了,扔在垃圾桶里。
一个星期后,王校长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蒙面人拦住,一阵拳打脚踢,王校长心知肚明,知道是刘楚明的杰作,先是大声训斥,接着是大声呼救,奋力反抗,后来就连呻吟也没有了。
王校长肋骨被打断一条,头上几个包犹如馒头大小。
王校长醒来后没有报案,挣扎着爬起来自己去了医院。王校长住了十天的医院,抬回家里又静养了一个礼拜,才能下地行走。
刚刚能够下地行走的王校长蹒跚着步子去了刘楚明家,刘楚明不在家,刘楚明的父亲也不在家,刘楚明的母亲接待了他。
刘楚明的家只用一个字就可形容――穷。
父亲母亲一个房间,刘楚明和长年睡床的爷爷一个房间,还有一个厨房兼餐厅,总面积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十平方,房间和厨房都是袖珍式的,房间基本上就是一张床的位置,厨房只有灶头水池,没有餐桌。
总共只有三盏灯,厨房、住房各一盏,这些也是他们家里唯一的电器。
王校长是教语文的,他参观完刘楚明的家后,对“家徒四壁”这句成语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坐了一会,王校长不准备再等下去,就拿出两千元钱给刘楚明的母亲,说:“嫂子,知道你们难,不知道你们这样难,这样的情况,刘楚明早就应该享受助学金的,只怪我工作没有做好,失职了,这两千元钱,就算是一点补偿吧。”
王校长刚出大门,就看见正好从外边回来的刘楚明。
刘楚明看见王校长,一点也不惊慌,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校长大人,是不是索要药费来了?
王校长抬眼看一下打扮流里流气的刘楚明,不紧不慢地说:“没错,你猜对了,不过,后来我又改变主意了。”
“很抱歉,校长,你也看到了,你要我们赔偿药费误工费营养费什么的,基本上不可能。”
“刘楚明,我这时只想对你说一句话,这样的家境拉扯你长大chéngrén不容易,不要辜负你含辛茹苦的父母!”
一句话有时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确实是这样。
学校周围再看不到刘楚明游荡的身影,听说他只带着一套换洗衣服,提着一只红sè的塑料袋就出走了,还放出话来,不混出个人样来,誓不回家!
刘楚明先是在一个建筑工地做小工,拌拌砂浆搬搬砖什么的,包工头看他还灵气,就升为小头目,带带班。一次民工讨薪事件,几十个民工围住老板的住处,群情激奋的民工手拿铁条铁锹等家什,气氛相当紧张,刘楚明挺身而出,手持一根硬木锄把,吼一声:“老板跟我来,我掩护你冲出去!”